在那一瞬間,平平無奇,甚至木訥默然的車夫,撲在了周嬌娥的身上,用他的身體罩住了女人的身軀,硬是吃下了七八刀,刀刃卻沒有將他四分五裂,而是卡入了他的後背。


    車夫居然用自己的肌肉,死死地夾住了刺客的刀!


    刺客棄刀暴退,周嬌娥卻沒有忘記這些黑暗中的影子,她輕柔婉轉的聲音似仙樂奏響:


    “殺,一個不留。”


    車夫直起身,反手從後背拔下嵌入身體的刀,如同丟擲石頭一般,普普通通地將刀丟出,正中一個刺客的身體,將他貫穿殺死。


    噗呲,噗呲,噗呲。


    車夫拔刀,丟擲,殺人。一舉一動,格外樸素,速度也並不快。


    但每一刀,都能將那些刺客釘住,仿佛是一個慢吞吞的人,用刀將耳邊煩人的蒼蠅釘死在牆壁上,輕鬆寫意。


    殺死了所有的刺客,車夫彎下腰,把周嬌娥小心翼翼地抱出來,淌過池塘,走到了岸邊。


    周嬌娥的手指輕輕拂過車夫的肩頭,傷口已經腫脹,滲漏出粘膩而腥臭的膿液:“有毒?”


    車夫悶不做聲地點點頭。


    刺客之所以叫刺客,不但因為他們一擊不中,千裏遠遁,還因為他們的武器上,必定要塗抹毒藥,務求一擊必殺。


    周嬌娥抱緊車夫,聲音冷漠而輕緩:“再堅持一會兒,你就能得償所願了。”


    車夫的臉上,突然顯露出無比快樂的神光。


    他抱著周嬌娥,朝前大步奔行,幾個唿吸之間,便已經前行了數百米。


    片刻之後,車夫與周嬌娥來到一間小小的破舊酒肆前。


    酒肆邊放著三隻大酒缸,寫有“酒”字的旗幟早已被風雨撕碎,破損的屋頂不斷滲漏進雨水,牆麵搖搖欲墜。


    車夫途徑酒缸時,三隻酒缸突然從內部炸裂開來,同時跳出的,還有三個影子般緘默的刺客。


    他們比先前的那七八個人武功更高,車夫沒有發現端倪,一時之間措手不及。


    車夫抱住周嬌娥,怒吼一聲,用後背撞向其中一個刺客。


    那刺客仿佛被數十隻暴怒的公牛擊中,整個人倒飛出去,胸腹與後背已經完全碎裂,隻是掙紮片刻,便已沒了氣。


    但在這一刻,剩餘的兩個刺客的刀尖,已經觸碰到了周嬌娥濕漉漉的衣裳。


    車夫轉身,再次用身體作為盾牌,擋住了這致命的兩刀。


    這一迴,兩把刀的其中半截,已沒入了車夫的身體,鮮血狂湧,夾雜毒藥的腥臭味,車夫努力咽下口中鮮血,避免弄髒懷中周嬌娥的衣裳。


    周嬌娥靜靜躺在車夫的懷裏,既不擔憂,也不恐懼。


    車夫抬起一隻腳,狠狠踹在另一個刺客的胸前,後者的胸口徹底塌陷下去,口鼻噴血,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最後一個刺客趁機後撤,同樣棄刀逃跑。


    車夫沒有去追,他已無力追逐,身子晃了晃,跪在地上。


    即使如此,他也努力將周嬌娥的身子輕輕放下來,叫她輕盈地踩在地上,站穩了,才如爛泥般倒下去。


    暴雨衝刷著地麵,車夫奄奄一息。


    但他不肯立刻咽氣,隻是死死地瞪大眼,盯著周嬌娥,喉嚨裏發出氣流劃過的嘶鳴聲:“求你,求你……”


    周嬌娥垂著頭,安靜看他,淡淡道:“我寬恕你了。”


    車夫突然如釋重負,他的眼淚混著鮮血融入暴雨,在瀕死之際,氣若遊絲地喃喃:


    “我之前想要燒死你,真的很抱歉,還好,還好薑慈救了你……火焰,那麽大,我痛悔不已,謝謝你寬恕我,謝謝,謝謝……我,我愛”


    周嬌娥在他說出剩餘的那個字之前,一腳踢在了車夫的頭上,幫他斷了氣。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如同一條美麗而哀婉的影子,緩緩走向黑暗的深處,帶著些許後悔之意,輕歎一聲,自言自語道:“不該寬赦他的,實在有些晦氣。”


    周嬌娥沒走幾步,前方的黑暗之中,突然緩緩滾出一個圓球狀的物什,帶著森然的血腥氣,緩緩靠在周嬌娥的腳邊。


    她低頭瞥了一眼,意識到那滾來的東西,正是方才逃跑的刺客的頭顱!


    第78章


    “我好像發現了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薑聞言抬起頭, 本能開口問道:“怎麽了?”


    一陣短暫的沉默,薑慈模糊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地方似乎有些不對勁,但此刻我無法查證, 姑且先放下,等雨停了,我再告訴你, 免得白歡喜一場。”


    薑嗯了一聲,沒有再問下去。


    他冷得瑟瑟發抖, 半濕的衣衫無法阻擋寒氣侵體,嘴唇凍得青紫,手指與腳趾也冷得麻木, 沒了知覺。


    忍受著寒冷與黑暗,不知熬了多久, 約莫後半夜時分,雨漸漸小了,薑慈才開口說話,聲音清晰了一些,仍帶著些許朦朧霧氣的模糊:


    “你有沒有發現,雖然下了很大的雨, 水潭裏的水卻沒有漫出來,反而仍舊保持原本的水量?”


    薑意識有些模糊,聽見這話,慢慢清醒了過來:“莫非,深潭之中, 還有其他流水的通路……因此深潭中的水流向了別處, 沒有滿溢出來?”


    薑慈的聲音帶著一點壓抑的激動:“若是如此,我們倒能通過其他通路離開這該死的深澗。你在這裏等著, 我去去就迴!我們不能在此幹等,坐以待斃,也要動一動才好。”


    薑慈的朝深潭的方向走去,薑望著黑暗中他模糊的背影,喃喃道:“好,一路平安……”


    薑慈走到深潭周圍,再檢查了一番,果不其然,水潭的高度沒有見漲,如此暴雨下了不少的時間,水潭也不算特別大,裏頭定有蹊蹺!


    一時之間,薑慈激動不已。


    還要多謝這場大雨,否則薑慈是絕對想不到水潭之中會有什麽生機的,當真是禍兮福所倚!


    他實在著急離開此處,迴到有醫師的地方,給薑好好看一看傷勢,雖然薑服下了清神續命丹,但還是需要更有效的治療,才能不留後遺症。


    薑慈二話不說,一頭紮進深潭之中。


    身體驟然被冰冷至極的水包裹,寒意入骨,又被筋脈中運轉的內力驅散,薑慈雖然不怎麽通識水性,但借助水潭邊緣的石塊一點點往下挪,再長時間閉氣,對於一個武林高手而言,不算難事。


    他一點點朝水潭底部移動,在肺裏的氣耗盡之前,終於抵達了潭底。


    薑慈睜大眼睛,眼球在渡過了最初的酸澀疼痛之後,逐漸適應了水流,視野之中一片模糊的黑藍之色,運足目力,加持內息,看清了周遭的景色。


    水潭底部,幾塊不起眼的石塊之下,居然有一個小小的扳手狀物什,看起來便是一個簡單粗暴又能長時間有效的機關暗道入口!


    那機關看起來是最基礎,最簡單的款式,薑慈檢查一番,確認自己淺薄的機關造詣可以懂得如何啟動和關閉它。


    薑慈欣喜萬分,他不知道這地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東西,也許是因為百年前,太武皇帝與沈不忘都在牧康城中有過蹤跡,這些是他們遺留下來,早已不為人知的秘密場所;又或者,是某些江湖同道機密打造的地界……


    無論如何,這是薑慈和薑生的希望!


    薑慈口中溢出一連串細小的氣泡,他耗盡了最後一口氧氣,臉頰憋得發青,鬆開抓住譚底石塊的手,任由身體上浮,手腳不停劃動,努力往水潭上前進。


    在窒息暈倒之前,薑慈終於探出水麵,長長舒了口氣。


    長久的窒息之後,唿吸之間仿佛都帶著一絲血腥味,薑慈劇烈喘息,眼前發花,片刻之後,才慢慢喘勻了氣,忽略一身疼痛傷口,費力遊到岸邊,爬了出來。


    天上仍在下雨,寒意似一把細小的刀,一刀刀切割著人的肉。


    薑慈本就渾身濕透,此刻也不過更濕一點,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臉,拖著浸飽水液的沉重衣裳走到薑所在的地方。


    薑慈可以看到,薑如一隻惹人憐愛的幼犬,蜷曲在一起,低垂著頭,顯得既可愛,又可憐,一直安靜而乖巧地等待著薑慈的迴歸。


    一時之間,薑慈的心柔軟至極。


    “我去看了,果不其然,水下有個扳手,似乎是某個機關。”薑慈語氣中止不住的興奮欣悅,“薑,你會不會泅水?”


    薑抬起臉望著薑慈,略微搖了搖頭。


    薑慈唔了一聲:“我想想辦法。”


    薑猶豫了一會兒,嘴唇微微顫動,欲言又止,思來想去,還是開口了:“薑慈,你一個人……”


    “我絕不會一個人走,把你丟在這裏等死!”


    薑慈不等他說完,已經斬釘截鐵地否決了薑尚未說完的話。薑慈實在太了解薑了,但他要做的,從沒有人能拒絕!


    薑不吭聲了,老老實實嗯了一聲,又垂下頭。


    “在這裏等著我,我保證會盡快做完準備的,嗯?”


    薑慈俯下身,半跪在地上,與薑視線等齊,伸手輕輕托住那張朝思暮想、深愛至極的蒼白的臉,慢慢湊過去,在薑柔軟而冰冷的嘴唇上印下一個很輕的吻。


    “好……唔。”薑張嘴應聲,被薑慈濕滑的舌頭見縫插針地鑽進口腔裏,仔細舔舐了一迴,才依依不舍退出去。


    薑慈發現生機,心中焦急一掃而空,甚至有心情挑逗安靜的愛侶,親完了才貼著薑的臉,含糊地說話:“不準亂跑,也不準跟過來,更不準說喪氣話。我有一口飯,就勻你半口。聽見了沒?”


    薑鼻腔裏嗯了一聲,有些幹燥的嘴唇已被潤濕。


    薑慈心頭火熱,在經曆了生死劫難之後,他越看薑,愛欲之火便燃燒得越洶湧澎湃,隻是此刻不是合適的時間地點,他深吸一口氣,站直身子,再次迴到深潭邊。


    薑既然不會泅水,那薑慈就要在自己肺部氧氣耗盡之前,帶著薑一起下去。


    噗通一聲,薑慈再次跳入水中,朝深潭底部遊去。


    擁有內力的人,在短時間內暫時熟悉如何快速潛水出水,並不是不可能的奇跡。


    薑慈會做到的他幾乎從來不會懷疑自己的能力!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薑慈泅水越來越熟練,手腳身體上的傷痕也被水泡得發白外翻,直到他已經完全熟稔,天色已經有些微白。


    天就要亮了。


    薑慈看了看天空,心情有點沉重警惕,他實在很討厭李不屈,連帶著李玉宸一起厭惡,哪怕李玉宸是有原因才會做出令人討厭的事情,薑慈也理直氣壯地遷怒於他了。


    李不屈已經死在了薑慈的手上,李玉宸心願達成了大半,最後隻要再確認李昭雪是否還活著,就能徹底消失……薑慈對身體的控製力大大提高,他現在隻希望李玉宸識時務一點,安分被壓製在深處,早日離開他的身體!


    薑慈迴到薑身邊,伸出手,輕輕把他拉起來。


    薑的頭發與眼睫都是濕潤的,更顯出了發的烏黑,襯得本就蒼白的臉色,仿佛死人般白。他握著薑慈的手,溫馴地跟隨著薑慈的腳步,來到深潭邊。


    “抱緊我。”薑慈低聲道。


    薑緊緊摟住了薑慈,近到能感受到他胸腔中心髒的跳動。


    薑慈摟住薑的腰,說了最後一句:“吸氣。”


    兩個人如兩尾纏在一起相濡以沫的魚兒,噗通跳入水中。


    薑憋著氣,閉緊了眼睛。


    他感到周身冰冷的水流拂過身體,薑慈帶著他潛入深潭,在他憋氣到快要忍不住之前,嘴唇貼上了柔軟的東西,口中有氣體吹了進來,叫他難忍的憋悶緩解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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