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渡的眸子已變得血紅,一根根血絲在眼白中綻開,此刻,他的殺氣是真實無誤的,燕渡已對薑起了殺心!


    “你夜探李昭雪的閨閣,究竟做了什麽?!”


    燕渡與薑相對而立,牙齒緊緊咬住,聲音仿佛是從胸腔之中含血迸發而出的,他恨自己為什麽輕信又心軟放過了薑,若李昭雪出了什麽事,燕渡隻怕會發狂!


    薑靜靜地望著他,心裏突然有一絲幻覺般的暖意輕輕拂過。


    燕渡哪怕已到了狂怒的邊緣,也在戰鬥之前質問了他,想要得到薑的迴應。


    他知道燕渡是個好人,知道燕渡此刻在想什麽,突然有些慶幸,自己並沒有為了情報,真的對李昭雪做出什麽齷齪的惡事。


    緊跟著,他又感到迷茫,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個很不知好歹、不懂感恩的人為了教主,什麽都要去做,這本是他的使命,可他卻頭一次自發地、冷靜地違背了使命。


    他本不該這樣做。


    燕渡也實在不該追他離開李宅。


    薑的心又冰冷下去,變得麻木而沉寂。


    他淡淡道:“有些事情,嘴上說出來沒有意義,隻有親眼看見,才知道真假……隻是,你已不會看見了……”


    聲音很輕,隨風而逝。


    隨著薑話語的落下,葉子婆娑的叢林的黑暗之中,露出了一雙雙冰冷的眼睛。


    第60章


    寒風, 冷月,樹葉婆娑。


    夜幕之下,一個個身穿黑衣, 行動悄無聲息,猶如一片陰影般蟄伏的數十個人,如同毒蛇般盯緊了燕渡。


    他們早已埋伏在此地, 一直等待著薑的消息。


    若薑平安無事地歸來,他們便也會毫無聲息地離開;若薑的身後追著旁人, 他們便會毫不留情地將此人誅殺!


    這小樹林,便是燕渡的葬身之地!


    他們每一個人都好像一條不屬於這世上的冤魂,既沒有人的感情, 也沒有人的心,更沒有人的名字。


    有的隻是以數字為代號, 用年齡與實力排序,從一排到二十。


    薑曾經便是他們之中的一份子,那時候的他,叫“十七”。


    他們便是與薑一起訓練的聖教暗衛!


    薑慈雖然放薑去做事,但也擔心他萬一出了什麽差池,叫了暗衛過來輔佐薑。


    見到昔日的同僚, 薑與其餘暗衛之間都沒有任何舊情要敘。


    隻有曾經告誡過薑,一定要好好保護他那張臉,以免教主日後膩煩了他的“一”,在看見薑如今混得不錯,還能命令暗衛之後, 朝薑輕輕眨了眨眼睛, 作為問好。


    薑站在原地,靜靜望著燕渡。


    燕渡已被暗衛緊緊包圍。


    但暗衛沒有妄自行動, 因為薑還沒有對他們下令。


    燕渡環顧四周,突然笑了:“好大的陣仗啊,不愧是魔頭手下的刀,這便是傳聞中的魔教暗衛吧?”


    薑沒有說話,其餘人也一動不動,寂靜的空氣之中,隻有燕渡的聲音迴蕩。


    燕渡逐漸鬆弛下來,此時此刻,他已知道了自己的末路。


    今日,也許他注定死在這裏。


    但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燕渡隻是想在臨死之前,與薑好好地聊一聊這也許是他們最後一次麵對麵的說話了。


    “你也是魔教暗衛吧,小西。”燕渡深深望著薑。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薑會失去過往快樂與痛苦的迴憶,隻留下一片空茫的白。


    一個人若是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折磨與絕望中度過,旁人並不將他當作一個人,這個人便也不會將自己當做人。


    薑與他的過往之中,更多的是欺騙。


    但在欺騙與隱瞞的縫隙裏,依然有一絲真實而誠摯的情感。


    燕渡隻要看一看周圍的暗衛,再看一看薑,便什麽都清楚了他們身上有著類似的氣質,但有更多的地方不同。


    若是其他暗衛,絕不會說方才薑對他說的話,隻會故意激怒燕渡,好讓他露出更多破綻,更容易被殺死。


    薑說了那句話的本身,便已證明了,他並沒有對李昭雪做什麽事,他的心中,其實還是對燕渡有一絲在意的。


    ……隻要這樣便足夠了。


    對於一個從未被當作人的人而言,隻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燕渡已漸漸冷靜下來,臉頰上甚至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淡淡道:“小西,我還是叫你小西吧。在我心裏,你一直都是小西。隻是很對不起,我之前太過自以為是,以為隻要給你一點希望,你便可以自己抓住它。”


    薑知道,燕渡所說的“一點希望”,是指送來的半塊青玉玉佩。


    那半塊玉佩,已如虛無縹緲的希望一般,消失無蹤了。


    “我當初應該強硬地帶著你走的。”燕渡一字一頓道,“若我當初一直牢牢地抓著你,未必不能救你!”


    他說罷,大吼一聲,音功如浪潮般向四周席卷而去,引得許多靠近的枝幹都因此斷裂開來,樹葉更是如紛飛的大雪般,倏然在半空中炸開。


    “來吧,我絕不會束手就擒!”


    周圍的暗衛已如黑色的潮水般無情地撲了上去,目標是燕渡的性命!


    薑拿著劍,站在原地沒有動,而是一直觀察著燕渡的行動,要從中找出致命的破綻。


    燕渡出拳如風,勢若雷霆,是勇猛剛硬的路子,一拳打出,若是輕功稍差一些的暗衛,被捉住破綻,便會狠辣地砸碎胸腹,爆開一團血霧,當即不行了。


    已經徹底放開,臨死反撲的燕渡,兇狠更上一層樓,拳風擦著就傷,挨著就死,一雙肉拳帶著迅捷無比的輕功,幾個唿吸之間,便已倒下了三個暗衛,又有七個暗衛受了傷。


    但他的身上,同樣多出了十七八道深可見骨的血淋淋傷痕,每一道都噴濺出鮮紅的血,眨眼之間,燕渡腳下的土地已經被他的鮮血染成絳紫之色。


    這狀若瘋虎般的廝殺,雙方皆不怕死,皆以命搏命,場麵血肉橫飛,慘烈至極,令人不忍卒睹。


    薑依然靜靜地睜著眼。


    他不能受傷因為薑慈不喜歡他受傷,更不允許他傷在燕渡的手上。


    因此,他隻有看。


    ……


    又有兩個暗衛倒下了。


    天地之間,輕薄如紗的霧氣之中,仿佛也拂動著腥鏽的暗紅色。


    月亮越來越黯淡,星星也變得微不可察,鳥叫消失了,人的心跳聲卻越來越大,最後幾乎如擂鼓一般,震徹天地。


    薑終於覷見了那一絲破綻。


    一刹那間,他的劍尖已穿過了燕渡的左胸。


    燕渡的口中溢出鮮血,他的身體已千瘡百孔,胸膛被貫穿,雙眼卻亮如繁星,黑亮得幾乎叫人不敢直視。


    “好……能死在你的劍下,也算……不枉此生……”


    燕渡的話語斷續,語調越來越微弱,最後終於氣息全無。


    薑抽出劍,燕渡的身體才終於倒下,鮮血在他的胸前不斷擴散,他的瞳孔已經渙散。


    其餘還活著的暗衛站在同僚與敵人與自己人的屍體旁,漠然注視著薑,雙眼如一顆顆沒有光亮的石頭。


    “一”開口了:“按照規矩,我們需要將他的腦袋砍下來。”


    劍尖的血跡一滴一滴落下,消融在泥土之中,薑的表情與他們是如出一轍的漠然,微微點頭,上前半步,就要砍下燕渡的腦袋。


    劍光一閃,迫向燕渡的脖頸。


    嗆!


    薑突然手掌一麻,劇痛鑽心,虎口竟已開裂,手中長劍一時抓握不住,倏然碎裂成數截,四散紛飛,戳進周遭暗衛體內,連薑的小腹之中,也嵌入了一塊劍刃碎片。


    這時候,才有暴喝之聲響起:“我看誰敢!?”


    “李不屈……”薑勉強擠出一絲聲音,“走!”


    說罷,他縱身飛躍而起,身影融入了無邊的夜色之中,其餘暗衛也各自拋下同僚的屍體離開。


    薑走之前,不忘了朝燕渡的屍體丟出一把霹靂彈,意圖以毀損燕渡屍身,來為自己等人爭取逃亡時間。


    李不屈果然更重視燕渡,他閃身而來,袖子一揮,將激射而來的霹靂彈盡數兜入,再翻轉手掌,猛地甩向逃走的暗衛。


    霹靂彈砸在暗衛後背腿上,又掉落在地,居然沒有爆炸。


    這些霹靂彈皆是啞彈!


    李不屈雙眼微眯,已記住了薑的背影。


    此人武功高強,膽大心細,狠辣無情,又聰敏詭譎,善於利用人心,實在是一個很難讓人放下心的大敵!


    但李不屈沒有去追他們,這些人都是一群沒有心的武器,就算全部殺死,又有什麽用?


    他連忙俯身查看燕渡,神色異常凝重,抱起燕渡,運足輕功,朝小樹林外飛馳而去。


    ……


    薑的心充滿了死寂的沉默。


    殺死燕渡,已經是薑做出的決定,與其讓他死在別人手裏,不如死在自己手裏。


    薑的心漸漸沉下去,冰冷如青石。


    所有多餘的情感,也仿佛化作堅冰,被毫無阻礙地抹去了。


    腹部的疼痛濡濕蔓延,卻不能引起薑的任何注意,在他看來,這樣的傷勢,甚至不用敷藥,隻自己睡一段時間便好。


    他並未拔出斷裂碎片,依然任由它留在腹中,冰冷地撕裂血肉,讓自己被疼痛的抽搐所刺激,正是為了向薑慈示弱,好叫他轉移注意,不要過多在意其餘事情。


    他在房簷上遊弋,黑暗的夜晚,幾乎沒有人家會亮著燈。


    突然,他聽到了一聲隱忍的悶哼。


    “少俠,這裏實在不好,若是……若是可以,能不能去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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