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瀑青絲已將肩頸與後背遮蓋,也遮蓋了薑慈頸後那圈滲血淤青、腫脹至極的齒印。


    恐怕薑是薑慈這輩子,惟一一個心甘情願讓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跡,還不願敷藥緩解痛楚的人。


    薑多日沒有吃喝,又狠狠地幹了活,現在非常困倦疲憊,不知不覺間,已貼著薑慈沉沉睡去。


    薑慈落筆更輕,動作更柔,生怕行動得太快了,讓睡著的薑驚醒。


    他心中柔情萬千,幾乎骨肉酥軟,哪怕知曉薑其實對他並無多少真情,卻也為冷若冰霜的緘默肅穆之人,在自己麵前放下一切防備,安然依賴他的姿態所蠱惑。


    隻要薑永遠待在他的身邊,薑慈的心就一直穩定。


    哪怕這份安定隻是建立在搖搖欲墜廢墟上的危樓,但在它坍塌之前,也足夠令薑慈胸中沸騰的灼燒之火,略安靜些。


    這份怡人的靜謐持續到門口的守衛傳來通報為止。


    “教主,‘梅’天王有要事稟告。”


    薑慈眉頭一皺,肩膀上的重量已經消失,薑已經醒來,身體雖還挨著,姿態卻也不複先前的放鬆隨意,而是盤膝立起,將身上寬鬆的衣裳整理了一番。


    周嬌娥若是沒有重要的事情,是絕不會擅自過來打擾的,薑慈雖有些不滿,卻也能夠諒解:“叫她進來吧。”


    周嬌娥緩緩走入浮光樓,步履有些急促淩亂。


    哪怕急促淩亂,她仍然美麗得驚人。


    一進門,周嬌娥立刻從袖中取出了一份文書,放在了案幾之上,薄紗帷幕後的嘴唇輕動,聲音嬌軟如綿,語氣卻很嚴肅:


    “教主,出大事了。”


    薑慈垂著眼翻開文書,看了個開頭,心中了然,道:“李不屈那老東西要開武林大會,給自己的李家莊找個繼承人,這豈不是很正常的事?你我早已知曉了。”


    周嬌娥深吸一口氣:“不止如此,教主。”


    薑慈一目十行,目光左右快速掃過,越看表情越凝重,最後直勾勾停在一處字跡上,眉目間浮現出驚怒交加、不可置信的神色。


    “李不屈開辦武林大會,昭告全天下的江湖人,若是有人能夠優勝,不但可以成為李家莊的領誓人,接管李不屈所有的勢力與錢財權勢,還能獲得一樣獎勵”


    周嬌娥一字一頓,緩緩道:


    “《多情忘心大法》!”


    第50章 (倒v結束)


    薑坐在薑慈身邊, 垂著眼,漠然瀏覽文書內容。


    與周嬌娥所說一致,李不屈將此事廣而告之, 普天之下,誰人不知天下三大絕世武功,《天魔焚心大法》、《多情忘心大法》、《清神控心大法》?


    隻是一個在惡人遍地的聖教之中, 隻有教主的後人才能代代相傳。


    一個在朝廷之中,任哪個膽大包天之徒也不敢在海晏河清的盛世, 主動去捋朝廷的虎須。


    唯有《多情忘心大法》,因“正氣幫”的分裂而遺失江湖。


    不僅“紫霄閣”與“點霜閣”在不停地搜尋,其餘江湖散人, 也期待有朝一日,自己能如同話本子裏的幸運兒一般, 在某個犄角旮旯發現這部絕世秘籍,以此稱霸武林。


    薑與薑慈費盡心思,終於找到沈不忘的後代明燦,也得到了《多情忘心大法》,一路小心謹慎,絕不向外透露分毫, 就是打著神功大成,去李不屈的地盤砸場子的注意。


    結果場子沒有砸成,李不屈竟然也聲稱自己有《多情忘心大法》!


    怎麽可能?


    難道是這其中的哪一個環節出了差錯?


    薑慈的臉上已是陰雲密布,殺機陡現,他微眯著眼, 吐出了一個名字:“明燦?”


    周嬌娥緩緩搖頭:“明燦從進入聖教之後, 一直在藏書閣翻閱武功秘籍,由‘竹’天王穆安、‘蘭’天王朱縱一齊教導, 進益飛快,刻苦努力,恨不得將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拿來練武,是絕沒有機會將消息傳遞到聖教之外的。”


    原來教主沒有真的對明燦做什麽……薑垂著眼想。


    他本以為薑慈會故意責罰明燦,又或者殺了她泄憤,好在教主理智尚存,沒做出那樣的瘋癲之事,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薑慈沉默片刻,又吐出一個名字:“居浩渺?”


    周嬌娥再次搖頭:“‘菊’天王本人沒有離開過聖教,先前是為薑侍衛□□,而後又觸犯了教主,自去上官堂主處領了三道刑法,而今仍在林神醫處養傷,連床都下不去。”


    頓了頓,周嬌娥又補充道:“隻是‘菊’天王擅長易容改裝,若是他真要擠出時間做出叛逆之事,恐怕也不是不可能的。”


    薑慈眉頭一皺,露出點疑惑神色,陷入沉思。


    《多情忘心大法》一事,知情人隻寥寥幾人薑慈、薑、周嬌娥、居浩渺、明燦。


    周嬌娥掌管整個聖教的大小事宜,又極其擅長捕捉情報消息,若是她為叛逆,隻怕聖教已經危在旦夕,因此,叛徒絕不可能是周嬌娥。


    薑卻顯得很可疑。


    他離開過聖教數日,還與名門正派的燕渡交往過密,拿了人家的信物,甚至去的地方,也是博安城這樣聖教眼線頗少的地界。


    若薑是叛徒,恐怕是一件合情合理、有理有據的事情。


    若是再往前移一日,得知了此事的薑慈,必定會立刻懷疑到薑的身上,甚至要將他送到上官堂主處受刑。


    但現在已非同往日,薑慈本能不願相信薑是叛徒,甚至完全沒有懷疑到薑的身上。


    因此,薑慈苦思冥想良久,狐疑道:“莫非是‘賊猴兒’諸葛司馬盜竊了教中機密?”


    “賊猴兒”諸葛司馬是一個奇人,名字奇,性情也奇。


    此人輕功絕佳,善於偷盜,最出名的一件事,便是偷盜了一個清官的家,本想看看這位兩袖清風的清官是何等仁善,卻發現對方藏在家中的金塊壘成了小山。


    於是乎,諸葛司馬這一偷,清官變成巨貪,全家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居然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隻是盜竊朝廷官員,還整出這樣大事的諸葛司馬,已經成了許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自那之後,他雖然名聲大噪,卻也再也沒有出現在江湖中了。


    周嬌娥跟著薑慈的思路,認真思索片刻,又緩緩搖頭:“諸葛司馬喜歡各類千奇百怪的東西,對武功秘籍的情報反倒很不喜歡,除非他被人威逼脅迫,否則便不是他做的。”


    一個個念頭冒出,又一個個破滅,薑慈的眉頭緊鎖,表情愈發焦躁危險。


    正在此時,薑開口了。


    “教主,屬下貿然多嘴一問……您的《多情忘心大法》練得如何?”


    薑慈一愣,雖然困惑,卻也還是迴答了:“練得尚可,《多情忘心大法》與《天魔焚心大法》雖沒有什麽相似之處,學了一個,另一個卻更容易學會,隻是短短一個月,我便已經入門。”


    薑抬眼望著薑慈:“《多情忘心大法》篇幅如何?……是否與《天魔焚心大法》相差不大?”


    薑慈怔住,喃喃道:“篇幅倒是不多,隻是《天魔焚心大法》的一半。”


    話音戛然而止,薑慈雙眼放出光來,不可置信道:“莫非,我得到的,隻是其中的‘半篇’?而李不屈得到的,是另外‘半篇’?”


    薑:“屬下妄自揣測……明燦身上的功法沒有內力的輔佐,隻作用於本身的□□,使得體魄強健,除此之外,別無他用。可教主的功法,不但有內力輔佐,還有一些特殊匹配的武功招式,除此之外,更有吐納之法……兩相比較,難免迥異。”


    薑慈已明白了薑的意思,他們兩人都是見識過明燦《多情忘心大法》的人,知道明燦格外強悍的體魄,哪怕點穴都控製不住,還有吞噬內力、強化自身的特殊法門。


    隻是看明燦的模樣,完全不像知曉自己有這樣法門,反倒像是懵然無知,誤打誤撞。


    薑慈越想越對,上漲的怒火消減,神色逐漸平靜起來。


    既然聖教之中並無叛徒,那自然是一件好事。


    薑看薑慈沒有阻止自己,就繼續道:“更何況,沈不忘曾經改名,功法分割為上下兩篇,正對得上他的人生軌跡,也對得上‘正氣幫’一分為二的情境……”


    周嬌娥對《多情忘心大法》一無所知,聞言有些驚訝地輕瞥了薑一眼。


    她自然是知曉薑被薑慈“囚禁”之事,但對她而言,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男人,隻有救命恩人薑慈是值得注意的,其餘男人,在她眼中,連路邊的野草也比不上,包括薑。


    故而,她從未在意過薑。


    薑慈要殺了薑,她會冷靜地遞刀;薑慈要跟薑長久地在一起,她會冷靜地獻上新婚祝賀;薑慈要跟薑死在一起,她會冷靜地給他們備好兩份無味無痛的毒藥,順便負責他們死後屍體的處理。


    主打一個不理解但尊重。


    隻要薑慈喜歡,周嬌娥就絕不會說半個煞風景的阻礙之語。


    但這一迴,周嬌娥倒是對薑有些刮目相看了。


    許多暗衛遭受嚴苛的訓練,大腦已經完全退化,整個人隻知道殺人,許多事情,絕不會去想前因後果,隻會本能按照任務行動。


    不會思考便來不及害怕恐懼,送死做炮灰時異常便捷,若是習慣思考,反而會踟躇猶豫,無法成為一把鋒利的武器。


    周嬌娥本以為,原先的薑也是這樣的人,畢竟他冷酷的姿態異常醒目。


    但事實竟然出乎她的預料薑不但很會思考,反應還極快,見微知著,實在是個人才。


    隻可惜這人才被薑慈捏在手心裏不肯放開,更別提叫他去做更重要的事。


    既如此,周嬌娥隻能遺憾地看了薑一眼,繼續對薑慈道:“薑侍衛的說辭不無道理,教主怎麽看?”


    薑慈的怒火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臉上反而泛起柔和的笑意,眉眼帶笑:“我的薑侍衛,說得自然是最對的了。”


    肉麻起來了,周嬌娥非常懂眼色,稍微改變了坐立的姿態,方便隨時起身。


    在離開前,她問了最後一句:


    “這消息是日夜兼程送來的,此時還沒有傳遍江湖,約莫半個月後,消息才會遍布天下。在此之前,還請教主早日決斷。”


    說罷,周嬌娥利索地起身,身子嫋娜地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待周嬌娥走出浮光樓,守衛上了飯。


    薑的正要試毒,突然被薑慈按住了手腕。


    薑慈雖沒有與人相戀的經曆,卻知道試毒這樣的事情往往是下人去做的,既然薑與他已不再是主仆關係,叫他再去試毒,豈不是在侮辱他?


    薑垂眼看了看腕子上薑慈的手,意識到薑慈的遲疑,醞釀片刻,唇角慢慢彎起,露出一個稍顯生疏的微笑,翻手握住了薑慈的手,十指交叉,緊緊交握。


    薑笑起來時,笑意先從眉眼處漾開,而後傳遞到唇角,仿佛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冷峻如冰的人,突然有一天為了自己而鐵樹開花,有誰能夠抵擋這樣的情態與喜悅?


    薑慈已看得呆住。


    “沒事的,我來就好。”


    薑低頭吻上薑慈的手背,以微笑安撫了薑慈,從容且熟稔地試了毒,為薑慈盛飯備筷。


    這一迴,他終於不是在薑慈用完之後再吃冷飯,而是與他一道用餐。


    薑的笑容如曇花一現,此刻已安靜下來慢慢吃飯。


    他在心中沒有任何感情地計較著得失,吃得差不多了,才略略抬眼,輕眨著眼迴應薑慈灼熱的矚目。


    若薑不試毒,就要找旁人來,太過麻煩,還容易出紕漏,引人鑽空子。與其如此,不如就由他一直去做……


    倒是教主,比他想象中更好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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