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武定侯府大奶奶還沒死時,每次來醫館都是這樣的大張旗鼓就罷了,畢竟那位大奶奶出身寒門,自幼就拋頭露麵慣了。


    可是這位新東家卻無論如何不會是寒門出身啊,隻說這四輪的大馬車,便隻有勳貴甚至宗室才坐得吧?


    看這天仙般的姑娘身邊,不就還有五六個兇神惡煞般的侍衛麽?


    想來這位定是個貴女!要不怎麽敢這麽囂張!


    這時便有那明眼人不想再留下,而是拔腿就轉身先跑了——這熱鬧雖然看起來越鬧越大,說不得還幾年難見,若繼續看下去,說不得就要引火燒身!


    卻也有那不怕死的藥鋪東家或掌櫃的,一心隻想賺便宜外帶出口惡氣,便被這邪火兒燒得腦子也不好用了。


    見到顧欣湄下了車,立刻就有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喊起來,不外乎是既然程氏醫館的東家來了,還不快去給那可憐的病患家屬一個說法。


    「程氏醫館這可是治死了人啊!哪裏還有一點醫德!」


    「若叫我說啊,這位新東家看起來便比原來那程大姑娘還嬌弱,索性找了中人將醫館轉讓得了,也省得打理不好這產業,倒給自己惹一屁股麻煩。」


    就是後來發聲這人,也不等他話音落下,顧欣湄的淩厲目光已經落在了他臉上,又將他的麵容瞧了個一清二楚。


    這人她認識,名字叫陳三合。


    早在很多年前,也就是她父親程郎中剛得了顧霆的資助,前往西市這條街選址要開醫館時,這人就沒少給他們父女搗亂。


    隻因陳三合也是個開藥鋪的,聽說程氏醫館竟是前堂開藥帶坐診,後院又布置了十來間病房的樣子,這分明是診病、藥錢和長期治療的診金都要通吃,立時便嫉妒得不行。


    要知道這大熙朝的藥鋪從來就沒有帶病房的說法!


    程氏醫館卻開了這個先河,這不是斷人財路麽!


    可後來先是程氏醫館散布出了有睿王府的本錢,隨後又是程郎中的大徒弟路馳考進了太醫院,再然後就是程敏嫁進了侯門。


    陳三合便隻得將所有的妒忌和憤恨都藏在心裏,一點也不敢再表露,隻因他清楚得很,無論是程氏醫館的哪個後台,他都惹不起。


    想來如今這陳三合又出現在程氏醫館門口,還沒摸清她顧欣湄的底細便敢這般大放厥詞,也是因為程敏已死的緣故?


    程敏死後,這醫館便被何睦關了,隻為了不叫林氏更容易霸占;如今也不過才重新開業個把月,新東家卻始終不曾出現,這就難免叫一些人又生了壞心。


    顧欣湄今日執意要來程氏醫館,便也不單是為了處理那病患之死的事兒,更是為了在眾人麵前亮個相。


    她要以此告訴眾人說,程氏醫館還是有東家的,這東家也不慫。


    因此等她將陳三合打量夠了,便伸手指著他對身邊侍衛道:「這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對本郡主出言不遜,字字句句聽起來都不叫人話,給我掌他的嘴。」


    圍觀的人也來不及震驚,就見有侍衛風一般上前,照著陳三合的臉啪啪就是兩聲,再看陳三合,一張臉已經腫成了豬頭,鼻孔也有鮮血緩緩流下。


    這時眾人才剛納過悶來,原來程氏醫館的新東家是位郡主,還是一位說打人便打人的刁蠻郡主。


    「你們過去不總笑話程郎中父女倆,說程氏醫館有睿王府的本錢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如今怎麽樣,程氏醫館還不就是人家睿王府的,那馬車上可掛著個碩大的睿王府徽標呢!」


    「快散了吧,散了吧,這種熱鬧可看不得了!」


    圍觀的眾人不論是抱著什麽心態來的,此時哪裏還敢再停留,唿啦一聲便作鳥獸散,隻留下陳三合頭暈眼花的站在那裏,卻怕繼續被打,忙捂住嘴跪在地上,大喊郡主饒命。


    殊不知顧欣湄既叫人打了他,又怎會再跟他廢話,等他良久得不到迴音,再從地上爬起來,隻瞧見顧欣湄帶著侍衛們進了醫館的背影。


    那幾個病患家屬既說是來跟程氏醫館要個說法的,就不會不關注外麵的動靜——若不是他們刻意一路嚎啕大哭著來的,醫館門外也不會聚了那麽多看熱鬧的人。


    那麽顧欣湄先是當眾下了睿王府的馬車,又叫侍衛掌摑了陳三合,那幾人可不就都聽在耳中看在眼裏?


    這會兒又見得顧欣湄帶人進了門,就有病患的家人畏縮了,隻因這位郡主看起來就不好惹,若想跟這樣的東家要個說法,想來沒那麽容易。


    倒是那自稱是病患族叔的老者,越發挺直了腰杆對顧欣湄喊起來:「既是東家來了,快賠我侄兒的命來!」


    顧欣湄就帶笑看了那老者一眼,先在馮奇搬來的椅子上端坐了,這才慢條斯理開了口:「你侄兒就是那個病逝在街上的病患?」


    見老者雞啄米般點頭,一副答應得越快賺得越多的樣子,她的笑容更盛。


    「既是老丈也認了那病患是在街上去世的,那敢問這位老丈,你侄兒去世的那條街你可曾打聽過,那條街是屬於我們程氏醫館,還是屬於睿王府?」


    看老者分明沒聽懂她的話,她便冷了臉:「那條街是京都府的!並不是誰家的!」


    「你侄兒死在那條街上,和我程氏醫館有何幹係?怎麽就輪到我程氏醫館賠人性命了?」


    原來就在來時路上,馮奇就將那病患的來龍去脈講給顧欣湄聽了。


    那病患是後半夜裏孤身一人來的醫館求治,得的是急腹症,疼得大汗淋漓。


    值夜的郎中見他症狀急,先給他紮了幾處針稍微控製了一下疼痛,便欲留他住在醫館後頭的病房裏。


    隻因這種病症至少要診斷清楚,這急腹症究竟來自哪處髒器,才好更進一步對症下藥,而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兒。


    誰知那病患見值夜郎中拿出了文書叫他簽名,說是簽了這個便能留他住下,他卻趁著郎中去前堂取藥的工夫,扭頭便從醫館後院的角門跑了。


    值夜郎中去取藥時倒是將小徒弟留下了,叮囑他看護病患,可小徒弟不過十來歲,哪裏拉得住一個成年男子呢?


    就是因為隻叫郎中處理了急性疼痛,卻沒來得及做進一步檢查和進一步治療,這人離開後不久就徹底發作了,也便死在了路上,直到天光微亮,才被人發現。


    既如此,這病患之死便賴不得誰,全怪他自己諱疾忌醫;如今這病患家屬找來,卻個個都不是他的實在親戚,想來目的也就是為了訛詐些銀子。


    那顧欣湄若能給這些家屬一個好臉才怪了!


    有病便得好好治病,扭頭就跑算什麽本事?還不是斷送了自己的性命之餘,又給她的醫館惹了麻煩!


    要知道這家程氏醫館是三家裏規模最小的,一到夜裏,不過就一個值夜的郎中。


    若個個病患都這麽不聽話,這是逼著值夜的郎中生出分身術不成?


    還是逼著郎中動刀子,你願不願意留下被我治,也得被我治?!


    那老者難免被顧欣湄的責問問住了,良久都說不出話來,臉色也頗為尷尬。


    他身後有個三十出頭的娘子,看來像是他的兒媳婦,見狀便往前一步,替那老者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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