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她真真假假絕食了十來日,身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或許還能勉強坐起來,卻不一定摸得到身邊重物。


    等顧欣湄和肖嬤嬤進了內室門,隻見顧欣淩平躺在燭火照不到的陰影裏一動不動;顧欣湄便示意婆子們將燭火挑得亮些,再將燭台端到床邊。


    這時她便瞧見顧欣淩雖瘦骨嶙峋,臉也瘦成了巴掌大,一雙眼卻大得嚇人,目光黑漆漆陰沉沉的,滿滿都是憎恨。


    她忍不住就挑唇笑了:「你這是想用目光殺死我不成?你也得有這個本事啊!」


    「別說是眼下你這瘦成鬼的模樣兒了,就算是以前,你生母和你姐姐顧欣澄還活著,你也活蹦亂跳的,你們娘兒仨捆在一起,又能將我如何?」


    就是她刻意放出的這番挑釁之語,使得顧欣淩眼神裏的憎恨不但沒有熄滅,反而更強烈了,一口白牙也咬得咯咯作響。


    顧欣湄立時又冷笑了幾聲。


    她就說麽,誰人心中有這著這麽強烈的恨意還舍得死?


    她便慢條斯理的坐在肖嬤嬤給她搬來的椅子上,又慢慢的解開腰上荷包,掏出那藥丸與匕首一起放在肖嬤嬤捧來的托盤上。


    「我聽說你絕了食,想必是不想活了?」


    「這樣也好,左右你生母和顧欣澄還沒走得太遠,你加緊幾步下了黃泉路,或許還追得上她們,下了陰曹地府也有個伴兒。」


    「隻是可惜絕食這種死法死得太慢了,看在我們姐妹一場的份兒上,我索性就來幫幫你,給你送上一丸毒藥一把利刃隨你選。」


    「對了,我倒是忘了告訴你,你那謀逆的二舅父也被父王親自押解迴京了呢,大概不出十天半個月,就要跟你外祖父府上的一百來口子人一起開刀問斬了。」


    「說來你的命還真不錯呢,這次竟然有一百多口子人給你做伴兒,死得還真不孤獨,你說是不是?」


    這時她就聽見顧欣淩忍不住一聲尖叫:「你做夢!我知道你想叫我死,可我偏不死!」


    隻是顧欣淩到底是絕食已久的,雖隔三差五就被人強掰著嘴灌上一碗雞湯或是一碗糖水,又哪裏有一日三餐頂用呢。


    她這用盡了全身力氣的喊聲落在周圍眾人的耳朵裏,不過隻比蚊子哼哼聲大不了多少。


    而她自己也聽見了她的聲音比頭兩日還不如了,顯然是之前從宗人府被提出來,又被強行塞進小轎中那一番折騰,使她耗費了許多精力。


    她就很是不甘的閉上了嘴,再也不喊什麽了,而是改用一雙眼睛瞪緊了顧欣湄,仿佛這樣便能令顧欣湄住手,不會隨便拿走她的性命了。


    顧欣湄就笑著揚頭看向肖嬤嬤:「嬤嬤你看我果然沒有說錯吧,她哪裏舍得死呢?」


    「她分明就是想用苦肉計跟我父王談條件呢!」


    「連我都不會被她騙了去,我父王哪有她想得那麽好糊弄?若真被她蒙蔽了去,豈不是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


    她的餘光便瞧見床上的顧欣淩微微一動,分明是被她這幾句話說到了心裏,她就又轉頭看向顧欣淩。


    「怎麽,你覺得我說的不對,你其實並沒用什麽苦肉計,而是真不想活了?」


    「我可都將毒藥和匕首給你擺在床邊了啊,你若真不想活了便趕緊選上一樣,好叫我早些送走你、早些迴去歇著啊?」


    「顧欣湄你混蛋!」顧欣淩攢盡了全身力氣低吼道。


    「究竟誰才是混蛋可不是這會兒論的。」顧欣湄毫不氣惱,輕笑著撣了撣裙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你若真能有本事活下去,還能活得越來越好,活得能踩在我頭上,那時候我便是混蛋。」


    「否則你還是省省吧,如今的你單憑一張嘴跟我較勁,一條命也扛不了幾天便要歸西了,你也配說我是混蛋?」


    說罷這話,顧欣湄也不打算再多做停留,站起身來便招唿肖嬤嬤隨她離去了。


    隻是臨走前她也不忘叮囑這房中服侍加看守的幾個婆子,那匕首和藥丸子不要收起來。


    「誰知道三小姐哪會兒心情不好便想立刻赴死呢,這兩樣玩意兒放著還能幫幫她。」


    她就聽得顧欣淩終於不甘心的喊住了她,又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她,她的性子怎麽說變就變了。


    其實顧欣淩隻是不甘心當初的詭計失算吧?


    否則她顧欣湄的脾性好與賴、行事的聰明與笨蛋和旁人何幹?


    顧欣湄一邊這般想著,一邊在門邊迴過身來,笑看向滿臉寫滿渴望和不甘心的顧欣淩。


    「你可真糊塗,哪裏就是我變了呢?」


    「你們娘兒仨若是要得不多,我當然懶得搭理你們,也不願意跟你們計較。」


    「可後來你們卻越發貪婪,不是自尋死路又是什麽呢。」


    ……輕描淡寫說罷這番話的顧欣湄迴到和香閣後,沐浴一番便睡了個好覺。


    等她第二日一早起來,便聽見畫眉來報,三小姐昨兒夜裏要了宵夜吃呢。


    「廚房怕她餓久了之後暴飲暴食傷身子,就隻給煮了些清粥,三小姐不滿意的罵了一陣子,倒將兩碗粥喝得一幹二淨,隻差將粥碗都舔了。」


    顧欣湄就想起她在現代時看過的一個大火宮廷戲,那戲中一位娘娘的經典台詞:賤人就是矯情。


    可這話又不能跟身邊服侍的丫鬟們說,她便藏在心裏樂了一陣子。


    隻是不等她樂夠,睿王就差了人來,說是想要跟她商量商量,既是三小姐不絕食了,是不是可以將人遷到後宅來了。


    「你迴去跟我父王說,三小姐本就是女眷,住到後院來備嫁是應該的。」顧欣湄笑著答應了。


    「隻不過之前三小姐院子裏的下人都沒了,為免人手不夠用,還請我父王命客院看守三小姐的那些婆子一起跟進來。」


    那前來傳話的小廝忙跪在地上答應了,等他走了,肖嬤嬤和徐嬤嬤立刻一臉擔憂的看向顧欣湄。


    徐嬤嬤更是急切的道,郡主就不怕她迴了後院再跟您找麻煩麽。


    「我既知道她絕食是假的,我就知道她如今不想死了,也不是想等到了東北再尋機翻盤,她根本就是惦記著迴到後宅來再跟我鬥法呢。」


    顧欣湄淡淡笑道。


    「可我也不能堅持叫她留在前院兒不是?」


    「哪有女孩兒家常年住在前院兒的道理呢?這話傳了出去後,睿王府的臉麵往哪兒擱啊?」


    顧欣湄既是擺出了王府的臉麵當說辭,肖嬤嬤等人再怎麽擔心,也無法反對顧欣淩搬迴後宅了。


    好在顧欣淩搬迴來後,身體還虛弱得很,一直都臥床不起。


    外帶著睿王命令跟進來的幾個粗使婆子,那都是在前院浸淫過很多年的老油條,耳清目明和心狠手辣樣樣不缺,還能叫顧欣淩蹦出大天去不成?


    日子便很是平靜的一天天過著,直到十來天後,顧欣湄接到了魯國公府邀她赴宴的帖子,是魯國公太夫人的六十六歲壽辰宴。


    顧欣湄將帖子拿在手裏,才想起魯國公太夫人正是當今皇後娘娘的親祖母,登時便有些尷尬,有些懊惱。


    話說頭些天皇後娘娘可不但下旨申飭了武定侯夫人林氏,還將安國公府那婆媳倆申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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