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擰開水龍頭,掬了一捧水往臉上一抹,撐著洗漱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每次看著這張臉就能想到死去的母親。


    本以為過了十四年,觸目驚心的傷痛已經淡忘了,沒想到再次提起來還是心痛難耐,唿吸不暢,要不是幾次極力壓製,他早已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來。


    看著眼角流下來的晶瑩,他嘴角勾起冷笑,心裏暗自嘲諷:許韓啊許韓!十四年了,你還是那麽窩囊。想護的人還是護不住,想手刃的人還是逍遙法外,活的有聲有色。


    他抬起自己的雙手,視線緊盯著骨節修長分明的十指,十四年了,這雙手還是幹幹淨淨的不沾半點血腥。麵容猙獰冷笑,一拳砸在旁邊的牆上,“嘭”的一聲響被水龍頭出水的聲響蓋過不少。


    他有一份黑名單,他曾經發誓,記錄在上麵的人,一個也跑不了。


    可如今,為什麽開始動搖了?


    因為祁君嗎?隻因為她笑起來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一樣單純幹淨,他不忍心讓她遭受到一丁點膽戰心驚。


    半小時後,許韓洗了澡換了幹淨衣服出來,突然感覺有些疲憊,見林***咧咧躺在沙發上看樂譜,他邊用毛巾擦頭發邊走到林席的身後,看著他胳膊上的疤痕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林席剛想和許韓說話,就聽見許韓的手機在桌上震動,許韓伸手拿起來看見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接通,神色平靜的喊了一聲:“喂,爸,怎麽了?”


    “你在幹什麽?”對麵的聲音不高不低,聽不出來情緒。


    “沒幹什麽。”許韓靠坐在電腦桌上隨意的迴。


    “你還在查那兩件事情?”對麵的聲音冷了一些,許韓神色一凝,沒答,走到陽台上關上了落地窗,林席神色不明的看了許韓一眼。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林席看見背對著他的許韓垂在身側的手圈起來,最後緊握成拳砸在了陽台欄杆上麵。


    他放下手中的樂譜站起身,走到陽台落地窗邊想問問許韓怎麽迴事,隔著緊閉的玻璃門聽見許韓咬牙切齒的低吼:“家破人亡?從我媽和妹妹死了以後這個家還像家嗎?”


    林席覺得許韓情緒不對,又想起今天他說的他母親的事情。他並不想窺探許韓的內心,也不想知道他掩埋在心裏的秘密,剛轉身還沒走開,便聽見了許韓在外麵壓抑的怒吼。


    “別為你的懦弱無能找借口!為了你的官途,殺妻辱妻你都能忍,你還有什麽不能忍的?!我告訴你,我許韓活著一天,就要為她們報仇,那些人,我一定會親手解決了他們!”


    “許昌柏,你就是個懦夫!!”


    許韓迴身,重重的一腳踢在落地窗上,林席驚訝的迴身,感受到玻璃門轟隆隆的聲響傳來,嘴角抽了抽,隔著落地窗看見許韓猙獰的麵容頭皮有些發麻。


    這對父子到底聊了什麽,讓許韓突然如此暴躁陰狠。


    林席看見許韓拉開落地窗,手裏的手機被他扔到了床上,他迴身雙手搭在欄杆上,又覺得不解氣,右手重重地又扇了欄杆麵一下。


    “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生這麽大的氣?”林席出去和許韓並排而立,偏頭關切的問。


    他見許韓陰沉著臉不答話,聽見屋裏許韓的手機又震動起來,看著許韓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試探的問:“不接嗎?”


    許韓還是不吭聲,林席無奈隻能進屋把他的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把手機遞到許韓麵前,“小狐狸打過來的,也不接?”


    許韓穩了穩情緒,拿過林席手裏的電話直接掛斷,隨即給對方迴了一條消息,說今晚有些不舒服,就不陪她吃飯了。


    祁君感受到他情緒並不好,想問問又害怕他不耐煩,隻是簡單的迴了一個好。


    林席看著許韓進屋,兜裏的手機響了兩下,拿出來一看是祁君發過來的短信,麻煩他好好照顧許韓,千萬忍著別讓許韓不高興。


    此刻他突然明白了許韓為什麽非祁君不可了,祁君不但開朗樂觀,為人爽快單純,更是懂得進退有度。


    她既能在許韓麵前撒嬌任性,也能堅強獨立。甚至在許韓心情不好的時候直接掛了她的電話也不會無理取鬧。


    懂得適時揚武揚威,也不會恃寵而驕。這樣的人,當真適合被人寵著。


    如果薑妍哪天也像祁君一樣會撒嬌會任性,不知道是什麽個模樣,一想到她那張冰冷無度的臉,他就打了個寒顫,怎麽好端端的想起她了?


    許韓剛剛打開電腦,就看見祁君給她發了qq消息,祁君一直都不知道她所謂的師父就是許韓,說話自然也是肆無忌憚。


    謙謙君子:師父,你最近很忙嗎?都好久沒有聯係我了…


    未亡人:嗯,很忙。


    謙謙君子:師父,我今天不高興,你可不可以哄哄我啊?


    未亡人:?


    謙謙君子:我男朋友今天答應陪我吃飯的,可是剛剛他掛了我的電話說他不舒服。我感覺到他不高興,也不知道他怎麽了,可是我也不敢問他。


    未亡人:為什麽不敢問?


    謙謙君子:因為我很喜歡很喜歡他,我怕他覺得我無理取鬧。而且,我真的不優秀,我一直都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他真的優秀到讓我沒有安全感……我怕他離開我。


    未亡人:不會的


    謙謙君子:師父,你有女朋友嗎?你也特別優秀,你女朋友肯定也特別優秀特別漂亮對嗎?


    未亡人:嗯,她很漂亮,也很優秀,我很愛她。


    謙謙君子:師父,我要去吃飯了,改天再和你聊天……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再打字了……等我吃完飯你帶我打遊戲好不好?


    未亡人:網吧不安全,別去了。


    對方的頭像暗下去,許韓也沒再發消息,他本想打遊戲緩解自己心裏的暴躁情緒,可是和祁君聊完天感受到她濃烈的失落之後,又迫切的想要去找她。


    林席看見許韓從沙發上站起來,然後快步走到門口拉開了門,他看著許韓的背影疑惑的問了一句:“許韓,你要去哪?”


    這話問完,迴答他的是不輕不重的關門聲響。


    祁君在樓下溜達一圈,發現平日裏想吃的東西今天看見都沒有胃口,越溜達越覺得難受委屈,走到寢室樓下的長椅上坐著,看著對麵奶茶店嬉笑打鬧的情侶鼻頭泛了酸。


    她雙腳踩上長椅,胳膊抱著膝蓋,下巴擱在膝蓋上。她反複問自己,為什麽要懂事,為什麽不跟言而無信的許韓鬧一鬧,她已經控製自己,五天沒有見許韓,也理解他說他很忙。


    可是,真的很想他,想到渾身每個細胞都疼,疼到她都想放棄他了。這段感情裏占主導的一直不是她,她隨時都要強迫自己準備好,接受許韓抽身而去的決定。


    許韓找到祁君的時候就看見她一個人落寞的蹲坐在椅子上,耷拉著頭不知道想些什麽。


    祁君聽見周圍驚羨的小聲尖叫和竊竊私語,剛想抬頭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情,就看見裏麵前站著一雙被黑色寬容休閑褲包裹的腿,她抬頭看見許韓眼淚瞬間決堤。


    許韓低頭愧疚的看著她,伸手撫上她的臉,替她擦去眼淚,溫聲道:“小乖,對不起,我錯了,不該言而無信。”


    祁君站起身來,伸手還住許韓的腰把頭埋在他胸口,眼淚不要錢的從眼眶溢出來,浸透了許韓白色的t恤衫。


    許韓一手還住她的肩膀,一手輕輕的撫摸她的頭,在她頭頂印上一吻,“小乖,別哭了。嗯?我會心疼的。”


    “許韓……”祁君喊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嗯,我在。”


    “許韓……”


    “我在呢。”


    “我好想你……很想很想。”


    許韓聽見祁君委屈的控訴,低笑一聲,撫摸她頭發的手滑到她的下巴處讓她抬起頭來,在她唇上輕啄一口,愉悅道:“我知道,我也想你。”


    祁君破涕而笑,仰頭迷戀的看著許韓。


    她想,果真是老天爺打了個盹,才在她感情這道程序上麵留了個bug,才讓許韓這麽優秀的人也會對她說,他喜歡她,他想她。


    許韓看著傻笑的她詢問她想吃什麽,她高高興興迴答,之前對食物的厭煩感也消散幹淨。他倆吃了飯,許韓又和祁君在濮陽師範溜達一會兒消了食,便想著送她迴寢室。


    祁君拿出手機來看了看才晚上八點半,離寢室熄燈還有兩個半小時呢,她不想那麽早迴寢室,於是和許韓打著商量說:“許韓,我送你迴華陽吧,然後你再送我迴來好不好?”


    許韓聽見祁君的提議,看著她笑的很是無語,詢問道:“然後我再送你迴來,你再送我迴去?”


    他看著祁君雙眼冒光不停的點頭,滿是讚許的樣子,好笑的看著她說:“那今晚我們都別想睡覺了,估計得送到明天早上了。”


    說著他看見她不高興的撇了撇嘴,於是伸手搭上她的腦袋揉了揉她的頭發,無奈道:“真傻!”


    九點的時候,許韓送祁君迴寢室的路上接到了秦燃的電話,聽見對方話裏有話,他便說稍後再說果斷的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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