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嫂子撫著胸口長舒了一口氣,“人沒事就好……等等,”她陡然瞪大了眼,“你說什麽,茶葉毀了,那日後豈不是沒工做了。”


    “也不是,好像隻有王家茶園毀了。”


    “王家?”


    孔嫂子喃喃了一句,然後再次瞪大了眼睛,“還真讓我男人說中啦。”


    “啊?”


    路二和薑氏也齊刷刷看過來。


    孔嫂子朝四周看了看,見沒人才壓低了聲音道:“聽說先前幾家大些的茶園子的管事一塊兒議事,商議好各家出些銀子,好叫官老爺把自家茶園子從名單上拿下來。”


    “這事兒不曉得怎麽就讓王家知道了,他家偷偷把這事兒告訴了另一個官老爺,估摸著是想借機討好官老爺,結果反而惹得官老爺們打起來了,這不,就讓前頭茶園子的管事們曉得了,事情鬧大了,為了平息眾怒,官老爺們隻好把王家放第一個了。”


    路景哭笑不得,連路二都傻眼了。


    孔嫂子歎了口氣,“其實吧,這事兒也不能全怪王家,聽我男人說,王家爹和那個官老爺都好些年的交情了,平時過個節啥的還總給人送東西,哪曉得會落得這種下場呢。”


    *


    首輔高祁下馬的消息來的太過突然,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官兵們隻能暫停強收茶園的任務,迴去等候下一步指示。


    那支來路不明的箭自然也就無人在意了。


    但事情還沒有結束,高祁下馬後,才不過一個時辰,他的第一心腹羅承平也緊隨其後被查辦了。


    抄家清算等一應事宜由譽王親自負責,安王協同辦理。


    興許是為了報仇,也興許是為了向文武百官展示自己的辦事能力,譽王這迴可以說是雷厲風行,當下便連發了三道指令下去,指令上直接痛批羅承平是奸相高祁的走狗。


    這麽直白的罵語可是讓文武百官開了眼了。


    同時這也是一種風向,昭示著高祁的徹底倒台,一時間整個大梁十三省府的官員們幾家歡喜幾家愁。


    所有人都嗅到了政權更迭的味道。


    這些變化遠離京城的雙集鎮百姓是感覺不到的,他們隻知道官兵們撤了,他們的茶園暫時保住了。


    但大家顯然還有點害怕,街市上安安靜靜,所有的鋪子都關著。


    這種情況,路景自然也不必出攤了。


    和整個鎮上的平靜截然相反,王家這會兒可是非常的熱鬧。


    王家娘從官兵們走了以後就在屋裏哀嚎,嘴裏含沙射影地一會兒罵天一會兒罵地,實際罵的就是路文和他娘家。


    路文起初還守在堂屋,後來實在聽不下去,隻好迴自己屋去了。


    沒一會兒王進也迴來了,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模樣。


    路文著急道:“夫君,到底怎麽迴事啊,爹不是說和官老爺說好了嗎,咱家還給了那麽多銀子……”


    王進臉上閃過一抹心虛,但語氣依舊冷硬,“還能是為什麽,銀子給的不夠唄。”


    路文哽住了。


    前陣子王進和他要禮錢後,王家其他人緊跟著也來勸,一個一個輪番上場,說的好像隻要路文不點頭,他就是整個王家的罪人似的。


    路文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迴娘家說了這事兒。


    路大和李氏是什麽人,他倆可不是什麽軟柿子,在家裏把王家一頓好罵,罵完王家又罵路文,罵他不爭氣,罵他沒出息。


    路文連口水都沒喝上,垂頭喪氣地迴去了。


    接下來幾日,路文過的可以說十分煎熬,兩頭不是人。


    後來許是李氏多少還是有些心疼自家哥兒,摳出了三兩銀子交給了路文。


    銀子交出去後,路文便以為這事兒了了,結果還是弄成了現在這樣。


    王進重重地歎了口冷氣,“方才你瞧見他們是怎麽毀咱家茶葉的了吧,祖祖輩輩積下來的產業,就這麽毀在了你手上。”


    路文一張白皙的臉立刻漲的通紅,被氣的,“夫君,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呢,怎麽能叫毀在了我手上?分明是那些官兵,是他們幹的。”


    “是他們幹的沒錯,可你別忘了,你娘家才給了三兩銀子,那點東西可不夠塞人官老爺牙縫的。”


    路文哽了一下,不甘道:“可爹不是說他和官老爺是好些年的老友,既是老友,又怎麽會計較這點銀子?”


    “你懂什麽?”王進蹭的直起身,“你曉得什麽叫官痞子不,官痞子官痞子,和那街頭收保護費的賴皮子沒啥區別,一個個敲骨吸髓,不把你吸幹了不罷休。”


    路文似乎被嚇到了,低垂著頭不言語。


    見他這樣,王進多少有些不忍心,歎了口氣就出去了。


    剛才他進屋後,王家娘就停了哀嚎,兩個老的豎著耳朵聽隔壁的動靜,現在一聽見門開的聲音馬上就把門拉開叫兒子進去。


    王進有些無奈,“爹娘,我還有事呢,咱家園子裏死了個官兵,總不能不去處理吧。”


    王家娘招手叫他過去,小聲問道:“怎麽樣,鬆口了沒有?”


    “鬆什麽口?”


    王家娘眼一瞪,“你這孩子是不是傻了,當然是禮錢,還有七兩呢。”


    王進煩得不行,“娘,怎麽還要啊,茶園都這樣了你們趕快收收心吧,別折騰了成嗎?”


    “這怎麽是折騰呢,就是因為咱家茶園損失了一大筆才得要迴禮錢啊,不然咱們一家都喝西北風去啊。”


    “就算這樣,七兩銀子也頂不了什麽事兒。”


    “頂一點兒算一點兒。”


    王進:“……”


    王家爹湊上來,警惕道:“你沒和路文說吧?”


    “沒有,”說到這裏王進就氣得不行,“爹,你為啥不給人官老爺使銀子?現在你滿意了?”


    王家爹訕訕,“這誰曉得他會翻臉不認人呢,平日裏咱也沒少給好處……”


    王進沒耐心聽下去,直接打斷,“甭說了,園子裏那個死的咋辦?”


    王家爹娘都沉默了。


    這可真是件棘手的事兒。


    申時末,路景來知未學堂接路元。


    他還記得門口那個家丁名叫小六,所以經過的時候和他打了個招唿。


    不知道為什麽,小六看他的眼神有點怪,像是尊敬,又像是疑惑。


    “怎麽了?”


    “沒什麽,景哥兒來找我家夫子嗎?”


    路景失笑,“我找他做什麽,我來接我家元元。”


    小六:“……”


    也是哦。


    不過提起殿下,景哥兒語氣裏分明都是親近之意,難不成他真是他們未來的太子妃?


    小六被自己大膽的猜測嚇到了。


    第23章


    課室裏,秦川正在上課。


    說上課其實也不準確,應該是答疑,因為幾個孩子一直在問問題。


    “夫子,什麽是奸相呀?”


    秦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弄權貪利以致誤國,便是奸相。”


    問問題的男孩雄心壯誌道:“要是我將來做官,一定要做一個大清官。”


    路景輕笑了一聲。


    秦川點頭,“不錯,是個好誌向。”


    還沒等男孩高興,他又道:“但是清官並不意味著就是好官。”


    男孩露出茫然的神色,“啊?”


    路景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


    秦川餘光往外瞥了一眼,而後繼續道:“撫州上一任知州尹芮是個極清廉的好官,在位三年不貪一文,家徒四壁,連手底下的小吏也不如。”


    男孩忍不住坐直了身子,雙眼閃閃發光。


    秦川笑了一下,話鋒一轉,“可是在他治下,撫州一年的賦稅卻足足削減了六成。”


    男孩瞪大了眼,“怎麽會這樣?”


    “當時撫州但凡日子無以為繼的窮苦百姓,尹芮一律安排進富人的鋪子做工,甚至街上的乞丐都一股腦地塞了進去,而且尹芮規定,不允許富人辭退他們。”


    路景微微皺起眉。


    “富人的鋪子根本用不著這麽多幫工,很多時候這些人拿著工錢卻不用做活,好些人甚至想方設法把家裏的親戚也拉了進來,外麵需要救助的‘窮苦百姓’還越來越多。長此以往,誰也不肯做活了,富人們的鋪子無法維持,隻好收拾家當逃去別的州府。”


    課室裏鴉雀無聲,所有的孩子都在艱難地消化這番話。


    秦川環視一圈,淡淡地做了總結,“尹芮是個清官不假,但他絕不能算一個好官。”


    “好官並非一個清字這麽簡單。”


    *


    直到路元散學,路景都還在想剛才秦川說的那番話。


    清官等於好官,這應該也算一種刻板印象吧。


    心不在焉的後果就是,當他麵前出現一個人的時候,他想也不想就牽住了對方的手。


    “我們走……”


    路景陡然愣住,因為他發現這隻手好像有點大。


    不光手大,人也大。


    一抬眼,秦川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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