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史書裏總是出現“死傷數萬”,“死傷不計其數”這樣的詞句,那時候隻是感慨,可如今身處其中,看著周圍一張張活生生的麵孔,路景實在做不到坦然麵對。


    *


    “殿下,事情都查清楚了。”關勝肅然道:“吞並民間茶園的計策的確是高祁獻的,市舶司那邊和天竺談了一筆交易,需要大量的茶葉,高祁想借此來保住羅承平。”


    “如今安王和譽王都站到了高祁的對立麵,朝堂上想必是一片混亂,他可太需要羅承平了。”


    說到這裏,關勝笑了一聲,“還有個好笑的,咱們悄無聲息拔了他不少心腹,弄得他現在一會兒懷疑安王,一會兒懷疑譽王,整日裏疑神疑鬼,熬的須發都全白了。”


    秦川卻沒笑,“若前陣子他乖乖舍了羅承平,興許還能多活幾日,但他太貪心了。”


    關勝陰冷道:“如今這一出便是他最後的反撲,可惜不過是垂死掙紮而已。”


    “關肅呢,還沒迴來?”


    話音剛落,剛到門口的關肅便揚聲道:“殿下,屬下在。”


    “進來。”


    “是。”


    關肅帶來了宋高朗的書信,上麵呈報了近來京城大大小小的事件,秦川快速看過,然後放到一邊。


    “秦茂那頭怎麽樣了?”


    “迴殿下,先前為了滄霞河工程,譽王不得不舍下臉麵親自去向高祁要錢,結果被拒,迫不得已譽王隻能動用了自己的私庫,損失了好大一筆,如今兩人可算是結下梁子了。”


    秦川輕嗤了一聲,“高祁不是不願給他,而是實在拿不出來,但秦茂必然是不信的。”


    關肅:“的確是這樣。”


    秦川:“單子給他送過去了嗎?”


    他說的是羅承平的財物單子。


    關肅點頭,“送過去了,我迴來的時候譽王正拿著單子和府上門客們商議呢。”


    不用秦川問,關肅就繼續道:“宋先生那邊也送過去了。”


    聽到這裏,關勝沒忍住笑了一聲,有時候他真想偷偷說一句,他家殿下可真夠損的。


    把單子送給譽王,但為了防止譽王貪汙,又給安王那邊送一份,這就相當於什麽呢,相當於把一大盆缽缽雞和酸辣雞腳放在他麵前,卻隻給他聞聞味兒不給吃,光想想這個畫麵,關勝口水就流一地了。


    可憐的譽王,也不知道會不會嘔到吐血啊。


    說起茶園事件,關肅查到的要更詳盡一些,“其實蔡樂賢是擠出了些銀子的,可惜都被高祁打迴去了,說什麽關鍵時刻,讓百姓吃點小小的苦,等將來大梁這一關過去了加倍犒賞。這麽荒唐的說辭陛下竟然也批了。”


    秦川冷笑,“一向便是如此,隻要有人替他做事,不妨礙他眠花宿柳就成了。”


    說到這裏,關肅頓了一下,“殿下……”


    “怎麽?”


    “聽說陛下染上病了。”


    秦川沉默片刻,語氣複雜道:“當年母後就是撞破了他的好事才被厭棄,這幾年母後還屢次試圖勸諫,也不知她現下是何心情。”


    關肅小聲道:“應當是又悲又恨吧。”


    秦川歎了口氣,繼而正色道:“傳信給宋高朗,即刻行動。”


    關肅和關勝迅速直起身子,“是。”


    *


    自從有了冰,路景的食單子立刻便擴大了,除了先前賣過的冰鎮西瓜以外,他還泡了點桃子果酒。


    說起果酒還得感謝關勝。


    上迴關勝來買酸辣雞腳,無意中感慨了一句最近別院裏桃子太多,他都快吃傷了。


    路景便隨口說可以拿桃子來泡酒喝。


    關勝一聽頓時雙眼發亮,求著路景做一些,還主動提出可以幫路景尋找原料。


    這下路景能跟他客氣嗎,果斷要了一堆冰糖。


    不知道關勝是怎麽辦到的,反正第二天他就給路景送了一大壇子過來,順帶著還搬了幾大筐新鮮桃子來。


    路景忙活了三天才把這些桃子全部做完。


    如今正好過去一周,可以拿出來嚐嚐味道了。


    這幾天來買缽缽雞的客人明顯少了一些,大家臉上的表情也純然不如先前那般輕鬆自得。


    好在路景也刻意減少了準備的量,而且前期口碑已經打了出去,即便隻靠著熟客也能賣個七七八八。


    屠戶和他娘子就是熟客之一。


    “熱死老子了,要是沒你這缽缽雞和酸辣雞腳,我是真不想吃飯。”


    屠戶一邊掀起衣角擦汗,一邊端著個大碗過來。


    “大哥,今日新備了點桃子果酒,要嚐嚐嗎?”


    屠戶一聽桃子兩個字,馬上把頭甩的跟撥浪鼓似的,“不了不了,這幾日家裏都吃好幾波了,聽著這倆字兒我都有點膩得慌。”


    眼下正是桃子上市的時節,價格便宜量又多,除了一部分用於入藥以外,其他的自然流入了百姓家中。


    條件好的比如屠戶家,一筐一筐地往家搬,條件差些的人家撿著品相差的也能多買一些,最不濟的,拿著筐去桃園子裏撿撿摔爛的也能撿著不少。


    所以大家是不缺桃子吃的。


    “不是桃子,是酒,用桃子釀的酒。”


    屠戶眼睛一亮,“是酒啊,桃子還能做酒呢?”


    “是啊。”


    路景幹脆直接給他倒了一小杯。


    清甜的桃子果香混合著酒的醇香,聞著特別的清新,再加上路景還冰鎮過,頂著這種天氣,是個人都拒絕不了。


    更別說屠戶還是個好酒的。


    “我嚐嚐。”


    屠戶直接一飲而盡。


    “怎麽樣?”


    屠戶咂了咂嘴,仔細地品著嘴裏殘留的果香和酒香,眼裏慢慢地浮起一層不可思議。


    “這桃子酒還怪好喝哩。”


    屠戶的評價向來就是這麽樸實。


    路景笑了,“那你拿個罐子來,我替你裝一些。”


    “這哪兒成,你說個數。”


    路景和屠戶一家關係特別好,平日裏互相照顧生意的時候都會多給一些,偶爾贈送點吃食也是尋常事。


    在屠戶的堅持下,路景還是收了他錢,然後給他裝了滿滿一罐子。


    屠戶娘子睡晌午覺起來,鼻子剛一動就聞見一股很特別的酒香。


    她立刻火冒三丈,自家男人是個好酒的,平日裏有事沒事就愛來兩杯,但酒可不是什麽賤價玩意兒,即便他們手裏還算寬裕也禁不起這麽喝啊。


    好不容易等到天兒熱起來,屠戶喝酒的興致淡了下去,結果一個沒看住,這廝居然又偷偷背著她喝上了。


    屠戶娘子順手抄起搗衣槌,氣勢洶洶地衝了出去。


    屠戶條件反射,本能地做了一個藏的動作,做完他才反應過來,今日這酒可是景哥兒送的,他藏什麽藏。


    還沒來得及給自己辯解,搗衣槌已經無情地招唿在了他的背上。


    “又喝!熬了幾日終於熬不住了是吧,看老娘今日怎麽收拾你。”


    屠戶嗷了一聲,肥壯的身子十分靈巧地一彈,熟練地躲開了妻子的第二擊。


    “娘子,你聽我說,這酒……”


    屠戶娘子把他追的滿屋子逃竄。


    “酒怎麽了,你居然還買了這麽一大罐子,老娘跟你拚了。”


    屠戶沒辦法了,隻能一把攥住婦人的手腕,“娘子,你聽我說啊。”


    婦人氣的臉通紅,“你老實說,花了多少銀子?”


    “二十文。”


    “你放屁!”


    屠戶:“……”


    他抹了把臉,可憐兮兮道:“真的,我在景哥兒那兒買的。”


    婦人一愣,“啊?”


    “真的,你不信自己去瞧。”


    婦人走到門口往外看了一眼,果然瞧見路景在給客人倒酒。


    “還真是啊,隻是這麽多酒景哥兒才賣你二十文,你咋好意思收的?”


    “他這是拿桃子做的,本兒沒別的酒那麽高,而且景哥兒說這玩意兒賣不了多久,本來也沒想著掙錢的。”


    “他哄你呢,忙活一遭怎麽可能沒想著掙錢,明兒咱們多加點肉給他,別讓人家賠太多。”


    “成,聽你的。”


    商議完,夫妻倆就一人一張小凳子坐在窗口品起酒來。


    路景做的果酒味道淡雅,非常清爽,再配上這清新的香氣,簡直是解暑聖品。


    婦人幾乎隻喝了一口就愛上了。


    於是一杯又一杯,喝的停不下來。


    屠戶敢怒不敢言,隻能趁著婦人注意力鬆懈的時候飛快地倒上一杯,咕嘟一口飲盡,然後假裝無事發生的樣子。


    婦人好笑地瞥了他一眼,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揭穿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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