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嬸子捂著嘴嘻嘻笑,“妹子,這幾日你們不出門怕是還不曉得,我可聽說錢夫子那兒人也收夠了,你們可得抓點緊啊。”


    李氏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連嘴角都垮了下去,“不用你提醒,隻要我家光宗有本事,跟著哪個夫子都是一樣學。”


    雲嬸子嘖嘖兩聲,“去年你可不是這麽說的哦。”


    去年她家狗蛋也被知未拒了,迴來後就被等在家門口的李氏一頓嘲笑,兩家本來就有梁子,這下雲嬸子就更恨路大一家了。


    好在老天有眼,今年路光宗也讓知未給拒了。


    雲嬸子這口氣一順,口才就更好了,“聽說你家光宗是讓你男人給教壞了?”


    雲嬸子笑了一會兒,“哎呦這怎麽說的,誰又能想到呢。”


    她離開好一會兒,李氏耳邊仿佛都還迴蕩著她得意的笑聲。


    李氏氣壞了,一個健步衝進屋對著路大就嚷嚷開了,“都怪你,都是你把光宗教成這樣,現在好了,我們一家都成鎮上的笑話了,還出什麽門,不如死了算了。”


    路大被她罵的氣也上來了,脖子漲得通紅,“外頭那些胡言亂語你也信?我夫子怎麽教我我就是怎麽教的光宗,你怎麽不說是你平日裏太慣著他,動不動就撒潑打滾,你出去瞧瞧哪個讀書人像他這樣?”


    李氏冷笑,“你夫子怎麽教的你你就怎麽教的他?這就是問題啊,你讀了這麽些年書可連個童生也沒考上。”


    這可是路大的痛點,平日裏誰都不敢提,今日李氏也是氣急了。


    路大的憤怒可想而知。


    路文得到消息趕迴來的時候家裏已經不能看了,從主屋到院子,一塊幹淨的下腳地都找不到。


    李氏吵著鬧著要迴娘家。


    路文皺著眉,無奈道:“爹娘,好好的怎麽鬧成這樣,光宗呢?”


    路光宗早就跑出去玩了,兩人吵到現在也顧不上他。


    路大氣的臉紅脖子粗,“甭管他,叫拍花子拐走算了。”


    “爹,你怎麽說這種話?”路文轉頭出了院子,拜托附近的街坊幫忙尋一尋,然後又轉迴來,開始收拾一地的狼藉。


    李氏隨便往地上一坐,開始抹眼淚。


    路文歎了口氣,“光宗的事我聽說了,也不是什麽大事,鎮上好幾個夫子呢,咱們換一個就是了,家裏又不是供不起。”


    李氏瞪了他一眼,“你是沒聽見方才雲嬸子是怎麽笑我的,說的倒輕鬆。”


    “那還不是去年你先笑的人家?”


    “你說什麽?”


    路文收了口,“這幾日我也打聽了一下,葉夫子也挺不錯的,去年他手底下還考上了兩個童生呢,而且收的束咱家出得起。”


    路大和李氏都沒應,顯然心裏還是不甘心。


    路文隻好好生寬慰了他們一會兒,總算讓兩人消了氣。


    機會難得,路文趁機道:“爹娘,你們平日裏確實太慣著光宗了,我聽說顏夫子最瞧不上撒潑打滾的孩子,沒準就是因為這個才不肯收。”


    還有一點路文沒說,自從消息傳開以後,他公婆便明裏暗裏多次敲打他,叫他以後生了孩子千萬別往娘家帶,就怕又帶出一個路光宗來,丟人。


    話語間對他娘家的嫌棄簡直讓他如坐針氈。


    李氏臉上掛不住,嘴硬道:“輪得著你說,你先顧著自己吧,這都多久了,肚子怎的還沒動靜?”


    路文神色微暗,“娘,最近家裏煩心事多,我實在沒心思想這個。”


    李氏哼了一聲,“一個破茶園子能有什麽煩心事?”


    路文這次迴來,臉色確實很不好看,李氏沉默了許久,唉聲歎氣道:“早知道當初就讓你去賣吃食了,你手藝不知道甩路景幾條街,如今倒是讓他掙了這個錢。”


    路文抬起眼,驚訝道:“娘,你說什麽?”


    “你不曉得?”李氏皺眉,“王家一個茶園子竟把你忙成這樣?”


    路文避開了她的問題,“你是說路景去賣吃食了?”


    “可不,就在前頭最熱鬧的那條街,還賣的很不錯呢,也不曉得那些人叫什麽糊了嘴,沒吃過好東西似的。”


    路文愣了許久才若無其事地繼續做事。


    等他收拾完,路光宗也被人找迴來了。


    李氏說的最熱鬧的那條街其實並不順路,但路文還是特地繞了過去。


    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態,總之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路景的攤位對麵了。


    他娘說的沒錯,路景的小買賣做的很不錯,而且也不曉得他是怎麽辦到的,客人們竟然都乖乖排著隊在等。


    路文過去從未見過這樣的路景。


    他雖然依舊很瘦,但脊背挺直,看人的時候目光也不再躲閃,而是神采飛揚地和每個客人說話。


    路文心情很複雜,過去路景隻是一個常年跟在他屁股後頭轉悠的陪襯,可如今脫離自己後他卻突然有了自己的模樣。


    而且他笑起來其實挺漂亮的。


    路文默默想。


    倒是自己最近被煩心事折騰的頗為憔悴。


    路文咬著嘴唇,心裏突然掠過一絲酸楚。


    再趕迴王家的時候,天都快黑了,老遠就瞧見王進站在院子裏朝外張望。


    路文心頭一緊,趕緊加快了腳步。


    一見他王進就劈頭蓋臉一通訓斥,“園子裏這麽多事兒你不管,跑哪兒去了?”


    路文好聲好氣道:“我迴娘家去了,這幾日我爹娘心裏不好受,怎麽說我也得迴去看一眼吧。”


    以前王進脾氣也還算溫和,但最近事情多,加之受了路大家的連累,說話便不客氣起來,“有什麽好看的,這幾日我都不知道叫人家嘲笑幾迴了,去個學堂還能叫人拎出來,實在是丟份兒。”


    路文臉色難看的不行,但他賢惠慣了,這會兒也並未發脾氣,隻道:“咱們進屋說吧,成嗎?”


    王進不知想到什麽,語氣也變得柔和了,“成。”


    吃完晚飯,路文點著燈盤這幾日茶園的賬,王進在旁邊來迴踱步,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


    “夫君,你這是怎麽了?”


    王進歎了口氣,“爹說近來苗頭不對。”


    “哪裏不對?”


    王進壓低了聲音道:“朝廷要吞並咱家茶園。”


    “什麽?”路文失聲驚道,“不是已經並了幾家了麽,咱家在鎮上也排不上號,怎麽會盯上咱家呢?”


    “你懂什麽,就是咱們這種小園子才好欺負呢,前頭那幾家大的,好歹還象征性地給了點銀子,換咱家這樣的,可能連銀子也不給了。”


    路文心髒急劇收縮,慌道:“那怎麽辦?”


    王進看了他一眼,謹慎道:“爹娘的意思呢,咱們拿銀子疏通疏通關係,爭取叫人把咱家茶園從名單上劃掉。”


    路文還未意識到不對,“這是個好辦法,隻是找的人靠譜嗎?”


    “爹好些年的老友,應當是靠譜的。”


    路文舒了口氣,“那便好。”


    但王進依舊盯著他沒動。


    “夫君,怎麽了?”


    “既然要疏通關係,那自然要花些銀子,爹娘的意思……叫你把前頭給的禮錢拿迴來,拿迴來一半也成。”


    路文的心撲通沉了下去。


    見他不樂意,王進急了,“文兒,茶園子也是你的,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茶園子讓朝廷收了去吧,以後咱們吃啥喝啥?”


    路文失落道:“禮錢都讓我爹娘收走了,不在我這裏。”


    “你去和他們要。”


    王進渾然忘了自己剛剛才說過“有什麽好看的”,眼下竟像是多心疼嶽父嶽母似的,“正好爹娘這幾日心裏難受,你迴去好好陪陪他們,家裏新收的茶你也帶些迴去。”


    “光宗上學的事情叫他們也別太難受,找別的夫子就是了,你不是看好了葉夫子麽,明日我就去打聽要些什麽束,好替爹娘省點事兒。”


    路文盯著他看,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夫君如此陌生。


    第18章


    下午第三堂課原本是關勝的,但他臨時有任務,於是急火火地找人替他。


    結果最近事忙,秦川身邊的人都出去的七七八八了,關肅更是三天沒迴來了。


    唯一能替他的隻有


    關勝硬著頭皮敲開了書房的門,緊張地把事兒說了。


    秦川頭都沒抬,淡聲道:“一堂課罷了,提前散了便是。”


    關勝有點為難,“可散學時分景哥兒要來呢,我白日裏和他說好了。”


    秦川頓了一下,“他今日過來?”


    上迴答應給冰後,本以為這人會迫不及待跑來,倒沒想到好幾日了都沒個影兒。


    “是。”


    關勝知道殿下公務多,因此隻敢提一迴,眼下被拒了便道:“既如此,我給景哥兒送個口信叫他明日再來好了,殿下,屬下告退。”


    “罷了,你去吧。”


    “殿下您的意思是……”


    “東西在哪兒?”


    關勝高興道:“我一會兒就送去書房,等他按完手印後小五會帶他看一眼冰窖,我都和小五說好了。”


    “嗯。”


    課室這邊。


    路元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又朝課室外看了一眼,然後鼓起勇氣從布包裏搬出一個很大的竹筒。


    把外頭包裹的一層布扒拉開,露出裏麵整整齊齊碼放的寒瓜瓤,被井水冰鎮過的寒氣似乎還未散盡,香甜的氣息誘人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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