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整個郡城中煙霧彌漫,廢墟中依舊傳來陣陣呻吟,但更多的是哀歎。


    戰爭結束,整座郡城散發著一股濃重的破敗感,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廢墟。


    聽不到外麵的廝殺聲後,躲藏在地窖裏的百姓終於敢露出頭來,劫後餘生的鬆了口氣,但臉上又滿是哀愁。


    若水郡城的賦稅本就讓百姓怨聲載道,如今經過一場戰爭,郡城需要大把的錢財來修繕,恐怕至少還要增漲一倍。


    而且戰爭摧毀了百姓的住房,店鋪,也需要錢來重建,如此巨大的花銷,讓城中大多數百姓都背井離鄉,去了別的城池討生活。


    也有人報著一絲希望,他們覺得原若水郡王若水雨被推翻,或許新王上任後,會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王。


    所以盡管不願,他們依舊將自家所有的財物都捐了出來,又把自家商鋪修繕好,坐等一切恢複平靜,大賺一筆。


    濃霧之中,若水雨獨自一人走在長街上,看著兩邊的廢墟,麵容上無喜無悲,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轉過一條長街,他忽然看到一座府邸中跑出兩個少年少女,他們身形樣貌幾乎一模一樣,甚至就連一舉一動都如同一人。


    這兩個少年少女,居然是一對龍鳳胎!


    兩人從若傾城身邊跑過,目光接觸到若傾城的麵容時皆是有些驚豔,止步後齊聲道:“姐姐,你生得真好看!”


    若傾城咯咯一笑,伸出雙手各自撫摸著他們的頭頂,眼神中滿是柔和,“你們倆也生得很讓人喜歡呢!”


    這對龍鳳胎有些嬌羞,邁動腳步跑遠,嘴裏依舊在小聲談論著什麽。


    而若傾城則是迴頭看向他們跑出來的府邸,目光落在府邸大門上方的牌匾上,隻見上麵刻有一個“曲”字。


    轉身迴到王府大門前,此時王府中的所有屍體都已經被收拾幹淨,看不出半點打鬥過的痕跡。


    這裏麵的一切若傾城都十分熟悉,何曾幾時,自己也是這座王府主人之一的兒子,無奈若水雨生性多疑無情,將自己一家派到青州無歸城。


    說是去支援鎮守,但其實不過是怕父親與他爭奪郡王之位罷了。


    即便如此,若傾城也迴來過很多次,盡管每一次迴來都會讓他感覺生不如死,但他卻將這裏麵所有的一切都牢牢記在了心底。


    因為他相信,終有一天,父親會帶領他和姐姐殺迴來!這裏麵的一切終究都會歸自己所有!


    可惜後來父親和姐姐被逼死,但結果似乎沒有改變。


    所以此時的若傾城並沒有多少傷感,他大步走進王府大殿,坐在那雕刻著銀色巨龍的椅子上,目光從大殿直視王府大門,臉上的笑容愈發濃烈。


    “以後,我若傾城便是這若水州的王!”


    第二日,若水郡城王府大殿中。


    若傾城依舊坐在那把椅子上,神色有些疲憊,似乎一整夜都沒有起身。而在他下方的大殿中,二十餘名年紀不一的官員俯首而拜。


    “我等拜見新王!”


    洪亮的聲音將若傾城吵醒,睡眼惺忪地看著這些人,目光微閃,“怎麽就你們幾個,其餘人都去哪了?”


    聞言大殿中的人兩兩相望,皆是有些疑惑,這時跟隨若水雨攻入郡城的將軍上前一步,拱手迴道:


    “迴郡王,其餘官員皆是若水雨一派,已按郡王大人之命斬首示眾,屍首就放在王府外的廣場上!”


    若傾城聞言一拍額頭,“是哦,差點給忘了。既然人都到齊了,那便有事說事,無事就讓本王再睡一會兒!”


    聞言眾官員的麵色皆是有些不好看,本以為這位新王會是一個明主,不曾想這才上任第一天,便想做個甩手掌櫃。


    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整理了一番衣裳,走到大殿正中,對著若傾城躬身行禮,“啟稟郡王,昨日大戰毀去了郡城中七成的房屋住所,老臣已將修繕所需的錢財清算完畢,請郡王過目批準!”


    說著他將一個厚重的卷軸遞了上去,若傾城接過隨意攤開部分看過後便丟了迴來,“丞相既然掌管著我若水州國庫,這些事情你自己做主便是,何需本王過問!”


    老人撿起地上的卷軸,老臉上並未因此出現半點喜色,再次拱手,“迴郡王,老臣還有一事要稟報。


    因為若水雨肆意揮霍,如今若水州國庫中的錢財已經所剩不多,遠遠不足修繕所需。”


    若傾城麵露不耐煩之色,揮了揮手,“羊毛出在羊身上,既然是給那些賤民修繕住宅,那這筆錢自然要向他們拿。


    即日起,郡城賦稅翻一倍,再向鄰近的幾座城池征用錢財,若有不從者,格殺勿論!”


    聞言老丞相一愣,思考半天也沒有想到比這更好的辦法,隻能輕歎一聲,“老臣遵命!”


    老人退迴自己的位置,其中一個將軍又邁步出來,對著若傾城單膝跪地,


    “啟稟郡王,除了百姓住所要修繕之外,此番大戰讓我若水州實力受損巨大,為了防止妖族趁虛而入,臣建議舉州征兵,快速補充若水州軍隊!”


    此時的若傾城已經斜躺在椅子上,一臉的心不在焉,甚至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


    “準!”


    “陛下。。。”


    “準準準!爾等所有的提議本王都準了!都給我滾!”


    若傾城的聲音迴蕩在大殿中,整個大殿裏的所有人頓時不敢再言語,對著他拱手一拜,先後退出了大殿。


    這時上方的若傾城忽然又道:“哪個是曲大人?”


    聞言一個留有小胡子的中年男子腳步停下,轉身快速跪倒在地,身軀瑟瑟發抖,不敢將頭抬起。


    “老臣便是!郡王大人有何吩咐?”


    其餘人隻是迴頭看了一眼,便沒有管他。等出了大殿的門,那位將軍便對著老丞相拱手一拜,


    “看樣子新王並不如我等所想的那般聖明,好在也不如同若水雨一樣暴政,以後郡城中的諸多事宜就多多勞煩丞相大人了。”


    老丞相麵露苦澀,搖搖頭道:“將軍此話言之過早,新王才上位第一天便對政事不管不顧,日後比起若水雨恐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等需盡早做別的打算才是。”


    聞言其餘官員皆是點頭,同時又滿是無奈。


    “也不知若水州犯了什麽天條?居然連續遇到兩個如此荒唐的郡王,實乃百姓之苦也!”


    大殿中,若傾城居然從椅子上走了下來,親自將跪在地上的曲大人扶起,妖媚的臉蛋上滿是笑容,讓已近中年的曲大人都有些不敢直視。


    “曲大人啊,我聽聞你家中有一子一女,二八年華,生得十分討人喜歡,不知是真是假?”


    聞言曲大人目光一閃,對著若傾城拱手一拜,麵露笑容道:“迴郡王大人,確有此事,郡王大人能看上小女,是她,也是整個曲府的福分!


    若郡王大人不嫌棄,今夜臣便將小女送到王府來,還請郡王大人好生替臣照顧她。”


    這位曲大人此時隻覺得喜從天降,他本隻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官,且平日裏很不受人待見,被其餘大臣稱作牆頭草。


    沒想到這位新王居然看得上自家小女,若真能將她送進新王寢宮,那曲府便是一飛衝天,自己更是能成為這位新王的老丈人!


    到那時,那些什麽宰相將軍,誰還敢給自己臉色看?


    一想到這裏,曲大人臉上的笑容便更加濃鬱,而若傾城聞言也很是開心,一手拍著他的肩膀,笑嗬嗬道:


    “不嫌棄,怎麽會嫌棄呢?不過勞煩曲大人把兒子也一並送過來,放心,本王一定不會虧待他們倆!


    咯咯咯咯!”


    有些瘮人的笑聲迴蕩在大殿中,曲大人的心頭如同被潑了一盆涼水,他再次跪倒在地,喉嚨滾動了許久,卻感覺頭頂有雙充滿殺意的眼睛盯著自己,求情的話怎麽也不敢說出口。


    這一刻他才明白,眼前此人比若水雨要可怕一千倍一萬倍!


    作為一個父親,他本不該將自己的兒女推進火坑,可若他們不進,自己甚至整個曲府都會被這位新王的怒火燒成灰燼。


    既然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倒不如自己主動送出兒女,不僅能保住曲府,還能換來一份富貴。


    想通後,他連忙將腦袋磕在地板上,喉嚨再次滾動半天,高聲道:“臣替我一雙兒女,謝過郡王恩典!”


    抬起頭,隻見眼前的若傾城已經消失不見。這位曲大人轉身退出大殿,狠狠地在自己臉上甩了一巴掌,大罵道:


    “真是個畜生!”


    他搖搖晃晃地朝著王府外走去,身形比平時佝僂了數倍。


    以往盡管受人唾棄辱罵,但他心頭沒有絲毫難過。畢竟自己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若不事事三思而後行,早就讓人當做炮灰給揚了。


    即便受再多的屈辱,隻要迴到家能看到自己的妻兒歡笑,曲大人也覺得這是值得的。


    可今日,他居然要為了自己的安危利益,親手將兒女送入若傾城的魔爪,曲大人一想到這裏便心痛自責,他甚至已經想象到了一向敬愛自己兒女看向自己時失望的眼神。


    還有與自己恩愛了數十年的妻子與自己反目成仇的景象。


    他不敢迴家,不敢去麵對自己的妻兒,更不敢與他們提起此事。他在長街上低著頭隨意打轉,不時抬頭看看天,隻希望這太陽落得慢一些。


    可惜冬日的白晝如此短暫,當最後一抹陽光消失之時,這位曲大人親自趕著一輛馬車離開曲府大門,朝著王府疾馳而去。


    車廂裏躺著被他下藥迷暈的曲家那對龍鳳胎,趕車的曲大人一邊揮動馬鞭,一邊不時迴頭去看。


    迴想自己喂兩個兒女喝藥時,他們那雙充滿信任的眼睛,他眼角便止不住地流淌著淚水,腦海中不止一次想過調轉方向出若水郡城而去。


    ————


    帝城,林異在青龍城中晃蕩了三日,在大街小巷中遇到過不少從其他州郡進入帝城的弟子。


    他們有男有女,修為高低不盡相同,但卻個個神采奕奕,有人結伴而行,有人獨來獨往,欣賞著這座從未到來過的城池。


    林異從青龍街轉到朱雀街,不知不覺中又來到了映月湖,冷風拂過湖水後吹在臉龐上,讓他又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大衣。


    看著那一艘艘朝著湖心玉楓閣劃去的小船,林異忽然想起自己身上似乎還有一壇紅鳳火,是為了讓靈靈探查其中的神秘力量買來的。


    忽然他嗬嗬一笑,“若是能在玉楓閣中飲下這壇紅楓火,想來滋味一定會更加美妙吧?”


    腳步一轉,林異朝著湖邊走去,給船夫塞了一錠金子,船夫立刻劃動船槳,載著林異朝湖心玉楓閣靠近。


    登入閣中,林異發現從這一麵進入的玉楓閣與前兩次來時完全不同,眼前的風月之所換成了一個個雅間,其中放有棋盤,樂器,詩書集等文雅之物。


    雅間之間以素色絲簾隔斷,看似隨風飄舞晃動,但卻又密不透風,奇妙得很。


    林異在一個棋盤前坐下,轉頭看向窗外,湖邊紅楓樹上掛著的紅葉已經寥寥無幾,寒風吹過又落下幾片,掉在宛如鏡麵的湖水上,蕩起一絲漣漪。


    林異有些愣神,好半天後才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於是咧嘴一笑,從靈戒裏取出一個精致酒杯,給自己倒上一杯,邊喝邊觀賞景色。


    他卻不知,在他進入玉楓閣的瞬間,閣樓頂層的一個房間窗邊,凝裳姑娘秀眉一皺。


    等林異坐下時,她的眉頭才舒緩了些。


    可看到林異準備獨飲紅楓火時,這位凝裳姑娘的眉頭再次皺起,紅唇微動,小聲嘀咕道:“小氣鬼!”


    不多時,房間的門被敲響。


    凝裳姑娘起身開門,隻見一身紅衣的楊九站在門外,臉上露出一個很有殺傷力的笑容。


    凝裳臉上也滿是喜悅,將他拉進房間,也不關門。


    “你來得正好,我新寫了一首曲子,你聽聽看。”


    片刻後,一陣琴音傳遍了整個玉楓閣,所有客人都閉目欣賞,林異也不例外,隻是聽著聽著,他忽然麵露怪異。


    今日的琴聲裏,怎麽夾雜著一股愛情的酸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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