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裏唯一的客棧前,張濟世看著漸漸暗沉下來的天色,輕聲一歎,


    “今夜可能要下雨了。”


    “爹,那今晚我們可以住客棧了嗎?”


    迴頭看著少年眼中的期待,張濟世摸了摸懷裏所剩的多的碎銀子,正要搖頭,忽然那少年掏出一袋銀子,得意一笑。


    “爹,不用心疼你那點碎銀子了,我有錢!”


    張濟世見狀麵色一變,一手提住他的耳朵。“臭小子,你哪來的錢?”


    少年偏著頭慘叫,裝出一副很疼的模樣,但腳步仍是朝著客棧裏走去。他自然不是單純地想找個地方住,有張濟世在,就算生了病也很快就能治好。


    隻是這一連三個月,他都沒有吃過一頓好的。雖說五穀雜糧能養胃,可它們不養口啊!


    對坐在客棧的桌邊,一老一小兩人大眼瞪小眼。


    “長安,你哪裏來的錢?”


    看著張濟世那審視的目光,長安明顯有些心虛,但卻沒有隱瞞。


    “上次你救的那個員外,臨走的時候,他強行把這袋錢塞到了我手裏,我推辭不過,就接了。


    又怕爹責怪,所以一直藏著沒有拿出來。”


    聞言張濟世鬆了一口氣,他生怕這小子的錢是偷來的,小小年紀便學了壞,這樣有負他娘對自己的囑托。


    他卻不知道,這錢雖然確實是那員外給的,但卻是長安在張濟世離開後,刻意要的。


    為了救那員外,長安看到張濟世放了好幾次血。而最後離開時卻隻得到了幾聲道謝,這不值。


    於張濟世而言,這種不求迴報的善意或許沒有錯,但聰明的少年長安有他自己的善惡觀。


    見他沒有生氣的意思,少年長安便抱怨道:“爹,你為何每次救了人都不要報酬?那些窮苦人家也就罷了,可那些富商世家呢?收他們一點錢財對他們又沒有絲毫影響。


    您堂堂一個三品醫師,到頭來還要自己采藥來換銀子。”


    張濟世目光一瞪,伸手就在長安額頭上敲了一下。“你懂個屁,醫師麵前不分貴賤貧富!師尊說過,醫者仁心!有仁心者對待天下人應該是一樣的!”


    聞言長安癟癟嘴,“要是我見到了你師尊,我倒要好好問問,醫者仁心是不是就該把自己餓死?”


    話音落下,他的額頭上再次挨了一下。“什麽我師尊?沒大沒小!要叫師祖!”


    一頓飯吃得滿嘴流油,長安拍了拍肚子。而張濟世對於這些重油之物隻是淺嚐輒止,然後開了一間房便拉著長安走了上去。


    房間裏,長安一屁股坐在床上。久久沒有睡過這麽軟的床鋪,他十分開心,一個人將整張床占據。


    張濟世也不在意,他坐在桌邊,忽然拿出來幾個玉瓶,和一把匕首。


    這讓長安有些疑惑,起身走了過來,“爹,你又要放血了?可這裏沒有病人啊?”


    張濟世目光微閃,皺巴巴的老臉一笑。


    “剛才你提起那員外,我也想起一事。雖然我的血對傷勢有很大的治療效果,但一個醫師當著病人的麵放血,難免有些怪異。


    所以我提前放一些出來,這樣有需要時,便可以直接給病人服下就行。”


    聞言長安無語地趴在桌上,“爹您可真是活菩薩轉世,這時候還想著治病救人。”


    張濟世不語,便拿起小刀輕輕一劃,然後將玉瓶湊到傷口處。


    長安眼珠子一轉,忽然坐直。“爹,你的血裏到底有什麽靈丹妙藥?為何那些號稱藥石不可醫的病,喝下這血後就都好了?”


    張濟世搖搖頭,“這個沒經過師尊的允許,不能告訴你。”


    長安也不失落,又期待地看著他。“那爹你能不能也給我一瓶?”


    聞言張濟世眉頭微抬,沒有多少猶豫,便真的推了一瓶過去,嘴皮子微動。


    “不許拿去賣錢!”


    長安應了一聲,便坐迴了床上,仔細聞了聞那與玉瓶裏的血,不腥,而且似乎有股甘甜的氣息。


    又看了一眼張濟世,長安一抬頭,將玉瓶裏的血喝了下去,還砸吧了幾下嘴。下一刻,他便感覺自己身體裏暖洋洋的,十分舒適。


    脫下麻布外衣,他躺在床上,或許是好久沒有睡過床了,這一覺他睡得格外香甜。


    半夜,盤坐在地上的張濟世收起靈力,嘿嘿一笑。


    “終於突破靈海境了,這下師尊總不會再嫌棄我修為低了吧?”


    迴頭看了一眼睡去的長安,張濟世看著從他手裏掉落在床邊的玉瓶,輕歎一聲將它撿了起來。


    這小子這麽喜歡錢,卻一點也不珍惜手裏的錢財。


    看著空蕩的玉瓶,張濟世知道裏麵的血是被長安給喝了,心疼得直唿浪費。伸手在長安手上一探,他的臉色慢慢變得十分精彩。


    隻見此時的長安體內竟然有一絲綠色絲線在遊走,張濟世對於這道絲線再熟悉不過了。


    生靈之氣,當初自己根據天醫聖典研究的幾個月才領悟出來的東西,這小子竟然隻是喝了一口自己的血,就擁有了。


    有些羨慕地放開手後,老張又自言自語道:“麻煩了啊,要是師尊知道了,會不會怪我把師門秘密泄露出去?


    不對,這應該不算泄露,畢竟這小子什麽都不知道。


    不過倒確實是顆好苗子,不能浪費了,得先用靈藥幫他養著,或許以後他能成長到可以幫助師尊的地步。”


    這一路走來,張濟世用自己的血救了太多人,但生靈之氣都是在幫他們驅除病痛後便消失不見。


    如同長安這樣紮根在其體內的還是第一次見。老張弄不懂其中緣故,也無所謂,畢竟是自己收的徒弟,能得到傳承,老張也很高興。


    而此時的長安眼皮底下的眼球卻微微轉動,聽著老張的呢喃,他有些欣喜。畢竟老張那招放血救人,是他做夢都想學的。


    “要用靈材來喂養嗎?看來我自己也得努力些了啊!”


    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少年長安這才熟睡過去,隻留下老張在屋子裏盤坐,糾結著見到林異後怎麽解釋才最好。


    想著想著,他忽然又撓撓頭,自言自語道:“師尊好像說他要去帝城來著,那我是不是該去帝城找他?”


    迴頭看了一眼床上的長安,張濟世覺得很有必要。


    —————


    一晃五日過去,大雪隻下了一天一夜,可化了三天都沒有化完。


    林異和魏進修踏著雪走在山林中,彎彎繞繞終於來到了一座城池。魏進修說這是一條近路,可林異怎麽都不信,懷疑這家夥也是一個路癡,隻是運氣好從山裏走出來了。


    但既然到了城池,林異也不在意自己是否繞了路。


    抬頭看去,這座城池的名字叫做過臨城。從字麵意思不難猜出,過了這座城,便是臨州的地盤。


    臨州處於整個帝城的中下位置,四周都有郡城相鄰,原本不至於淪落到魏進修所說的那般淒慘。


    林異對此十分好奇,所以在來的路上便問過了魏進修。


    後者苦笑著解釋說,臨州中除了郡城的勢力之外,還有一些宗門幫派。


    與其他郡城中,那些寄人籬下的小幫派宗門不同。臨州境內的宗門實力十分強大,自魏進修記事起,有些宗門的實力就足以和郡城抗衡。


    漸漸地,那些宗門的手越來越長,拉攏世家,從郡城手中搶走了不少地盤。郡城出兵討要無果,卻又不敢強攻,隻能聽之任之。


    這十多年來,那些宗門勢力越來越強大,甚至敢公然與郡城作對,搶奪資源,把百姓當做奴隸來使喚。


    可偏偏他們很多宗門招收弟子不需要條件,寧濫勿缺。所以那些百姓為了能讓自己的孩子送進去,任勞任怨。


    久而久之,甚至有些地方已經忘記了郡城的存在。


    這過臨城倒是還算富裕,林兩人並肩走在其中,林異饒有興致的看著其陌生的景象,而魏進修則是一臉哀愁。


    “如今整座臨州除了郡城之外,應該隻有這座過臨城還完全屬於郡城了吧?”


    林異聞言偏頭看著他,也開心不起來了。


    “這麽慘?”


    魏進修苦笑著點點頭,“林兄有所不知,整個臨州大大小小的宗門勢力有百餘個,臨城的城池也隻有這麽多。


    郡城勢弱,這些勢力聽聞有勢力占據了城池,便也紛紛學著進攻附近的城池。那些城池實力不強,又沒有援兵,便直接將城池拱手相讓。


    盡管郡城知道,可郡城自己都自身難保,哪裏有兵力去支援?”


    林異目光一閃,“那這座過臨城呢。是因為它靠近忠字王城,那些宗門不敢太過分?”


    魏進修搖搖頭,“不全是,林兄跟我來就知道了。”


    兩人轉過幾條街,走向了一座還算豪華的府邸。守門的兩個侍衛似乎不識人,一人一柄長劍擋住了兩人的腳步。


    魏進修手中出現一塊令牌,“臨州學府弟子魏進修,前來拜見臨城主。”


    聞言兩個侍衛連忙收了劍,可臉色卻十分難看,不敢抬頭與魏進修對視。其中一人咬牙,“大人請隨我到偏院休息片刻,城主大人此時正在與貴客談事情。”


    聞言魏進修臉色一變,不顧兩人的阻攔闖了進去。林異目光微動,看著兩個侍衛輕聲問道:


    “和臨城主談事情的,是這附近的宗門勢力嗎?”


    其中一個侍衛拱手,“公子明鑒,正是十裏外的破山門,他們想得到過臨城的掌控權,也不是第一次來找城主談條件了。”


    林異眉頭一皺,“既然來了很多次都被拒絕了,那為何還要來?”


    另一個侍衛苦笑不已,“這次雖然說是來談,但實際卻是來威脅城主大人的。


    從十天前起,這城中憑空出現了許多采花賊,甚至還有強盜。他們倒是不敢殺人,隻是各種鬧,讓過臨城的百姓雞犬不寧。


    那些人抓之不盡,如今過臨城的牢房都關滿了,卻還是不時有人來報案。


    我等都知道,這其實就是那破山門搞的鬼。他們雖然自詡名門正派,可做過的齷齪事誰人不知道?


    之所以這麽做,無非就是想威脅城主大人,讓他交出過臨城而已。”


    話語間,侍衛憤恨不已,但又滿是無奈。那破山門雖然不是東西,但實力確實不弱,好幾次臨城主親自帶兵攻打,都被打退了迴來。


    林異點點頭,邁步走了進去。


    而此時,魏進修已經站在的府邸的大堂裏。


    他身邊是一位矮小的老人,雖然上了年紀,但身形並不佝僂,眉宇間更是有著絲毫不亞於年輕人的英氣。


    目光盯著坐在對麵的青年男子,這位臨城主目光微閃,“若我不交出過臨城,斧破山下次來是不是就要帶人來攻打我的城池?”


    聞言青年笑著搖搖頭,“豈敢豈敢,父親說了。他對臨城主最為敬佩。這次派我來,也隻是請城主去我破山門安享晚年而已,哪裏敢攻打過臨城?”


    聞言臨城主越發大怒,直接一巴掌朝著那青年拍去。


    “狼子野心!想讓我將這城中數十萬百姓送給你破山門,癡心妄想!”


    麵對他這一掌,那青年絲毫不懼,收起手中折扇起身,快速握拳朝著臨城主砸去。


    轟!


    兩者碰撞,青年重新坐迴椅子上,臨城主卻朝後退了幾步,氣息有些亂。


    魏進修伸手扶住他,臨城主搖搖頭,眼中滿是驚訝。“你居然是八品!”


    青年聞言得意一笑,“哈哈哈!老匹夫!這下知道怕了?本少門主可是臨州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上門來請你是給你麵子!


    若你不要,本少門主今日大可抓了你迴去,明日再帶人來踏平城主府,這過臨城依舊是我破山門的!”


    聞言魏進修目光上前一步,手中斷劍揮動如同扇麵,朝著青年頭顱劈去。


    青年慌忙抽出一柄斧子抵擋,卻被魏進修這一擊劈得撞在牆上,屁股下的椅子碎了一地。


    腳步一踏,他快速閃到了院子中,麵色驚怒。


    “你也是八品?”


    魏進修嘴角一拉,“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我呸!”


    一句話讓那破山門少門主臉色一陣青一陣紅,腳步往後退去的同時,他放出狠話。


    “小子,你給我等著!明日我一定帶人來踏平城主府,廢了你的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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