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參軍忙問:「你們老爺呢?」


    「死了!」


    「太太呢?」


    「也死了!」


    「大小姐和周姨娘呢?」


    「全死了...」秦戈一邊哭一邊說:「老爺讓狄兵殺了,府裏值錢的東西也都讓狄兵搶走了!兩個年輕的姨娘帶著三少爺、四少爺和麽哥兒跑了,捲走了家裏最後的錢!」


    李參軍「嘶」了一聲,「府裏還有地兒能住嗎?將軍受了重傷,要喝藥將養...」


    「有、有!」秦戈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還迴挽雲軒,我妻子每天灑掃那裏,從不讓人亂入,雖然沒了當年的器物,但是包管幹淨!」


    時隔三年,齊鶴唳又躺在了挽雲軒內的大床上,屋裏空空蕩蕩、沒有一點人氣,院子裏生滿了雜草,窗上的綠紗褪了顏色,夕陽斜照進來,更多了一絲滄桑淒涼的況味。


    -


    -


    齊鶴唳似乎做了好長的一個夢,他正叼著草根靠在桃花樹下打盹,「鳴哥兒,醒醒、快醒醒!」有人一疊聲的叫他,「跟我來啊,聽說那邊有熱鬧看呢!」齊鶴唳半夢半醒之間被這人拖著來到一處矮牆下,「一會兒,我先馱著你,你再馱著我...」


    齊鶴唳迷迷糊糊地趴在牆頭,忽然看見一行人從牆下走過,春風中的少年生的比春光更加明媚動人,他身上鵝黃色的春衫隨風飄動、衣擺處淡紫色的蝴蝶刺繡仿佛活了一般圍著他打轉,齊鶴唳渾身一凜,脫口叫道:「...夢枕!」


    那少年足下一頓,抬頭望著他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呢?」


    齊鶴唳怔怔地說:「因為你是我的夫郎啊...」


    周圍的人都笑了,江夢枕也抿嘴一笑,向他找了招手:「你是二少爺吧?我正要去拜見你的父母,你領我過去吧。」


    齊鶴唳興奮地應了一聲,從牆上跳下來急匆匆地向他跑去,他牽住江夢枕的手引著他往前走,在春風中他們四目相對,各人臉上都有笑意,齊鶴唳緊緊握著他的手,不知為何好似有種極不真實的錯覺,卻在滿心的歡喜中顧不上去探究。


    晚上他迴到屋裏,高興得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好不容易有點睡意,卻又聽見有人在哭,「怎麽了?」他睜看眼赫然發現是江夢枕坐在他的床邊流淚,趕緊急急地問:「夢哥哥,你為什麽要哭?」


    他一說話,才發覺自己的嗓音竟是嘶啞的,江夢枕憐惜地摸著他的頭髮道:「你怎麽那麽傻,冬天的池水多冷啊,你還沒我高 ,到底是怎麽把我救上來的?萬一出了事可怎麽好!」


    「就是我死了,也不會讓你有事...」


    「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你呀,」齊鶴唳在昏迷前向他虛弱地一笑,「我好喜歡你,夢哥哥...」


    再睜開眼時,眼前是一片的紅,四麵八方都是祝賀的賓朋和高高舉起的酒盅,齊鶴唳在嘈雜的勸酒聲中退了幾步,轉身向挽雲軒發足狂奔。


    「誒呦,二少爺這是急什麽...」碧煙以袖掩唇笑彎了眼睛,齊鶴唳根本顧不上別的,匆匆忙忙地一把掀開新夫郎蓋頭,江夢枕抬起頭三分驚訝七分含羞地看了他一眼,齊鶴唳的心裏一時百味雜陳,悵惘與激動全都交織在一起,他撲過去使勁抱住江夢枕,龍鳳花燭一夜高照、燒得燭淚滴紅... ...


    第二天醒來時,鼻端縈繞著熟悉的香氣,齊鶴唳饜足地在夫郎耳鬢邊輕吻了幾下,剛要起身更衣,卻看見床頭上掛了一盞熟悉的琉璃燈。


    這燈不是碎了嗎?怎麽又掛在這兒?還沒由得他細想,江夢枕的聲音輕柔地傳來:「你在看什麽呢?」


    「那盞燈,」齊鶴唳迴身撲倒在他身上,悶悶地說:「幹嘛掛起來,那是哥哥給你的...」


    「我的小相公,好大的醋勁兒呢,你不喜歡,我讓人收了去便是...」江夢枕笑著摟住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耳朵說:「...人都是你的了,還在乎一樣東西?」


    其實隻要這麽一句話,齊鶴唳心裏豁然開朗,閉著眼睛把頭臉埋在他的頸側,低低道:「你真好...我真喜歡你...」


    而後畫麵一轉,齊鶴唳站在校場上高舉著槍,江夢枕在看台上溫柔而驕傲地望著他,「你看,我得了武試的頭名,」齊鶴唳跳下高台,把羽林衛的金牌塞到江夢枕手裏,「你高興嗎?」


    「我當然高興,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江夢枕柔聲說:「北蠻擾襲邊境,爹爹來信說,想要主動請戰,當此多事之秋正是要武將保家衛國的時候...」


    「不能去!」齊鶴唳失聲道:「這一仗是必輸的!」


    「你怎麽知道?」


    齊鶴唳的頭開始發疼,他捂著額頭說:「你相信我,朝廷武備廢弛、兵弱將庸,千萬不能讓侯爺去!」


    他眼前一黑,太陽穴突突狂跳,而後他聽見一陣嬰兒的哭聲,有個婆子抱著繈褓走過來道喜:「恭喜二少爺,是個好俊秀的男孩兒!」


    「這是我兒子嗎?」齊鶴唳不敢置信地接過孩子,聲音發顫地問:「夢枕,這真是我們的孩子嗎?我怎麽記得,他、他沒了...」


    「你胡說什麽呢,」江夢枕拍拍床榻,讓齊鶴唳把孩子放在他身邊,「你再亂說,我真要惱了...」


    齊鶴唳看看孩子酣睡的小臉,又看看江夢枕嘴上說著生氣卻依然溫柔如水的眉眼,心裏生出一陣帶著後怕的歡喜滿足,忙俯身把這一大一小摟在懷裏,他親了親江夢枕的臉頰,輕聲說:「是我胡言亂語、我的腦子糊塗了...你怎麽會離開我呢?孩子也好好的...對,這樣才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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