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後悔莫及


    這一口氣溢出嘴唇, 江夢枕的心氣兒便已散了,他梗著脖子急喘了一聲,頭一歪再也支持不住地昏厥過去, 齊鶴唳見狀,駭得心跳都要停了, 大叫道:「快去請大夫...快叫大夫過來!」


    「大夫說,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絳香冷笑著說:「二少爺, 你看這闔府上下, 有幾個人在乎公子的命呢?你不如讓他就此去了, 勝過繼續在這裏受苦。」


    「不成...該死的是他們,憑什麽、憑什麽要夢哥哥把命賠進這個吃人的地方!」齊鶴唳抖著手把江夢枕用被子裹起來, 抱起他強撐著一口氣往外闖,「去套車、馬上去武陽伯府,那個孫大夫會有辦法的...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二少爺, 實在不巧,」門房瑟縮地咽著唾沫,「車都占著呢...」


    齊鶴唳猛地迴頭, 眼睛在黑夜裏像是兩團燃燒的火,「你再說一次?!」


    「大小姐說...」


    「秦戈吳鉤,去把馬車拉過來, 誰敢攔著給我往死裏打!」齊鶴唳緊緊抱著懷裏唿吸微弱的夫郎, 恨得嘴裏全是血腥味兒, 「你們都給我等著... ...你去告訴齊雀巧,她的孩子要是能平安地生下來,我就把頭擰下來給她兒子當球踢!」


    「二少爺快上車!」


    秦戈和吳鉤趕來了馬車,倆人臉上都掛了點彩, 馬車急馳至武陽伯府,齊鶴唳抱著江夢枕跌跌撞撞地衝進府裏,武溪春和孫大夫都嚇了一跳。孫大夫一看江夢枕的狀況,臉色立刻凝重起來,「怎麽弄成這樣了?」他忙從醫箱裏取出一顆丹藥塞進江夢枕嘴裏,摁著他青紫發硬的肚腹道:「他的血都要流光了,直接送到棺材鋪去,恐怕還快些!」


    「大夫,求你救救我的夫郎!」齊鶴唳想也沒想,直接跪在地上,「他說過你的醫術很好,你一定要救救他!」


    「這到底怎麽迴事?才七個月,就怎麽突然早產了?」武溪春見好友生死不明,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你怎麽才把他送來?為什麽不早來請孫大夫!」


    齊鶴唳垂頭道:「我...我沒在家,府裏的人全都指望不上。」


    「你沒在家?那你在哪兒?在軍營嗎?就算是在軍營,來迴騎馬一個時辰足矣,那不至於拖到現在!」


    「我...我...」齊鶴唳覺得每說出一個字,就像一枚釘子把他釘在了負心的恥辱柱上,「我在一個...朋友...那裏。」


    「一個朋友?」武溪春的聲音一頓,而後臉色大變地高聲問:「是不是肖華!你說是不是!」


    齊鶴唳沒想到他竟然知道、極其詫異地看他一眼,武溪春突然淚流滿麵,崩潰般的叫道:「憑什麽?你們到底喜歡那些人什麽!夢枕哪裏做得不好?他哪裏比不上那個肖華?他還能給你生孩子... ...朋友、恩人、自小的情誼,你們為什麽總有那麽多藉口?!」


    「別吵了!」孫大夫一個頭兩個大,「齊二少爺,請你都出去,武公子讓人去燒開水,要不然你們就直接去買棺材!」


    齊鶴唳急急地問:「孫大夫,夢枕會沒事的,對嗎?」


    「我不知道,你出去,否則我就不治了!」


    武溪春把齊鶴唳從房間裏死命推了出去,他在關門前抹了抹臉上的淚,深吸了一口氣道:「齊二少爺,你是一個最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那個肖華比不上夢枕的一根頭髮,你一定會後悔的...」


    齊鶴唳已經在後悔,他後悔和江夢枕吵架而去投軍、後悔把肖華帶迴府裏、後悔幼稚的鬥氣、後悔今天的妥協,而他最後悔的是自不量力地求娶江夢枕,把他那樣一個金玉般的人拖進齊家這個烏糟的泥潭裏——他娶到江夢枕,無異於匹夫懷璧!齊鶴唳根本無力保護這塊美玉,隻能任由他被風刀霜劍侵襲逼迫,落得個玉碎人亡的下場——他確實是不配擁有江夢枕的,在齊家他尚且無力為夫郎撐起一片天,更不要說在別處為他遮風擋雨、排憂解難,江夢枕嫁給他這些年得到了什麽?隻有難堪罷了、隻有傷心罷了。


    他從十二歲開始喜歡江夢枕,自以為將一顆真心全都放在了他身上,但就連這顆心其實也是無人知曉的,他從未正式地向江夢枕剖白過暗藏的曲折心思,還故意把肖華扯進他們之間,連這僅有的真心都被玷汙了去。他一直喜歡著江夢枕的心,是世上最無用的東西,而可笑的是齊鶴唳竟還為此憤憤不平,因為江夢枕沒有用同樣的真心來愛他——他又有什麽地方值得江夢枕來愛?!


    齊鶴唳捂著臉頹然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素來像長/槍一樣筆直的肩背垮了下去,他終於發覺自己大錯特錯,江夢枕最後的那聲嘆息、武溪春脫口說出的姓名,都是他傷害了所愛之人的鐵證。齊鶴唳達到了他帶肖華迴來的目的,江夢枕確實在為他痛苦、為他嫉妒,但是齊鶴唳卻再也得意不起來,他隻想以頭搶地,不知如何才能贖罪、才能減輕江夢枕受到的煎熬和苦楚。是他的偏執給江夢枕帶來了一場無妄之災,就算他現在把心掏出來,江夢枕也不會再相信了,他的背叛被所有人看在眼裏、他的背叛被所有人塑造了出來,齊鶴唳依然無可辯駁,因為罪魁還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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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枕的狀況怎麽樣?」武溪春親手端著熱水守在床邊,臉上的淚一直沒有幹,他在為江夢枕哭泣的同時也在為自己流淚,無論怎樣的才貌在貪得易變的人心麵前都不堪一擊,像他們這樣的人自幼什麽也不缺,所求的不過是一顆真心罷了,可在這汙濁混亂的紅塵裏,求一顆不變的真心何其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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