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哥哥,你眼圈怎麽紅了?是因為金絲虎嗎?」血跡透過背上的衣服漸漸滲出來,齊鶴唳喘著氣抬起頭,聲音極低地呢喃:「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捨不得你傷心的...」


    少年咬破的嘴唇開開闔闔、語聲斷續聽不太清,江夢枕心疼道:「先別說了,迴去看大夫要緊。」


    齊鶴唳看著他如春水般濕漉漉的眼瞳,用沾血的手從懷裏掏出小貓,「你的貓死了,給你這個... ...你別哭。」他見江夢枕沒有伸手來接,以為他嫌棄小貓雜毛,方才都沒掉的眼淚,這時候猛然湧出來,又是委屈又是祈求地說:「它可乖了,夢哥哥,你要它吧...」


    江夢枕不知為何感覺到一陣沉重的心酸,他用手抹去少年臉上的淚,抱過小貓點了點頭,齊鶴唳臉上緩緩綻出一個笑,心上一鬆、頭一歪,疼得昏闕過去。


    第10章 雪裏拖槍


    「迴來了,」碧煙迎上來幫江夢枕解去外衣,「金絲虎找到了嗎?」


    「可別提了,」朱痕道:「金絲虎不知吃了什麽髒東西,竟死了,齊夫人以為是二少爺故意害死的,鬧了好大一場,還是大少爺明察秋毫,這才算了。」


    江夢枕疲憊地靠上躺椅,把黑白花的小貓放在膝上。


    「這又是哪兒來的?」碧煙湊過去瞧了瞧,詫異地問:「怎麽還沾著血?」


    看著貓毛上的血跡,江夢枕心裏頗不是滋味,吩咐道:「朱痕,你去藥匣子裏拿傷藥給二少爺送去... ...對了,避著人些,別讓人瞧見了多話。」


    朱痕應聲去了,碧煙打來一盆溫水,一邊給小貓洗澡一邊低聲說:「公子是怕齊夫人多心?」


    「說到底,今日這事都是為我鬧的。人人都知道,那金絲虎是大少爺費時費力費錢尋來的,我當時就說不要,他放下就走,我尋思著巴巴地追著送迴去也沒意思,所以暫且養了,而今果然出事。」江夢枕嘆了口氣,「連累著二少爺挨了頓打,豈不都是我的過失?」


    「話不能這樣說,我看吶,是齊夫人對庶子太惡了些,怎麽說二公子也是主子,為了隻貓說打就打,可見平日裏她就沒把這些姨娘庶子們當人看。」


    「咱們家是沒有這些事的,我平日隻聽人說嫡庶差別,沒親身經歷過、到底不知深淺,今日一看,實在令我心驚。」


    碧煙冷笑一聲,「最可笑的事是,齊夫人自己也是庶女,咱們夫人才是正經嫡出,她把庶出的恨出血來,自己又如何自處?難道是媳婦熬成婆,終於能抖抖威風?」


    「慎言!你這張嘴呀...」


    江夢枕招了招手,碧煙把裹著毛巾的小貓放在他懷裏,點著小貓濕漉漉的鼻子打趣:「這小雜毛好福氣,給金絲虎準備的東西都歸它了。」


    「你懂什麽,你看它背上一塊黑、尾巴也是全黑的,這種貓叫腰上掛印、雪裏拖槍,是入了《貓經》的好品相,據說蓄之家中必出豪傑,你們都是不識貨的。」


    「原來小雜毛這麽厲害,」碧煙笑著說:「那公子快給它起個名字吧。」


    「桃源的貓叫雪寶,我看這小傢夥背上的黑色形狀正像一片雲,就叫雲團吧,」江夢枕抱起貓躺在床上,摸著它柔聲問:「你說好不好呢?」


    小貓伸出粉紅帶刺的舌頭舔了舔江夢枕的臉,好像在說它很喜歡這個名字。


    「我們現在已有了雪裏拖槍,那豪傑什麽時候來呢?」碧煙放下一半床帳,促狹地眨著眼睛問:「齊大少爺算是豪傑嗎?」


    江夢枕沒迴話,拉起被子蓋住臉,裝睡不理她。


    -


    -


    「我看二弟倒不是那樣的人,」齊鳳舉揮退伺候的下人,親手給齊夫人斟了杯茶,「娘也太肯動氣了,不過是隻貓,值什麽?這般大鬧反倒讓人看了笑話,說您刻薄庶子。」


    齊夫人深深嘆了口氣,心裏也有點後悔,「其實我知道,那個小婦養的沒這個膽子弄死你的貓。隻是見他平時不言不語,今兒卻敢對人動手,怕他人大心大,以後壓製不住,才叫氣迷了心...」


    「所謂物不平則鳴,他好歹是個爺,受了下人冤枉,自然要惱火。」齊鳳舉語聲娓娓,不徐不疾地說:「我看娘心煩的根源,不在二弟,而是在爹身上。」


    茶杯被「咄」地放迴桌上,齊夫人聽兒子一語道破心事再也繃不住,掏出手帕捂著額頭,「是...可不是為你那個老不休的爹!多大的人了,還在外頭勾三搭四,前幾日跟我說,又要領一個人迴來... ...我本以為他消停了幾年,子嗣該有的也有了,總算能好好過以後的日子,誰知竟沒個夠!」


    「我讀了這許多年的書,隻讀懂一件事——世上的人和事,因勢而變、莫從一是。」齊鳳舉手執茶壺自斟自飲,垂眸道:「就比如說,如今娘想讓我與江小公子成就姻緣,可以後,又許我屋裏隻有他一個人嗎?」


    「那怎麽成!」


    「那就必要納妾了,給我納妾、娘怎麽就不覺得愁,反而覺得是件好事呢?」齊鳳舉抬手止住齊夫人的話,接著說:「因為我是您兒子,而爹是您的夫君——可您的夫君,豈非是別人的兒子,您的兒子,又何嚐不是別人的夫君?」


    「若是我聽從父母的話,二房三房地納進來,或是和爹一般,自詡風流、眠花宿柳,久而久之和正妻間多少情分也消磨斷送了。那時娘隻怕不會想到今日心裏的苦,還會覺得我的妻子不賢善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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