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白心情複雜地看著對一切一無所知的熱心老板娘,在四處飄散的香氣裏,默默咬了一口熱乎乎的雞翅餡肉包。


    挺好吃的。


    但是不要隨便跟人說做菜很簡單啊!


    而且對方還不一定是人!


    很快,鄰居對悉心指導他如何烹飪炸雞的老板娘道了謝,又對鬱白說:“我去菜場。”


    “……”已經知道結局的鬱白欲言又止。


    但看著對方寫著認真的眼神,他最終沒有阻攔,揮了揮手道:“那拜拜,我迴家了。”


    還是不打擊這個積極好學的非人類了。


    反正他可以像變魔術一樣把倒黴的廚房複原。


    鄰居說:“好,再見。”


    頎長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


    鬱白看著那個方向出了一會兒神,直到老板娘略帶揶揄的聲音響起。


    “怎麽不陪他一起去啊?”


    鬱白茫然地眨眨眼睛,沒反應過來:“什麽?”


    “是不是剛認識啊?膽子這麽小哦。”


    老板娘一邊麻利地搬來一籠剛蒸好的包子,一邊偷笑著八卦。


    “年輕人嘛,大膽點!一起買買菜做做飯,感情不就有啦?”


    ……


    什麽亂七八糟的!


    不愧是敢教連菜場和油都不知道是什麽的非人類做炸雞的老板娘。


    鬱白含糊地應了一聲,轉身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早餐店的老板娘實在熱心到誇張,他覺得自己以後肯定不會再來這家店買早餐了。


    不過。


    這個雞翅餡的肉包真的挺好吃的。


    走在樹蔭與陽光交錯的小徑上,香味悄悄彌漫,鬱白沒忍住,又吃了一個包子。


    七點四十五分,家裏很安靜。


    時鍾在走,六個肉包在餐桌躺著,大笨狗玩偶在沙發孵蛋,嚴在房間做夢,鬱白在衛生間洗臉。


    一夜未眠的他吃過早餐就立刻困了。


    但現在不能睡覺,他必須撐到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或是一次循環結束的時間節點到來。


    他得弄清楚,到底是睡覺會導致重啟,還是固定時間會導致重啟。


    八點十三分,外麵傳來開關門的動靜。


    時鍾在走,五個肉包在餐桌躺著,大笨狗玩偶在沙發孵蛋,嚴在房間做夢,鬱白在門背後偷聽。


    ……不能再吃了,好困。


    為什麽肉包會這麽香?


    住在隔壁的鄰居迴來了,想必正拎著新買的食用油、鐵鍋、一袋子調料和雞肉。


    難以想象這家夥到底是怎麽做菜的。


    但偷窺很變態,鬱白絕不會再踏進自家的廚房一步。


    八點三十六分,風裏捎來初夏的潮熱。


    時鍾走了又走,五個肉包被關進了冰箱,大笨狗玩偶仍未感動那個神秘的小圓球,嚴打著唿嚕換了個夢做,鬱白在曬太陽。


    他拉開了廚房的玻璃門,搬來小凳子坐在門檻旁,托腮望著窗外湛藍的天空,時不時撐一下快要合上的眼睛。


    宅家太久,需要曬曬太陽促進維生素合成。


    他家廚房的朝向比陽台要好,光照更充足。


    ……隔壁怎麽還沒有動靜?


    難道在手機上研究炸雞教程?


    九點十八分,風總算捎來鄰居的音訊。


    流水聲簌簌,時而直直落進不鏽鋼水池裏,時而打在什麽東西上,發出飛濺的聲音。


    看來正在清洗鍋碗瓢盆,以及即將葬身油鍋的雞肉。


    接著,是案板被擱在台麵上的悶響。


    菜刀一次次沒過柔軟的食材,觸到案板,發出均勻清脆的碰撞聲。


    切菜學得還蠻快的。


    可能是因為昨晚在西瓜那裏有過練習。


    鬱白這樣想著,夜晚天台上深綠藤蔓連接著舊花盆和巨型西瓜的景象,便忽然浮現在腦海裏。


    嚴上次說買了哪些種子?


    他也有點想吃其他水果了。


    比如店裏賣得很貴還很小的草莓和車厘子。


    九點四十分,風安靜下來。


    在一連串聽不分明的細小動靜之後,原本在廚房忙碌的腳步聲轉而離開,此後久久沒有迴來。


    根據眼前手機屏幕上顯示的炸雞菜譜,鬱白推測他是剛醃好了肉,要等待一段時間,再進入下一個步驟。


    有的菜譜說醃一個小時,有的是兩個小時,有的則要一夜。


    不光是醃製時長,網上每份炸雞教程的每個步驟基本都各有不同,而早餐店老板娘的熱心指導裏並沒有涉及到這種細節。


    不知道這家夥有沒有為此疑惑過。


    該信哪個人類的話呢?


    大家看起來都很有道理。


    這搞不好就是廚房將要淪為濃煙戰場的原因之一。


    鬱白努力壓下又悄悄翹起的嘴角,手心裏捏著一對耳塞。


    他早有準備。


    其實他還習慣性地想戴口罩的,但怕被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來的嚴看到後嘲笑,才作罷。


    小時候,他廚藝一般的父親每次嚐試做新菜,都會把非要進廚房圍觀的他包得嚴嚴實實,帽子口罩手套一樣不落,生怕出點什麽意外傷到他。


    年幼的鬱白被裹得像個胖胖的小雪人,從不肯老實坐在父親準備的小凳子上,總是踮起腳攀著台麵,一臉驚奇地盯著在鍋裏起起伏伏的食物。


    朦朦朧朧的廚房雜音裏,隨著一聲帶笑的歎息,工廠裏用的那種透明防護麵罩就輕輕蓋下來,保護住他唯一露在外麵的明亮眼眸。


    這一刻的鬱白坐在廚房門口的小凳子上,較常人更淺的瞳色依然明亮,身邊卻很靜。


    不知坐了多久,他罕有地想起童年的時光,倒不再那麽困了。


    鬱白起身,去沙發裏翻了一個靠枕過來墊凳子,順便看望一下毛茸茸的白色大笨狗。


    屁股又坐麻了。


    灰白小球依然沒有要破殼的跡象。


    好吧,這玩意兒就不可能是個蛋。


    不孵了,好傻。


    鬱白正要走開,餘光裏的小球微微一顫,灰白的表麵浮現出一種轉瞬即逝的黑色。


    他停下腳步,驚訝地迴眸凝視。


    小球一動不動地待在那裏,顏色也沒有變化。


    鬱白徹底精神了,又拿起來研究了半天,卻沒有再發現任何異樣,仿佛剛才的一瞬隻是幻覺。


    ……太久沒睡覺導致的錯覺?還是飛蚊症?


    正在他為此糾結的時候,窗外飄來嘈雜的抽油煙機轟鳴聲。


    十一點四十分,鬱白的循環尚未結束,住在隔壁的鄰居開始正式烹飪炸雞。


    好嚴謹地醃製了兩個小時整,一分鍾都不差。


    鬱白記得那次他和嚴被爆炸聲吵醒後,他看了眼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多。


    隔壁那間目前還算潔淨的廚房隻剩下不到一小時壽命了。


    鬱白努力地抑製著自己想要親眼看熱鬧的心,讓自己老實待在凳子上。


    被籠在抽油煙機的巨大噪音裏,許多動靜都無法再分辨出來。


    但很明顯,隔壁的廚房裏的一切都在變得越來越混亂。


    灰煙從窗戶裏不斷湧出,焦味四處蔓延,各種不知名的金屬撞擊聲丁零當啷地響著,宛如什麽正在煉金的秘密工廠。


    幸好周圍住戶稀少,又是工作日沒什麽人在家的時間,不然早該有人報警了。


    鬱白把自己摁在凳子上忍耐了半天,最終還是沒坐住。


    他摘掉耳塞,快步走進廚房,凝眸望向對麵。


    其實他無法完全看清那裏麵的景象,因為窗子裏一片灰蒙蒙的,濃烈的焦糊味嗆得人頭暈。


    滾滾濃煙中,鬱白看見那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站在煤氣灶旁,有些茫然地看著鐵鍋裏高高竄起的橘紅火焰。


    沒有穿圍裙,白襯衫快變成熊貓襯衫,可能因為老板娘和菜譜都沒教他做飯前要係圍裙。


    沒有任何試圖熄滅火焰的舉動,可能因為人類的絕大部分菜譜裏都不會有“火著了要滅掉”這個基礎常識。


    ……


    鬱白忍不住扶了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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