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該去看一看醫生。”


    在言蘿的堅持下,孫香附還是同意去了一趟醫院,掛了精神科。


    掛號、做心理問卷、拍片子、問診,一係列流程下來,也花了大幾百塊錢。


    孫香附肉痛,禁不住念叨著:“好幾百呢,夠我在外頭合租大半個月房子了……”


    “醫藥費我幫你出。”


    “不不不,不用了。”孫香附連連擺手。


    二十三歲的孫香附,是個對自己的道德要求比較高、對別人的道德要求比較低的人,隻允許別人占她便宜,絕不允許自己去占別人便宜。


    醫生診斷結論是雙相。


    重度焦慮症和重度抑鬱症,雙相情感障礙。


    “你的病情比較嚴重,有明顯的自毀傾向,如果有條件的話,盡量住院接受一段時間的治療。”醫生一麵握著鋼筆在診斷書上龍飛鳳舞,一邊說著病情。


    “住院?”一想起住院的龐大費用,孫香附想也不想就迴絕,“不用了,我覺得我還可以控製。醫生,你開的是中藥嗎?這些藥多少錢啊?”


    “一個療程大概五六百,你先吃三四個療程,再迴來複診。”


    這個數字嚇了孫香附一跳。


    “要不您給我開幾樣西藥吧,比如地西泮、曲舍林、米氮平、艾司唑侖之類的。”孫香附有些尷尬,熟練地報出一連串藥名。


    這些是在她上大學時慣吃的藥。


    畢業以後,因肖梅蘭那段時間消停了些,病情好轉,她以為自己痊愈了,就自作主張把藥給停了。


    “你說的這幾樣藥藥效比較猛。”醫生勸道,“我給你開的單子,藥效溫和一些。”


    孫香附一句“我沒錢”,迫使醫生止住了口。


    “那好吧。先給你開一周的量。”


    走出醫院,言蘿有些好奇地問:“吃這種藥會有副作用嗎?”


    “分人吧。據說是沒什麽副作用的,但我個人感覺還是有一點點副作用的,一是對於前幾次服用的人來說藥效很快,容易致幻,二是服用久了會產生抗藥性,隻能換其他種類的藥吃,三是不能隨便停藥,不然容易複發。”


    麵對分享了自己最重要一個秘密的人,孫香附的話難免多了些。


    她說著說著,突然有些懊惱地偷偷瞥了一眼言蘿,見言蘿臉上沒有露出嫌惡和不耐煩,這才略略寬了寬心,勉強笑道:“放心,沒那麽嚴重,我自己的病,自己心裏有數。”


    在外人麵前,孫香附表現得一切正常,甚至偶爾還會開開玩笑,依然是大家眼裏的樂天派、開心果。


    但當一個人關在房間裏,她會將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關上燈,在黑夜裏麵無表情地用筆在紙上重重畫下一道道混亂的線條。


    “你這個娼婦!婊子!我跟你說話,你憑什麽不理我?!”


    門外的叫罵聲還在持續,孫香附眼底深藏的恨意一點一點漫出來,盡數通過筆端宣泄在紙本上,力道之大,穿透了好幾頁紙。


    等門外的叫罵聲消停,她才一點一點地把那些陰暗的恨意重新塞迴眼眸中那片幽深的湖底,瞬息之間,又變迴了那個樂觀積極的樂天派。


    隻有床頭櫃裏那一小瓶沒怎麽動過的藥,見證了暗潮之下的洶湧。


    自從發現孫香附抑鬱症複發之後,言蘿格外關注這位位麵女主的精神狀態。


    會說,會笑,會主動幫助別人,會熱心開導別人。


    除了黑眼圈和眼袋訴說著她的不平靜以外,其他一切看不出什麽問題。


    不知道為什麽,言蘿隱隱有些不安。


    她想起了一周目的孫香附,在發狂之前,也表現得一切如常。


    偶爾,言蘿會點撥孫香附遠離病源點——也就是原生家庭。


    孫香附平素是個很隨和很好說話的人,隻有在某些方麵上,她尤其固執,聽不得任何人勸。


    “隻要等我熬過我妹妹高考就好了。”她微笑著說,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神色,“妹妹以前很聽我話的。”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言蘿無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


    孫香附麵色一僵,好一會才垂下眼皮,為同母異父的妹妹開脫:“她隻是學習壓力太大了,脾氣變得暴躁了點。”


    言蘿是個挺佛係的守護神,對於勸不動的位麵女主,一概奉上“尊重祝福99”。


    這次也不例外。


    性格決定命運,孫香附如果一直是這個性格,她永遠都沒法改變淒風苦雨的一生。


    氣氛沾染了幾分沉寂,兩人默契地轉移話題。


    在投毒事件發生前,孫香附確實認為,她可以一直忍到劉寶兒高考結束。


    那是一個尋常的晚上,家裏照常沒給她留飯,她下班迴來,恰好撞見肖梅蘭和劉寶兒母女倆在對罵。


    孫香附裝作沒看見,打算隨便吃個泡麵對付下。


    剛泡好,泡麵就被突然發作的劉寶兒直接掀翻了,滾燙的開水順著桌子流到她大腿上,火燒火燎的疼。


    孫香附年幼時曾被重度燙傷過,對燙傷這件事有陰影,臉色一下子變了,起身撥掉褲子上沾的方便麵。


    “姐姐,你為什麽不關心我?”劉寶兒伸出手,手背上通紅一片,聲音委屈,“我的手被燙傷了。”


    你特麽要是不手賤掀泡麵,能被燙傷嗎?


    孫香附竭力順下胸腔裏那股子氣,冷著臉,無視了劉寶兒的博關注舉動。


    她的冷漠刺激到了劉寶兒,劉寶兒當即發瘋,把手邊能夠著的家具廚具扔了一地。


    “自從隔壁那個老女人出現後,你就變了,變得一點都不關注我了!我才是你妹妹!你為什麽隻關心一個外人,不肯關心自己的親妹妹!”劉寶兒抹著眼睛,哭哭啼啼地去廚房抽出一把菜刀,作勢往門外衝,“我去把她殺了!她死了,姐姐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你瘋了嗎?”孫香附心突突直跳,怎麽也想不到劉寶兒居然會做出這麽恐怖的事來,連忙衝過去阻攔。


    劉寶兒人高腿長,幾步衝到言蘿門口,嘭嘭哐哐砸門。


    “把刀放下!”


    孫香附試圖去奪刀,劉寶兒持刀胡亂舞動,差點砍傷她,嚇得她隻能縮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勸。


    “殺人犯法的,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去殺人呢?你還年輕,為這點小事毀了自己一輩子,值嗎?”


    “我討厭她!”劉寶兒紅著眼睛,哽咽道,“她搶走了姐姐,姐姐隻喜歡她不喜歡我了,我討厭她,我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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