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藥草丟入爐內。


    然後開始犯難。


    這東西要怎麽用?


    “噌!”


    “噌!噌!”


    左右兩側燃起的火焰印在金屬藥爐兩端,全煉藥室的考生陸續進入控火階段,接連亮起的火苗讓黑暗無所遁形,當熾熱的火蔓延房間的每個角落,唯一處於黑暗空洞的她就顯得無比突兀。


    時芯舉起雙手對準入藥口。


    無事發生。


    奇怪,為什麽其他人這樣就可以?


    旁邊兩個驢嘴甚至邊控火邊聊天,一點正形都沒,卻能無比精準的讓火焰在爐內變大變小,藥香味化作嫋嫋餘煙飄蕩在煉藥室上方,吸進鼻子裏刺激的她更加焦躁。


    要放棄嗎?


    也不是不可以,她沒指望考個大醫。


    不過這樣會引起監考官注意的吧?


    時芯靜下心來,將手臂敞開,完全觸碰藥爐金屬壁。


    為什麽他們可以熟練控火?


    文本說血脈會引領煉藥師追溯藥源,問題是否就出在血脈身上?


    何為血脈?


    …煞魂?


    這句話是讓煞魂和藥爐共鳴的意思嗎?


    被召來荒土的那刻她做到了靈魂共鳴,讓煞魂發揮作用抵禦高溫,可那是完全自主化的過程,是“裏”自主選擇觸碰“表”的過程,她身為“表”並不知道如何使用“裏”。


    不行,做不到。


    按理來說她現在已經是表裏合一的狀態,若是這樣,那就證明隻有煞魂無法和藥爐共鳴。


    文本還說過先輩會給予他正確的指導。


    誰是先輩?


    【你在寺廟後院的枯井旁醒來。】


    【腦海中迴蕩著先祖留給你的訊息…】


    【蒙塵的混沌收容背棄的陰神,那是由‘荒主’鎮壓的放逐之地,也是被漸漸遺忘的‘舊家鄉’。】


    是陰神!


    但不論是四耳還是黑山老妖,這倆貨在庇護之後都不會說話,哪來的給她指引?


    又或許,重點在最後兩句話…


    品悟醫藥,融合貫通…


    隻有慈悲心法的修習者才擁有品悟醫藥的能力。


    不知不覺間,時芯已經閉上眼通過無麵墳去感受光琉璃的存在。


    它是陰靈,它是她的一部分,心法也是她的一部分。


    慈悲心法早就在無聲無息中成為她煞魂的組成,身為慈悲心法的修習者,她對醫藥天生敏感,她的手緊貼金屬外壁,她的能量正穿透藥爐抵達內部,她仿佛能窺見心法和藥植的交纏糾葛。


    藥爐在嗡鳴,藥爐中心的二者打得火熱,激烈的交鋒,投影的碰撞,兩捆“幹柴”隻需一把火點燃,她的內心也需要燃起一把火,名為更深刻的自我認知的火,她需要繼續深入追溯,徹底燒掉“表裏”。


    她要讓靈魂共鳴,她要讓自己完全處於感受“裏”的狀態。


    她在黑暗中下墜,她在飄渺中找尋,她在虛無的最深處窺見了點點星火!


    火…


    火!


    幹柴烈火!


    火點燃了草藥。


    “噌!”


    躥起的火焰熾熱而圓潤,徹底燒掉附著在靈魂上的黑布,原本空洞黑暗的靈魂染上了火焰的顏色。


    時芯睜開眼,眼中倒映著一團自旋的圓火,她看見了火焰的形狀,像和田玉,又像太極,美豔而明亮。


    這火,名為慈悲。


    “喂喂喂,你快看你旁邊那個長相奇怪的,她是不是在控火啊!”


    “我滴救苦度厄真君啊,她居然在控火!”


    “還真有人能搞成?難道不都是直接開藥爐自助火來煉藥的嗎?”


    時芯詫異抬頭,金屬藥壁上不再是六親不認的麵餅子臉,而是她自個兒清晰的五官。


    糟了!


    “不是隻有慈悲心法才能控火嗎?”


    “對啊!你看她那圓火!明顯就是心法之火啊!”


    “監官!監官!這兒有人領悟心法之火了!”


    時芯立馬收了控火神通,摸索一番找到藥爐的自主控火開關。


    “噌!”


    大火糊了她一臉!


    “咳咳咳!”


    她腳下不穩倒在地上劇烈咳嗽,敏銳的聽覺讓她知道背後有人在靠近,並且剛才那倆驢嘴嚷嚷後全屋子裏的人都聽見了,無數雙眼睛正盯著她的後背,令人毛骨悚然。


    監官伸手將她從地上提溜起來,低頭一瞧,駭然道:“是你?”


    時芯又變成了麵餅子臉,她抬頭看那監管,四肢都是人參狀,高的像個石像,看不清模樣,隻隱約瞧見個成精的人參頭,監官服飾都遮不住他的腿,裸露在外的皮膚冒著許多根土黃色須子。


    她記起來了,這不是那個趕她出煉藥室的藥師嗎?


    大醫聞聲趕來,他倒要看看是哪個人才能領悟心法之火。


    那是領主級別才能做到的事,起碼也得是個有名的小陰神,最關鍵是得有心法占比,這種事馬虎不得,若是真的必須馬上上報,不把這人攬入慈悲廟麾下就隻能殺了填充心法,斷沒有留下的道理。


    “起開起開,給老師我讓個路,我一大把年紀了小心碰掉我老骨頭…媽呀!我滴個救苦度厄真君荒主太乙救苦天尊大領主啊!藥種成精啦!噗——”


    時芯驚愕迴頭,就見一副陰森森的骨架子撐著個大醫服飾的衣服拄拐前來,見到她的正臉後下顎的白骨嚇的飛了出去,噗通一聲倒地,胸口肋骨碎成一片散落在地。


    “老師!”


    “大醫!”


    煉藥室內亂作一團,各種千奇百怪的考生、藥師開始滿地找飛出去的骨架為大醫拚湊。


    鳥爪舉著一根黑乎乎的骨頭問:“大醫!這是你的哪根肋骨呀?”


    人參一須子拍向它鳥頭:“你傻呀!這是大醫的恥骨!哎!這恥骨咋多了一根?”


    鳥頭一翅膀拍迴它的人參頭:“不懂裝懂!連骨頭是哪塊都不知道!”


    “糟了!大醫的身體構造太古老太複雜,這裏沒人會!快請韋藏慈韋領主!”


    “紅袍禁衛!紅袍禁衛呢?大醫!大醫?”


    “大醫沒唿吸了!啊!大醫!是誰把大醫搞成這樣的!我跟你沒完!”


    “大醫!”


    “大醫歿了!”


    時芯懵逼地站在角落看著這一切,周圍兵荒馬亂唯有她附近安靜如雞,她知道那大醫的骨架非常像人骨,也知道那根黑漆漆的骨頭是得了風濕的膝蓋,她能幫大醫裝上。


    但她沒有出手。


    欸,這是怎麽個事兒啊?


    好像她贏了就能當唯一的大醫來著。


    那她當然…不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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