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音稍頓,看著她手中的骨笛,思緒飄遠了。


    竇元龍繼位前,先帝為了保全他,以流放的名義將他逐至西域,在他最困難的時候結識了連蒂宛。


    連蒂宛親自照顧過良妃,還帶他們去看了西域最有名的盤絨花海。她說盤絨花海是神祇賜予人間的許願林,可以讓相愛的人永遠在一起。


    當時良妃蘇橋就想到了自己遠在京城的姐妹,剛剛嫁人的鬱夫人,鄒清芷。竇元龍曾說待他繼位,會陪她再迴來,帶著清芷一起。


    後來竇元龍帶著連蒂宛一同迴京後,蘇橋便發現連蒂宛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可那時候,竇元龍一心隻在爭奪皇位的事情上,無暇顧及府中的瑣事。


    她還記得那時的皇後多疑善妒,雖然自己無子,但自從二皇子竇廉出生後,府裏的女眷但凡有孕都會慘遭不測。所以連氏一直以服侍丫鬟的身份留在自己身邊,直到她肚子越來越大,很難再瞞。


    她帶著連氏去鬱府看望清芷,可鬱府一個寬口闊鼻的怪醫非說連氏肚子裏懷的是天賜之子,幾名女眷隻掩口一笑,倒是被竇元龍和鬱霽堯當了真。


    竇元龍為了保全連氏肚子裏的孩子,才在朝局最動盪的時候讓鬱霽堯帶走了連氏。後來那孩子帶著異象出生,出生後十天,竇元龍順利繼位。


    在他眼裏這個孩子與眾不同,就像上天賜給他的福祉。他也決定讓鬱霽堯做那孩子的老師,等他再大些再安穩地接迴宮裏去。


    他原定等到他十歲。


    可鬱家那場災難來得太過於突然,清芷慘死,連氏被辱,那孩子死無全屍。到現在竇元龍都沒跟她說過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


    良妃突然心悸了幾下,她抬手捂住胸口,無力地閉上眼,微顫的鴉睫染上了難言的濕潤。


    她緩緩張口,轉移話題:「這曲子是鬱夫人教你的嗎?」


    柳恩煦雙眼澄澈地看著良妃,她記得鬱昕霖的骨笛是連夫人贈的,還知道這曲子是連夫人教的。


    可按照自己的經歷,隻有可能見過鬱夫人,所以良妃才以為是鬱夫人教的自己?


    她目光閃爍,點點頭。


    良妃從她手裏拿迴骨笛才又說:「這曲子還是我曾經的丫頭教給我們兩個的,那丫頭就是那位雕刻大師的後人,說起來倒真是有緣分。可惜的是,清芷那隻骨笛摔碎了,隻剩下我和那丫頭手裏一人一隻。」她笑了笑,再睜開眼,眼中隻剩懷念:「不過,我都十多年沒聽過這首曲子了。」


    柳恩煦猶豫了片刻,才問:「那位雕刻大師的後人去哪了呢?」


    良妃迴身將骨笛收在一個繡著吉字的紅色袋子裏,遺憾的語氣:「去陪清芷了。」她突然頓了聲,糾正道:「哦,鬱夫人。」


    柳恩煦見良妃將自己的私藏都收拾妥當,便識相地沒再多問,而是說了些哄良妃開心的好聽話,直到殿外的小中宦急急跑進來稟報:「娘娘,剛才有人來傳信,說綏王妃在湘春樓傷了薊王殿下的側室。」


    「側室?」良妃狐疑地轉頭去看一臉震驚的柳恩煦。


    柳恩煦臉上的柔和一僵,沒來得及做什麽解釋,跟良妃匆匆拜別後,便疾步走出了韶光殿。


    良妃目送小王妃走出院子,才問桂嬤嬤:「褚兒什麽時候添了側室?」


    桂嬤嬤同樣困惑地搖頭:「之前聽說薊王府上有個有身子的丫頭,說是舞姬出身,被小王妃留在了身邊,是不是沒聲張?」


    良妃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空蕩蕩的垂花門,心中徒增黯然感傷,琴瑟之好終究抵不過魚水之歡。


    ——


    就在柳恩煦進宮拜訪良妃時。


    右丞相府外,許森宇正同幾位朝中幕僚一起迎接薊王的駕臨。


    鬱昕翊今日著了一件靛藍色錦袍,容貌俊逸,身姿挺拔。他下了馬車,噙著儒雅溫潤的笑意,視線淡淡掃過許森宇和他身後的幾人,而後閑庭信步走進許府的大門。


    「難得薊王殿下賞臉啊,這之前殿下從不臨門。」許森宇陪伴身側,看似輕鬆地與他閑談,可這話怎麽聽都是話裏有深意。


    鬱昕翊抬目掃過兩側花圃中爭相鬥艷的各色花枝,麵無波瀾地勾著嘴角淡淡道:「許相也從未盛情相邀過。」


    許森宇聽似無心地笑了幾聲,又說:「聽說殿下近日常邀幾大世族的長老在府上小聚?」


    鬱昕翊側臉瞥了許森宇一眼:「到不想許相如此關注我府上的閑事?」


    「誒——」許森宇擺擺手,不贊同道:「殿下也知道,老夫門客不少,這樣的消息自然不難得知。況且,老夫同樣想邀請幾位長老,卻多次被婉拒了。」


    鬱昕翊抬步走上幾層石階,被引領著走進了花園裏的一處兩層閣樓,他笑容依舊雅致:「看來,我和許相有共同的誌趣了?」


    許森宇含笑未語,抬臂招唿他落座,又對身後的侍衛交代了幾句話,才轉過身為他倒了杯茶:「殿下嚐嚐,南邊剛送來的新茶。」


    說完,他將茶杯推到鬱昕翊麵前,眼裏卻始終帶著莫測的猜疑和試探。


    鬱昕翊毫不猶豫地捏起茶盞,放在嘴邊吹了吹,笑道:「聽說宮裏也是前些日子才剛進了南方的新茶,倒是在許相這飽了口福。」


    說完,他將杯裏的茶一飲而盡。


    許相見他並無戒心,將放近嘴邊的茶盞又落下:「皇上突然出了這樣的事,滿朝上下人心惶惶,殿下也該提早做些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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