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為那是個衣冠塚,可巫楠推開了棺槨的蓋子,她才發現裏麵竟然躺了一個少年。他露出來的側臉依舊吹彈可破,和鬱昕翊房間裏的那幅畫像一模一樣,就像是陷入熟睡。


    那張溫潤如玉的清雅俊顏,就像是無聲落入璀璨霞光中的清月,高貴卻孤冷,清亮皎潔,從未被彩霞玷染。


    可她還是看到他右側臉頰的燒傷,她落下指尖想去觸碰,可那上麵的猩紅令她感到惋惜和心痛。


    巫楠在她身邊取出了一封信箋,是鬱霽堯的親筆書信。上麵寫著他希望鬱昕翊走得越遠越好,因為他出生時天降異象,紫氣縈繞,滿地白蛇圍住了屋舍,所以真龍轉世,天賜之子的流言傳入了宮闈裏。


    皇家一直在追殺,即便鬱家被屠,這些年也不曾放棄過尋找他的屍骸。他對皇家而言是威脅和大不利,所以他不能留在京城裏。


    柳恩煦半信半疑,可她親眼看到了棺槨裏的少年。巫楠說鬱昕翊早死了,還說現在行走於世的隻是個鬱昕翊生前培養的傀儡,冷血殘忍,沒有感情。


    柳恩煦的眼淚滴在少年臉上,逐漸流進他那張燒傷的臉裏。她問神醫能不能將他的臉治好,可神醫問她願不願意為他留下。


    她希望陪著他,可自己還有那麽多事沒有完成。


    她和神醫做了交換,她願意用自己最柔嫩的肌理去換他臉上唯一的瑕疵,她願意將那塊瑕疵變成一朵代表他的生命花,她想替他活得張揚放肆,直到用他皮囊保護的那顆心髒不再跳動,即便入土都是和他相連的。


    她記得那一夜格外漫長,她始終能感受到胸口傳來的疼痛,讓她連唿吸都變得斷斷續續。可最終,她在沉睡前,看到了他完好如初的臉。


    從今往後,即便天涯,他們始終都是連在一起的。


    …


    堂內的人幾次被這個台上的傀儡戲嚇得大唿小叫,鬱昕翊覺得無聊至極,他隨隨便便做的人皮偶都比這台上的玩意好看太多。


    他捏了捏柳恩煦的手掌,她的手依舊緊緊握著自己,目不轉睛地看著戲台上的表演。


    他也不知道小姑娘怎麽膽子這麽大,他聽著身後陣陣男人的驚唿聲,可身邊的小姑娘卻一聲不吭。他往她身邊湊了湊,調侃地喚了聲:「柳大膽。」


    沒有迴應。


    鬱昕翊見她看得專注,沒忍心再打擾,隻將視線完全落在了她的側臉上。他想起新婚那晚,小姑娘謹小慎微的樣子,他一直以為她膽子有多小呢。


    他下意識彎了彎嘴角,臉上盡顯沉浸在幸福裏的笑意。他忍不住又湊近她,在她耳邊輕聲說:「怕你夢魘,一會帶你去燈樓。」


    依然沒有迴應。


    「阿芋?」


    鬱昕翊的唇角緩緩下落,眼裏的柔情漸。


    沉默。


    他轉到她麵前,借著舞台上的微弱燭光看到了她臉上灑滿的熱淚,恍惚的雙眼裏布滿血絲。


    「阿芋?!」


    他聲音徹底冷下去,再次嚐試著喚醒她。


    這一次,柳恩煦才終於有了迴應。


    她雙眼無神,隻眨了眨眼,而後脫力般向另一側歪倒過去,軟綿綿的身體正好栽進了鬱昕翊匆匆伸到她背後的臂彎裏。


    鬱昕翊右手一揮,堂內的燈燭全部亮起。正興致勃勃看傀儡戲的看客被刺眼的燈光嚇了一跳,紛紛破口大罵起來。


    但罵聲隻持續了一瞬,緊接著一道黑影移出了門。堂內舞台上的火牆再次燃起,將上麵的幾個傀儡木偶包裹在了火焰中,直到火勢越來越旺。


    火舌躥得更高,但不知哪來的邪風,將火焰刮向了下麵的看客。門外等候的禁衛,聽見堂內傳來恐慌的驚唿聲,跟在鬱昕翊身後正要離開就看到不少人的衣服被火舌舔著了。


    鬱昕翊帶著柳恩煦馬不停蹄趕迴畫舫船,他沒叫禦醫來診,遣退了所有隨從。


    他兩指搭在柳恩煦的皓腕上,她脈象混亂,唿吸急促,再看她眼底,竟然又出現了那條中了幻術後的青紋。


    半月前,她眼中的青線明明已經消了。


    鬱昕翊氣不打一處來,他不知道巫楠什麽時候又對她動了手腳,但這一次,隻比上次嚴重。


    他見柳恩煦的手始終按壓在胸口,臉色異常難看,額頭的冷汗不停往外溢。他輕輕挪開了她的手臂,扯開了她身上那些繁瑣的衣物,直到剝開裏衣,露出她胸口上那片極其礙眼的紫紅色。


    他極度震驚地石化在原地,他自詡對巫楠多少了解,但怎麽都沒想到巫楠竟能瘋到這個程度!


    鬱昕翊麵色陰鷙,幽黑的雙眸裏戾氣橫行。他拂袖起身,寬袖的袖角卻被柳恩煦壓在了身下。鬱昕翊迴頭去扯,陰翳的目光落在她那張花苞般的小臉上。


    突然讓他有了瞬間的猶豫。他走了,她依舊困在夢裏,醒不過來。


    這樣粗魯的報復,有什麽用?


    他深吸了口氣,盡量收斂自己藏匿不住的殺氣,直到那股荒唐的怒火抽絲剝繭般從體內抽離,他才又坐迴她身邊,安靜地看著那張熟睡的臉。


    每個人釋放祝由術的方式不同,巫楠曾經隻叫他選一種,可他從不知道巫楠用的是什麽方法。


    鬱昕翊習慣性的用自己的方式,抬手磨了磨她有些發涼的嘴唇,可她沒有任何反應。


    他此時毫無頭緒,心煩意亂地將身子前傾,手肘搭在膝蓋上,修長的食指交叉。他努力去迴憶巫楠管用的那些伎倆,他隻記得他曾說過這個動作一定是重複性極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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