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時,靈雋第一次和薊王夫婦一起用膳,隻覺得從頭到腳都不自在,所以吃的極少。


    柳恩煦見他僵硬地坐在一邊不說話,便找了個藉口,讓他去殿外和馥茗他們一起準備一會要用的奠儀。


    走出大殿的靈雋,重獲新生地吸了口氣。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麽,能讓薊王脫了他的奴籍,還願意和他一同用膳。


    正在準備奠儀的馥茗往剛蹲下身子的靈雋麵前湊了湊,教他幫忙糊了幾個紙錠,自己便去一旁準備火盆。


    柳恩煦拉著鬱昕翊走出來時,烏雲壓頂,急急下落的鵝毛大雪遮蔽了視線。


    靈雋手裏捏這個還沒折好的紙錠,正坐在廊柱邊的小杌子上,對著漫天飛雪神思恍惚,像是在迴憶什麽事情。


    柳恩煦示意殿外伺候的小丫頭們都退下,細細碎碎的腳步聲才讓靈雋迴過神。


    「想什麽呢?」


    鬱昕翊在他身邊蹲下,捏了幾片紙錢放進燃地正旺的雙耳炭盆裏。


    靈雋緊張兮兮地胡亂甩頭,把手裏糊錯的紙錠又拆開,重新黏了黏。


    鬱昕翊也不打算逼迫他,在馥茗剛取來的小杌子上落座,視線同樣落到了越燃越旺的火焰中。


    自從離開聖延穀,已經好久沒用這樣的方式寄託思念了。手邊的火盆裏,猙獰的火舌急切地向外躥躍,就像尋找慰藉的亡靈在爭奪他手中的安撫。


    柳恩煦捏了些奠儀投進明火,笑著問靈雋:「有特別思念的人嗎?」


    靈雋捏著紙錠的手一頓,把放在腿上那些糊好的都捧到竇褚麵前,從容應道:「有。」


    柳恩煦將手邊的厚厚一疊紙幣推到他麵前,示意他取一些。可靈雋卻隻是將紙錢拿起,遞到竇褚手邊。


    柳恩煦伸手放在爐邊暖了暖手,直到指尖不再冰涼,才抽迴手轉移話題問靈雋:「上次你說,冬天都不能穿衣服是怎麽迴事?」


    鬱昕翊的神思被柳恩煦的聲音拉扯迴,將手裏的厚紙幣往炭盆裏一扔,轉頭去看靈雋。


    靈雋輕嘆:「客人們的喜好不同。我正巧就碰到了喜歡玩虐的主顧。」


    柳恩煦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鬱昕翊的神情,他臉上沒有明顯的異色,抬手攏了攏靈雋的脖巾。


    柳恩煦安慰道:「惡人有惡報,以後也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靈雋怯怯地等著鬱昕翊的手從他脖頸前挪走,才扯了扯嘴角,頗為遺憾道:「可好人並沒有好報。」


    柳恩煦以為他說的是鬱家,自然而然想到了自己的父親。


    正此時,暮雲小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管事李覺帶著十來個舉著火把的侍衛匆匆來報。


    「稟王妃,剛去探查的人說,沒在梅林發現秀月姑娘的蹤影。」


    柳恩煦的心立刻揪緊。此時風雪漫天,過不了多久就會完全落夜。


    即便她不曾懷疑詹侍衛的人品,可終究孤男寡女相處,又趕上氣候惡略,她更怕兩個人遇到了什麽難事。


    柳恩煦匆匆起身,向前邁了兩步,剛好站在簌簌落雪裏,焦急追問:「一點線索都沒發現嗎?」


    「沒有,但是梅林往西有片深林,野獸出沒頻繁。若是兩人往那邊走,恐怕就危險了。」


    柳恩煦急的眼底發紅,毫不猶豫地交代:「去找,把那片林子翻過來也得找到。」她頓了頓聲,抬手將披風的兜帽罩在頭頂:「走吧。我同你們一起去。」


    話音剛落,就被鬱昕翊拉迴了剛才坐的地方。


    鬱昕翊從她手裏把絲帕拿過來,沾了沾她頭頂被融雪打濕的發,語氣柔和:「你去了,他們還得顧著你。」


    他邊擦拭她的粉頰,邊把她頭頂的兜帽拉下去:「這麽大的雪,說不準是在哪迷路了,興許明早就能迴來。」


    「不行,秀月自小就陪伴我,這個時候,我不能不管她。況且…」柳恩煦壓低聲音對他說:「況且,秀月為我著想,不想惹公主不悅才同意和詹侍衛接觸…」


    「哦——」鬱昕翊見她心急如焚,落下的手揉了揉她小臉,又說:「你自己去,迴來臉上怕要長凍瘡了吧…」他笑意溫潤,側臉看了眼大殿裏的暖光:「迴去把自己泡暖點,等我迴來給我抱抱。」


    鬱昕翊穿上狄爭遞來的綿氅,將打濕的絲帕塞到柳恩煦手心裏,抬步帶著李覺等人走出了暮雲小院。


    靈雋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卻覺得自己不適合再多留,對柳恩煦躬身行禮後說:「那王妃早歇著,靈雋先告退。」


    柳恩煦沒在意他說什麽,一直將視線落在竇褚離去的方向,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她手裏拿著暖爐,轉身迴了殿內,可腦子裏想的都是秀月此時饑寒交迫的悽慘樣子,心裏忍不住自責不該在今日同意詹侍衛的邀請。


    她起身打算去湢室沐洗,卻發現外堂連屏旁的圈椅上搭了件厚披風。這才想起,這是靈雋的,剛才被鬱昕翊褪下後隨手扔到了一旁。


    柳恩煦讓身邊的一個小丫頭給靈雋送迴去。丫頭匆匆應聲,剛把披風拿起,就聽到「咣當」一聲,一個白色的小瓷盒從裏麵落下來。


    柳恩煦俯身去撿,才發現瓶身貼了白紙,小字寫著凍傷膏。她當即想到可能是前些日子,碳火不足凍傷了靈雋的身子,更因為靈雋隻字未提,心裏多少酸澀。


    她打開小瓷盒看了眼,裏麵脂白的藥膏還是全新的,沒有使用過的跡象。她才將小丫頭手裏的厚披風接過來,親自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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