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牛心裏總記掛著蓮姐兒,除了每日扛活,抽出空子總要各處去尋一尋,隻盼著哪一日再瞧見了她。今日替一家遼商扛活的時候,一抬頭似乎瞧見了蓮姐兒,眨眼間又不見了人影。


    他還當自己眼花,扛完了活不死心,又順著那條街一路追過來,才抬頭就瞧見了蓮姐兒與邢寡婦坐在飯莊裏。


    大牛一顆心都砰砰跳了起來,生怕這是自己的幻覺。邢家母女搬出大雜院也有幾個月了,怔怔抬起頭瞧著他的蓮姐兒,不知為何卻讓大牛覺出了幾分陌生。


    她麵上搽了胭脂,頭上戴著銀釵,耳上的墜子還是金的,隻瞧見他眼圈兒卻紅了,「大牛哥——」她還背著邢寡婦悄悄兒送過大牛一個荷包的。


    邢寡婦沒想到,大牛還敢追了過來。她們母女進這飯莊,可不是隻單純為著一口吃的, 而是想在這飯莊裏釣個恩客的。


    她將手伸到桌下麵去,在蓮姐兒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如願聽到一聲冷冷的抽氣聲,算是警告她,這才跟趕蒼蠅似的趕大牛:「哪裏來的渾小子,跑到這裏做什麽?!」


    大牛是一根筋,明知邢寡婦對他的家世不滿意,可是尋了這三個月,日日閉著眼睛似乎就能瞧見蓮姐兒對著他含羞帶怯笑著,生怕邢寡婦帶著蓮姐兒再走了,撲通一聲就跪在了邢寡婦腳下:「邢媽媽,求您將蓮姐兒許給我吧!」


    邢寡婦恨不得一腳將眼前的小子踢開。


    「你起開,我家蓮姐兒怎麽會嫁了給你?」


    大牛可不知邢寡婦對蓮姐兒做了什麽,隻當她是這世上許多慈母一般,自己心誠就能打動她,膝行至她麵前,朝著她磕了個頭,「邢媽媽,您若是將蓮姐兒許配給我,我一定待她好好的,給您老人家養老送終!」


    他自己父母雙亡,流落到幽州城裏混一口飯吃,蓮姐兒隻有邢寡婦一個母親,實是指望著自己能打動了邢寡婦。


    蓮姐兒沒想到數月不見,再見到大牛,他竟然直接跪下來求親,又覺心酸又覺難堪,眼淚瞬間就流下來了,隻泣道:「大牛哥,你還是走吧,我配不上你。」


    做了三個月暗娼,哪裏還有清白可言?


    大牛哪裏知道蓮姐兒心裏的苦,死活跪在邢寡婦麵前不肯起來,「邢媽媽,求您應了我吧!」


    邢寡婦冷笑一聲:「你拿什麽來養我家蓮姐兒?是有金還是有銀啊?是雇得起婆子還是買得起丫環啊?能日日席麵供她吃著,還是綾羅供她穿著?」


    蓮姐兒哭求:「娘你別說了!」越說越讓她自慚形穢。


    大牛鬧出這麽大動靜,飯莊裏人人側目,夏景行夫婦倆也轉頭去瞧熱鬧。


    邢寡婦又氣又急,伸手要扯了大牛起來,但大牛一身鼓鼓的腱子肉,出了名的力氣大,還曾經跟著鄉鄰練過兩年,尋常兩個壯漢也奈何不得他,更何況是邢寡婦一個婦道人家。


    她氣惱之下腦子倒轉的飛快,想出一個主意來:「你若能拿出四百兩銀子,我便將蓮姐兒許配給你。」


    蓮姐兒瞬間停止了哭泣聲,傻傻看著邢寡婦。


    夏芍藥悄聲向夏景行耳語:「這婦人分明是在為難這窮小子,看他身上穿著,恐怕能拿出來十兩就算不錯了。四百兩難道去搶啊?」


    夏景行頗為讚同,「四百兩銀子的聘禮可不是小數目。」


    夏芍藥抿嘴笑,「夫君不知道,看來咱們家是省了四百兩,就連韓掌櫃也省了四百兩呢。」


    夏景行不明所以,夏芍藥提醒他:「夫君難道不記得那對母子了嗎?」


    見他的表情裏透著「這誰啊我真的不認識」的茫然,夏芍藥終於好心提醒他:「就是……夫君在互市上救過的那對母女,後來還到咱們家裏來說是無以迴報,想進咱們家門呢。夫君還被驚了馬,可想起來了?」


    夏景行是個方正的性子,成親之後,漫說是外麵的女人不肯多瞧一眼,便是家裏夏芍藥那些貼身丫環,也不曾細細打量過。


    「我哪裏記得這些無關緊要的人。」他笑睨一眼樂滋滋的老婆,在桌子下麵握住了她的手,側頭去瞧幾桌開外那場鬧劇。


    大牛似乎也被邢寡婦的條件給嚇了一跳,在邢寡婦「你若拿不出來就滾蛋」的眼神之下,他似下定了決心一般,仰頭道:「邢媽媽可當真?」


    邢寡婦之前一肚子氣,又擔心大牛做出更掃顏麵的事兒,她們娘倆往後還要在互市上討飯吃呢。自從半掩了門簾兒做起那事來,銀錢來的快了,母女倆都沒什麽心思花大功夫埋頭繡活,僅有的活計也隻是為著往互市上兜搭恩客的由頭而已。


    「你若真能拿出四百兩銀子來,我定將蓮姐兒嫁給你!」她此刻心裏輕鬆了,篤定大牛連一百兩銀子都拿不出來,何況四百兩。


    大牛卻砰砰砰在她腳邊磕了三個響頭,「邢媽媽說話算話,隻等我三個月,三個月後我定然拿了銀子來求親!」又問起她們如今居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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