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一來一往,倒將邢寡婦與蓮姐兒晾在了一旁。蓮姐兒身子簌簌而抖,幾要站立不住,而邢寡婦卻不能置信,攔在韓東庭麵前,直恨不得他立時就帶了蓮姐兒家去,「大官人,這是怎麽說的?難道我家蓮姐兒生的不美?」


    韓東庭輕笑,目光在發抖的蓮姐兒身上一掃,「韓某走過多少地方,比之你家姐兒生的美的女子見過不知凡幾,難道韓某要將人都帶迴家去?韓某是出門做生意的,可不是出門尋花問柳的!」


    邢寡婦傻了眼,沒想到眨眼之間,她瞧好的人壓根沒瞧上蓮姐兒,還得罪了孫氏。既不甘又後悔,這時候轉頭再去瞧孫氏,想要說兩句軟話,可是孫氏卻已經與隨後過來的釧兒去房裏拿繡品,一眼都不想瞧她們娘倆。


    釧兒也跟著孫氏在後麵院裏做繡活,過來的時候晚了幾步,沒聽到邢寡婦方才的話,隻覺這氣氛有些奇怪,幫著孫氏將給韓東庭做的繡品全抱了過來,滿滿當當堆在麵前的石桌上。


    三人忙著點數,又有韓東庭帶來的長隨將東西抱上外麵的馬車,結了帳之後才走。


    孫氏這裏送了人出門,迴頭就站在院裏,催逼著邢寡婦母女倆立時三刻搬出去。


    邢寡婦沒想到事情急轉直下,沒了韓東庭這棵搖錢樹,孫氏的小院又成了安樂窩,好歹能省了房租,這會兒倒覺得一百文錢的房租當真便宜了。可著幽州城去打聽,除了窩棚,稍微齊整些的院子可再沒這麽便宜的房租了。她跟蓮姐兒又是婦人,若是真住到窩棚裏,恐怕母女兩個的清白都難保。


    「孫掌櫃……」


    邢寡婦再要說好話,孫氏再無一點好臉色,「我原就是好心收留你們母女,往日小事就不必說了,但今兒當著前來收繡品的客商麵兒往我身上潑髒水,我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做這好心人了!我這裏廟小,容不下邢嫂子這麽大尊佛,還請你立刻從這裏搬走,如若不然,或往衙門去告,或往將軍夫去求夏夫人,我都要請邢嫂子帶著你閨女出去!」


    釧兒還不知道邢寡婦方才之言,隻覺得自家姑娘氣的狠了,輕拍了她的背,拉了她坐在院裏石凳上,待要問事情始末,卻也知道孫氏並非不講理的人,再瞧蓮姐兒那羞愧不能見人,邢寡婦躲閃心虛的目光,便知再沒好事,挽起袖子作勢就要往她們屋裏闖:「既然邢嫂子自己不肯動手,那就讓奴婢來替邢嫂子收拾行李!」


    蓮姐兒扯扯邢嫂子的袖子,「娘,咱們走吧?」


    邢寡婦見孫氏是鐵了心要她們娘倆搬走,一想到出得這門,往後可就要日夜辛苦做活,才能租個齊整些的上院子來過活,倒好似在她身上割肉一般,挖心剖肝的疼,立刻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哭將起來:「孫掌櫃就這麽狠心,趕了我們娘倆出去,這是在斷我們娘倆的活路啊!我一個寡婦人家,帶著閨女往哪裏去……」


    孫氏也是從小家裏嬌養長大的,從未曾與市井潑婦打過交道,倒被邢寡婦打滾撒潑的樣子給嚇得一跳。但她既然已經放話出來,要邢家母女搬出去,便再沒姑息容讓的餘地。今兒邢寡婦能說出這番汙蔑她的話,明兒邢寡婦就能將自家院裏的名聲給敗壞了。若是引的街上那起子浮浪子弟欺上門來,還當她這明著是做繡品生意的,暗底裏不知道做著什麽勾當,往後這一院子婦孺哪還有安生日子可過?


    「釧兒,你去將軍府請夫人派幾個人過來,幫著邢嫂子搬一搬家。」


    邢寡婦一聽這話,立刻扯開了嗓子嚎:「這是要逼死人命啊!不給我們娘倆活路了……」


    院子裏這番喧鬧,房裏的其餘幾位寡婦聽得動靜都出來瞧,聽得是孫氏力逼著邢寡婦搬出去,也不知什麽地方惹著孫氏了,也有勸著孫氏消氣的,也有勸著邢寡婦向孫氏道歉的。


    邢寡婦見來了這許多人說軟話,從中間和稀泥,哭的更帶勁了,蓮姐兒又難堪又不知所措,隻蹲在一旁使勁拉她:「娘,你起來!娘——」


    不等的孫氏吐口讓她繼續住下,她起來才傻呢。


    邢寡婦哭天抹淚,坐在地上不肯起來,蓮姐兒隻能在一旁抹淚,隻孫氏板著張臉坐在那裏,乍一瞧這架勢,還真似孫氏欺負她們母女了。


    孫氏隻覺又累又氣,她當初一片好心,哪知道卻出了這等事,索性當著眾人的麵兒將方才的事情倒了出來,又問大家:「你們若是覺得,不怕她帶累了大家的名聲,便跟她一道去住。隻我卻不敢跟這樣的人一個屋簷下住了,省得外麵露出風聲,隻道我行事為人有誤。」


    這幾位寡婦從中說合,多半也是同病相憐,想著邢寡婦帶著蓮姐兒出去不容易,大家住在一起互相之間也有個照應,聽得她紅口白牙竟然差點壞了大家的生意跟名聲,頓時都不說話了,隻往孫氏身邊一站,徐寡婦倒還勸她:「邢嫂子,自咱們跟著孫掌櫃過日子,可是缺衣少穿還是沒地兒住了?你這話也說的忒沒良心!掌櫃的既然已經不想收留你了,不如你就帶著蓮姐兒出去過活,省得天天心裏埋怨掌櫃的阻了你家蓮姐兒的路。」


    邢寡婦見再沒人理她,釧兒又要往夏家去求夏夫人,想想那位夫人的身份,以及上次讓孫氏捎話,心裏就有些發怵,還真怕夏芍藥將她們母女倆賣到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去,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灰溜溜迴房收拾東西,前著倆大包袱出了孫氏的小院子。


    孫氏讓釧兒跟其餘幾人將邢寡婦住過的屋子重新打掃了,一應東西全扔了出去,算是去了晦氣。


    邢寡婦帶著蓮姐兒出了孫氏的院子,朝著大門口啐了一口,「沒人要的賤皮子,就算是小姐又怎麽樣,還不是淪落到賣繡品過活?!」心時對孫氏當真又怨又恨。若是她幫著撮合,蓮姐兒要麽能進將軍府,要麽說不定就能跟了韓東庭去,哪怕瞧在夏夫人麵上,但凡有她幫著說幾句話。


    蓮姐兒一句話也不多說,隻覺得今日之事羞的她頭都不抬不起來,哪裏還能說出別的話來。


    她們母女在幽州城內轉了半日,從大天白日轉到了天快黑了,都沒找著合適落腳的地方,門戶嚴整的院子價格高,也有一兩二兩租銀的,便宜的周圍所居者全是貧苦人家,搭個窩棚住著,周圍跑著的孩子們俱都衣衫襤褸,光著腳到處跑,看到她們母女的穿著打扮,目光裏的神色都教她們害怕,哪裏敢住這樣的地方。


    最後不得已尋了個客棧,花了十文錢出來住了個柴房湊和一晚,準備明兒接著再找。


    次日夏芍藥帶著丫環往韓東庭處看貨,聽得他提起此事,頓時愕然不已。


    據她所知,孫氏那院裏也就邢寡婦身邊跟著個閨女,還曾經想要進夏家門。


    韓東庭提起此事,還道:「韓某覺得此事讓孫掌櫃有些不好意思,她昨兒還提出往後不再跟韓某做生意了。韓某隻好抬出夏夫人了。萬望夏夫人迴頭勸一勸孫掌櫃,還請她別多心,往後生意照舊。她若是覺得價格不合適,我這裏再提一成的價格。」


    幽州城內本來繡坊就極少,而且做出的活計還沒孫氏這裏精細。而孫氏不但活計好,而且又與夏家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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