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新年是最特別的。


    萬家燈火,煙花綻放,本應是闔家團圓的日子,他們卻……


    也不是,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確實團圓了,不過這個團圓的場合,卻是在醫院裏。


    望著信息素專科緊閉的門,時硯辭疲累的垂下了頭,露出脆弱的脖頸。


    江牧野這次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了,他已經為傅宴找過很多次理由,可這次,傅宴是真的太過分了……


    時硯辭那麽信任他,多次把阿笙交給他,可他卻每一次都沒照顧好阿笙,現在還讓他進了醫院。


    江牧野看了一眼角落站著的傅宴,無聲歎口氣移開了目光,把脆弱的時硯辭抱進了懷裏,擋住他溢出的眼淚……


    傅宴眼睛紅腫著,嘴角也帶著血,不過他並不怨時硯辭,反而覺得他下手還是太輕了。


    他是個混蛋,是個禽獸……


    阿笙在他手上先是經曆綁架,又是生病,現在竟然又因為自己,躺在冰冷的醫院。


    傅宴靠牆的身體佝僂,自責感讓他窒息,無力蹲下了身。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已經從天黑等到天亮。


    就在這時走廊上突然爆發出一股濃烈到極致的曇花信息素的香氣,三人瞬間站起身,不約而同的走向那扇門。


    門緩緩打開,一位beta女醫生眼睛亮亮的,興奮的出現在他們麵前。


    時硯辭立即著急的上前:“醫生,我弟弟怎麽樣了?!”


    女醫生擦擦額前的汗,放鬆地吐出口氣:“恭喜啊,最難的時刻病人已經熬過去了,他現在成功二次分化,信息素等級一躍成為s級omega,連跨幾級,真是太神奇了!”


    女醫生話說完,傅宴便蹙起了眉,時硯辭跟江牧野對視一眼,也都很迷茫。


    “二……二次,分化?!”


    時硯辭懵了,“醫生你確定嗎?我弟弟已經二十歲了,早就過了分化的年齡,而且他天生腺體受損,比著其他的omega體質都更弱些,二次分化……怎麽可能呢?”


    醫生耐心的跟時硯辭解釋:“二十歲經曆二次分化確實是晚了些,不過也不是沒有先例,記載上有很多甚至是跨性別分化,年齡這方麵沒什麽好奇怪的,不過……”


    “不過什麽?!”時硯辭立馬問道。


    醫生思考了會兒,才說道:“至於導致他二次分化的契機——”


    女醫生的目光移到了傅宴的身上:“我猜想應該是因為這位先生的信息素原因。”


    時硯辭和江牧野的目光一同落在傅宴身上,傅宴握緊了拳頭,啞著嗓子問:“因為……我?”


    “沒錯,”醫生點點頭,“剛才跟omega做過信息素檢測,他腺體深處殘留著很濃重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檢測結果顯示是屬於一種很危險的硝煙信息素。”


    女醫生翻開病曆本看了看,繼續說道:“導致omega二次分化,我們目前猜想有兩種情況。


    一是因為你的硝煙信息素太烈,萎縮的omega腺體被誘導開啟了自我保護機製,腺體被刺激導致加速成長,所以標記時的信息素才會突然爆發,而omega因為承受不住才會暈了過去。


    二的結果我們剛才也驗證了,給你們做了信息素契合度的檢測,結果顯示你和omega的匹配度高達百分之九十八。


    當然這些隻是我們簡單的測試,具體可能還會更高,如果想要更準確的指數,你們可以私下正式做個檢測,大概需要48小時出結果。”


    醫生合上病曆本,笑著看向傅宴:“恭喜你,你找到了與你命定的o,我們會記錄在冊,祝願你們幸福。”


    傅宴僵在了原地。


    時硯辭跟江牧野也被醫生的話給驚到了,時硯辭看了一眼呆滯住的傅宴,表情複雜。


    三個人當中隻有江牧野還保持著清醒理智,他摟住時硯辭的肩向醫生詢問:“那請問病人醒了嗎?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進去看他?”


    “目前還不行,病人現在還在昏迷中,並不能控製住自己的信息素,需要先在omega隔離室待滿24個小時才行,你們當中有alpha,進去會出不可控的意外。”


    “那我呢!”時硯辭立馬著急的問道:“醫生,我是他哥哥,也是位omega,我可以進去陪著他嗎?!”


    醫生看著時硯辭,笑著歎口氣:“最好是不要,你的臉色看起來比他還要差,不過如果你堅持,也是可以的。”


    “我沒事的!”


    時硯辭想讓自己看起來可信點,抬手用巴掌猛拍自己的臉,直到感覺臉上火辣辣的泛著紅暈才停下。


    “醫生我真的沒事的,我可以進去!”


    江牧野心疼的不行,不過並沒有阻攔。


    那是他最愛的弟弟,時硯辭的心情他能理解。


    醫生也被時硯辭的樣子嚇到了,連忙點頭:“行吧行吧,隔離室裏有張沙發,正好你可以在裏麵休息會兒……”


    時硯辭終於笑了,握緊江牧野的手用力到指關節發白。


    江牧野溫柔的抱了抱他:“辭辭,聽醫生的話,你現在的狀態真的很差,別讓我擔心。”


    時硯辭紅著眼眶點點頭,跟在了醫生後麵。


    在門打開的前一秒,時硯辭迴過頭,看向了還在呆滯的傅宴。


    他的表情淡然,聲音更是冷淡:“阿笙沒事了,你可以走了。”


    說完時硯辭便頭也不迴的進了隔離室,電動門在傅宴麵前緩緩關閉。


    傅宴看著那扇門,過了很久才疲憊的垂下頭,拳頭握的咯吱作響。


    走廊又陷入了安靜。


    江牧野站在身後看了傅宴半天,終究還是不忍心走了上去。


    “要去喝兩杯嗎?”


    傅宴思維遲緩,半天才迴過頭看向江牧野。


    他身上還穿著睡衣,外麵隻隨便套了件大衣,臉色疲憊,胡子拉碴,看起來要多慘有多慘。


    這幅樣子再配上他此時的苦笑,江牧野看著心髒莫名鈍疼了下。


    在他的印象裏,他的表哥傅宴,是他從小最大的敵人也是最討厭的人。


    他自大頑劣,愛捉弄人,好事不見他,壞事必有他姓名。


    可同時他又優秀強大,圈子裏一眾公子哥怕他的同時,又很尊敬他。


    他永遠是站在最巔峰處的大哥,學習好家世好,打架厲害且講義氣。


    在他去部隊的那幾年,圈子裏一度把他神話,他成了所有人學習的目標,是家長口中希望他們看齊的對象。


    江牧野很難說清傅宴在他心中是個什麽形象。


    不過有幾年傅宴成了他的目標,他討厭他,同時又崇拜他。


    可現在當他少年時期最討厭也最崇拜的人,變成了這幅頹廢的模樣,江牧野心中特別複雜。


    怎麽說呢,有一種他心中的偶像,跌落神壇的感覺……


    當然這麽形容是誇張了,不過這一刻江牧野確實是這麽覺得的。


    傅宴就應該永遠瀟灑永遠浪蕩,哪怕他壞到了骨子裏,哪怕他不幹一點正事……


    這些都可以,他都能接受。


    唯獨不該是現在這樣的。


    江牧野避開目光不想再看,強行拉著傅宴的胳膊往外走:“走,就當陪我喝兩杯,大過年的來醫院,真是草了!”


    傅宴就像抹遊魂一樣,全身沒有一點力氣,任江牧野拉著自己出了醫院大門。


    寒風唿嘯,大過年的路邊的飯店大部分也都停止營業了。


    兩人隨便找了個便利店,要了一箱啤酒,坐在窗邊望著空無一人的街道。


    傅宴始終沉默,拉開易拉罐的拉環,仰頭灌了下去。


    他像是五感喪失,冰涼的酒精整瓶下肚,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一瓶接一瓶的灌,江牧野也沒阻攔,隨意拿過一瓶,一邊看著傅宴,一邊小口喝著。


    不知道第多少瓶後,桌上已經擺滿了被捏癟的易拉罐,傅宴也終於有了點反應。


    他低垂著頭,良久,打了一個大大的酒嗝。


    江牧野眉頭皺的死緊,沒忍住罵了一聲:“草!”


    江牧野把手裏的空的易拉罐扔到了桌子上,低聲吼道:“你惡不惡心!”


    傅宴抬眸看著江牧野,突然笑了,這一笑就笑的停不下來。


    服務員聽見笑聲,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看著他倆,江牧野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又罵了一聲“草!!”


    傅宴邊笑邊搖頭,眼角溢出了透明的液體,也不知是笑的,還是哭了。


    等他終於笑累了,直接趴在了桌子上,捂住肚子大口喘氣。


    江牧野無語的又拿過一瓶,易拉罐拉開發出聲響,剛舉起放在嘴邊,他便聽見對麵傳出了一句話,一句很輕很輕的話。


    江牧野維持著這個動作不動了。


    傅宴把頭埋進臂彎裏,說出口的聲音模糊——


    “阿野,你說,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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