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徐薇說著說著,語氣慢慢地靜了下去。她說出口的話就漸漸變為她們唇齒間的私語,磋磨著鄧川的神經。


    不要怕。徐薇說。


    不要難過。


    我會一直陪著你。


    這些話聽起來多麽耳熟。


    這些鄧川曾經對徐薇說過的話,又被徐薇在另外的時刻,從另外的出發點出發, 抱著同樣珍視的心情,重新還給了她。


    鄧川很快意識到這一點, 她喘。息著,忍不住抬起一隻手臂, 摟著徐薇的腰。


    徐薇靠了過來,有散落著的頭髮落到鄧川的臉上, 立刻又被她輕輕地撥開。


    兩人相對的麵孔隨著徐薇撥開頭髮的動作而更加清晰。鄧川由此看見了徐薇的表情, 徐薇說那些熟悉的話時臉上一派天真的誠摯, 幾乎叫人錯不開目光,也讓鄧川的心又酸又軟。


    徐薇帶著這份誠摯吻她。鄧川借著啟開的唇齒嘆著氣,在心裏想,她要怎樣跟徐薇解釋, 她的沉默不再是由於不舍,而是在現在的時間,現在的徐薇麵前油然而生的一種坦然的冷靜,就像燒紅了的烙鐵渡過冷水,即將被鑄造成堅硬的冷刃。以前的鄧川跟徐薇說著同樣的話,臉上也會是跟徐薇同樣赤誠的表情。鄧川絲毫不懷疑自己對徐薇的真心。她當然是真心的,就連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好,更成熟的迫切都那麽真心,所以,在跟徐薇一起出逃的這個深夜,鄧川已經學會按捺住激揚的情緒,已經要成為一個大人了。


    可在這個時候,徐薇卻選擇了慢慢地從她貨真價實的成人軀殼下,朝鄧川露出她原本靈魂中屬於年少時的天真意氣來。


    那麽動人。


    鄧川忍不住想,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徐薇。


    發動機的聲音漸漸沉寂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刻的,夜的寂靜。時間被夜色緩緩拉長,把這一夜變成一片無邊無際的海。


    徐薇俯下身子,吻住了鄧川的嘴唇,以吻封緘,把鄧川心中翻湧著的滿腔柔情都吻住了。鄧川要喊出口的她的名字,也被徐薇吻住了。徐薇耐心地吻著鄧川氣喘籲籲的嘴唇,緊接著滑過鄧川的耳廓,下巴和脖頸。


    徐薇一邊吻她一邊動作,她的動作那麽溫柔,讓鄧川都不忍心皺眉。


    徐薇吻著她,一隻手溫柔地扶著鄧川仰起的脖子,她無名指指根那一圈屬於金屬指環的冰涼,正烙在鄧川發燙的皮膚之上,像是額外的一點體貼。


    也正是這一點冰涼讓鄧川在浮沉的熱意中找到了歸屬,像海麵上的帆船看見了海岸。


    徐薇貼近鄧川的耳朵。她們其實很少有這樣同時兩個人都十分清醒的親密時刻。她們注視著彼此的眼睛,確認彼此都很清醒。然後鄧川眨眨眼睛,示意徐薇來抱一抱自己。


    果然,徐薇的眼睛裏又滑過笑意,緊接著是心疼和憐愛。鄧川這次看得更清晰,那是在主動示弱的鄧川麵前,徐薇力圖要使她自己去保護她的小朋友的神色。


    那麽,在充當背景的夜色中,鄧川沉下來一點心,帶著新收穫的沉靜想,她也要保護徐薇的這份天真才行。


    可她看向徐薇的眼睛,徐薇好像也正在想著同樣的事情。


    仿佛命運之神湊齊了牌麵,撂在桌上發出的一聲輕響。鄧川發出了一聲無意識的喟嘆。


    偏偏徐薇還在這時捧著她的臉勸她:不要擔心。


    鄧川凝視著她的眼睛搖頭。她心想,我沒有在擔心呀。


    她想,我是高興。


    最初的鄧川遇見徐薇,就覺得她是一個那麽注重距離感的人。她甚至還想——帶著一點點她那時候還沒有發現的欣喜和在意想,就跟我一樣。


    而到現在的這個時刻,到現在這個她們要一同去奮鬥,也能夠一同相伴的時刻。鄧川徹底明白了:


    歸根結底,她和徐薇本質上就是同樣的人。


    同樣的冷清,同樣的驕傲,同樣的真誠,同樣的柔情,隻是被鑲嵌進不同的時間節點,被塑造成了不同的模樣。


    兩個同樣的靈魂相遇,就算時機不對,時間不對,命運交錯,也還是會被彼此吸引的。


    她們註定就是要在一起。註定就是要珍視彼此,互相保護。


    鄧川的嘴角於是揚得很明顯。


    她明確了這個事實,也就變得更加從容,還要再想,她還在長大,可徐薇不一樣,徐薇的天真那麽難得。鄧川暗下決心要永遠珍視和保護徐薇的天真,而站在徐薇的角度出發,她也願意永遠都去做徐薇心裏那個會依靠著她的小孩。


    鄧川於是把自己的心想得柔軟下來,同時也給自己的軀體帶來些激動的抖擻。


    小朋友正睜著眼睛看她,目光在昏暗中顯得那樣朦朧。讓徐薇不禁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她伸出手,把自己散落在鄧川臉上的頭髮往後攏,又幫她掖好衣服,看見鄧川的嘴唇在微微的抖,忙輕聲問:「冷不冷?要不要把空調打高一點?」


    事實上徐薇這句話純屬關心則亂。她們兩人現在身上或多或少都出了些汗,就算是要把空調打高,也該是本著預防感冒的出發點,怎麽都說不到怕冷去。


    可鄧川也真順著她的話瑟縮了一下,然後擺出一副可憐小狗的模樣,衝著徐薇伸手要抱,還在徐薇湊過來的臉頰邊蹭了又蹭。


    徐薇湊過來,她身上又軟又香,情緒衝擊之下,鄧川實在沒忍住,張嘴咬了一口她的臉,把徐薇咬得嘶了一聲,直起身子拍她:「什麽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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