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慧盤膝坐在羅漢榻上,翻開了“金剛經”的第一頁,麵色溫和,娓娓道來,“金剛經通篇討論的是空的智慧,前半部說眾生空,後半部則說法空。”


    “嗬,簡單而言,便是佛教中的空性與慈悲精神,慈悲......”


    聰慧定睛一看,有些呆愣,鳳九卿居然拉了床被子,在榻桌的另一側躺下了,躺.....下了?這施主不是剛剛才睡起來嗎?


    他推掉了下午的功課,同師傅請了假,特意來此解讀佛經,怎麽就要睡了?


    “施主???”


    鳳九卿打了個哈欠,“抱歉啊大師,我有午睡的習慣,不如你也小憩一會兒吧,休息好了才能領悟佛法,放心,半個時辰後,侍衛會叫醒我們的。”


    聰慧:“......”他歎了口氣,過了不多久竟也有些困了,也不知道鳳施主這房間裏點了什麽熏香,再加上暖和,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閉眼。


    “那小僧,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一旁侍衛一臉慈母表情般的看著二人,又貼心的為聰慧尋來一床被子,遣散了屋內服侍的下人,默默的關好了房門,睡吧,最好睡到天亮。


    廣化寺佛堂中,空靈大師詢問小沙彌,“為何不見佛子?”


    “迴稟主持,佛子請了半日休,說要與鳳施主二人探討佛經!”


    主持恍然大悟的長唿出一口氣,“原來如此!甚好!”原來是去伺候大財主了,聰慧真越來越上道了,甚好,甚好!


    “莫要去打擾他二人,聰慧的課業,便由你們幫他完成。”


    眾和尚,“......”挑水砍柴他們幫,洗衣做飯他們幫,就連誦讀經文的課業也要他們幫,罷了罷了,佛子身體孱弱,自幼可憐孤苦,看在鎮國將軍送了純金佛像的份上,便饒過他吧。


    鳳九卿這一覺睡得很踏實,足足睡到了晚上才醒來,聰慧這一覺睡得更踏實,直到晚上還沒有醒。


    她決定不叫醒聰慧,單手撐在桌上支著下巴,欣賞後者的睡姿。


    “他這是夢到了什麽,笑的這麽開心?”聰慧眉眼彎起,笑容溫暖恬靜,胸膛有節奏的一起一伏,睡夢中的他少了些老成穩重,多了些少年人的稚氣。


    “幼年喪母、體弱多病、喜歡清淨、不喜言談。”這些都是從廣化寺的和尚那裏打聽來的,難怪他的皮膚這般白,像是常年臥於病榻的藥罐子一樣。


    此時的鳳九卿還不知曉聰慧命中的劫難,一臉好奇的想著,“你是喜歡當和尚,還是因為病了,隻能當和尚?”像他這個年紀的男子,大多喜歡去酒樓文壇,賞花遊湖,或者去考取功名......當然也有不少人懷揣著夢想投軍報國,少年人鮮衣怒馬,對酒當歌,活在當下。


    至於這讀不完的佛經,寂寥孤獨的佛堂,想來沒有少年會喜歡吧,就連廣化寺中的小沙彌都會養幾隻鳥兒,閑來無事下幾盤棋當做消遣,隻有聰慧,成日裏隻知道“六大皆空。”四個字。


    不過,任她如何打聽,廣化寺的和尚都不肯說出聰慧的老底,隻說了他家世不錯,但從小身染惡疾,無奈之下隻能送到寺廟裏來修養。


    “六歲便來了廣化寺,那他的童年,少年,豈不是在佛堂裏麵度過的?”真可憐呐。


    鳳九卿搖了搖頭,一臉遺憾。


    等到三更時,聰慧終於醒了,他緩緩睜開眼睛,周遭的一切映入眼簾後,他這才想起,自己在鳳施主的屋內給睡著了,屋內點著幾盞蠟燭,蠟燭?天黑了?他怎麽可以睡了整整一下午,罪過,罪過。


    “鳳施主,現在是什麽時辰了?”鳳九卿正在捧著一本書,看的津津有味,似乎沒有發覺聰慧醒來的事。


    “哦,已經三更天了。”


    “你醒了?”


    三更天,聰慧的平靜無波的臉上好似出現了一道裂痕,他怎麽能在別人的房中,睡上好幾個時辰?


    “你......是何時起來的?”怎麽都不叫他,讓他犯下了貪戒。


    若是鳳九卿知道和尚睡得太多便是觸犯了戒律,一定會翻個白眼,“我也剛醒不久,應該是下人在屋中點了安魂香,才會讓你我二人睡了整整一下午。”她早就醒了,足足盯著聰慧看了兩個時辰後才找了本書。


    “小僧失禮了,天色已晚,那小僧便先告辭了。”他急忙拉開身上的棉被,神色著急卻依然不忘將棉被疊放整齊,看得出來,是一個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


    “大師,何必著急走呢,膳堂已經關了,不如在此處用過晚膳後再離開吧。”鳳九卿指了指桌上。


    這是她特意命人準備的晚膳,雖是一桌子素齋,但比那廣化寺膳堂裏的飯菜好了十倍有餘,聰慧麵色有些為難。


    鳳九卿輕笑一聲,合上了書冊,“況且,你我二人還尚未討論佛經,我還指著大師為我解惑呢。”


    “這金剛經我已通篇閱讀,晦澀難懂。”


    “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又該如何理解?”她一邊說著,一邊夾了些許菜食放進聰慧的碗碟裏,儼然一副要邊吃邊討論的模樣。


    一提到佛經,聰慧就忘了三更天的事,“哦,是所有的聖賢都認為沒有固定的法,隻有各人理解不同而存在差別,其實,最終的結局殊途同歸......”


    這是金剛經第七卷中的無得無說分,看來鳳施主真的通篇閱讀了經文,他還以為鳳九卿隻是偶爾來了興致,若知道佛經這般枯燥,定是不肯多看一眼的,沒想到,她竟然讀完了,果然頗有佛性,聰慧還以為遇到了知己,高興地將碗碟裏的飯菜放入了嘴裏。


    沒想到,鳳九卿下一秒就轉移了話題。


    “好吃嗎?”


    “嗯......”他點了點頭,心思毫無察覺的被這一句話轉移到了飯菜上,“這好像不是廣化寺的齋飯?”香甜可口,豆腐都吃不出豆味了。


    “是我府中的廚子做的。”


    “你若喜歡,明天、後天、大後天,都來此處吃......”


    聰慧張開了嘴想要一口答應,又覺著有些尷尬,“這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何談麻煩二字,我來此處本就是找大師探討經文,該說麻煩的人是我。”


    “既占用了你大部分時間,自然要管你的衣食。”鳳九卿語氣陳懇,聽不出一絲毛病,說的好像她見到聰慧是占了天大的福氣似得。


    “對了,金剛經所言的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什麽意思?”鳳九卿很聰明,她總能以自己的方式引聰慧入套,還讓後者心安理得接受。


    “阿彌陀佛,意思便是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佛經,她可沒那個閑功夫讀佛經,隻是憑著過目不忘的本事隨手翻了兩頁,記了兩句,用來應付聰慧罷了,聊完佛經後,鳳九卿命下人取來了一套衣裳。


    “天涼了,大師穿的如此單薄,小心感染風寒,這是我府中的裁縫所做,還請大師收下。”


    “這,這......”聰慧擺了擺手,臉色有些微紅,吃鳳施主的飯也就罷了,怎可接受鳳施主的衣裳,況且看著衣裳的質地,就知價格不菲,他受之不恭啊。


    “欸!!!”鳳九卿責怪了他一眼,“能與大師徹夜討論佛經,乃是我三生有幸,至於飯食、衣裳皆是俗物,不可用你我二人的感情來衡量。”


    “衣裳是根據你的身材量身縫製的僧衣,若你不穿便隻能扔了,想來大師不是浪費之人。”


    鳳九卿的好讓聰慧受寵若驚,密密麻麻的話讓他找不出任何不接受的理由,這衣裳確實是僧衣,他不該浪費,但怎麽迴事,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幹裂的土壤裏,生長出了春芽,讓他的心,跳動的有些快。


    “那,小僧就收下了,多謝鳳施主!”


    “小僧無以為報,左右也睡夠了,不如你我二人今夜通宵!”他笑容爽朗,從鳳九卿身側取過金剛經,翻開了第一頁,其意不言而喻。


    鳳九卿:“啊?”來真的啊。


    “我們先從法會因由分說起”,聰慧抬手,做了個請字,“施主先說自己的領悟,而後小僧在酌情為你解答。”


    聰慧不可愛了,變成了惡魔,誰來救救她,奇怪,剛剛睡醒,怎麽一聽經文就有些困倦呢。


    鳳九卿艱難的維持著笑容,目光求救般的掃視了一眼鳳一,鳳一是鳳梧宮的掌事宮女,也是她的貼身女侍衛。


    鳳一:“......”


    “大師,夜深了,公子今日還未曾沐浴,不如等他沐浴過後,在去找大師探討經文。”鳳一不由分說的拿起聰慧身旁的新衣裳,一臉微笑的等候在門口。


    後者抬頭看了鳳九卿一眼,有些不舍,又不好意思打擾別人沐浴,看鳳施主的模樣,就知道他是個愛幹淨的,心中百般掙紮後,他點了點頭,語氣有些沉重,“那好吧,那小僧在房中等你。”


    這是下定決心要通宵達旦探討經文了?


    鳳九卿沉默了許久,“鳳二,把這安魂香送到聰慧大師房中去,另外給他送個浴桶。”大晚上的總要找些事做,躺在床上翻白眼,也不能浪費在閱讀經文上。


    隱藏在屋頂上的暗衛,暗中監視著兩間房內的一舉一動,“浴桶?”


    “這是讓世子沐浴?”


    “他嫌棄世子身上有味?”


    暗衛二:“別瞎說,世子日日誦經焚香,就算有味也是香味,哪像我們,已有一個月不曾下山了。”


    “不過一群大男人,怎麽這麽愛幹淨?”香爐、炭爐的不說,還隨身帶了廚子和縫工,不知道的還以為此處不是廣化寺,而是他的後花園,關鍵是鳳九卿身旁那十幾個侍衛,各個長得不俗,事還多,同為侍衛,他們隻能藏在樹上、屋頂上吃灰,這些人卻在房中焚香沐浴,衣裳也是天天換。


    鳳九卿的溫暖套餐十分管用,聰慧不想拒絕鳳施主的好意,又十分怕前者嫌棄他,便踏實的收過了安魂香,在金絲楠木的浴桶中清洗著身子,等到這些事做完天都亮了,一夜未合眼,又有些困倦。


    可即便這樣,聰慧還是強打起精神,前往了佛堂。


    鳳九卿則是在屋中唿唿大睡,睡到自然醒後,聽宮女稟告:“公主,今日早晨,聰慧大師去往了佛堂,念誦了三個時辰經文,而後去膳堂用齋!”


    “哦?不是讓他來此處吃嗎?他怎麽還去膳堂?”


    鳳一暗戳戳的歎了口氣,公主睡得天昏地暗,但凡屋內有一點動靜吵到了她都要大發脾氣,誰敢來此處吃飯,再說聰慧大師那個性子,明眼人一看便是打一棍子都不吭聲的主,若沒有鳳九卿主動相邀,隻怕他一輩子都不會推開這扇門。


    倒是他今天,曾好幾次借口去茅廁而後偷偷迴來,在鳳九卿的門前溜達一圈,見屋內沒有動靜後才折返迴了佛堂。


    “公主,下午可要請佛子過來?”


    “他雖用過了午膳,可還未用過晚膳。”隻要人在此處,有的是機會。


    就在此時,鳳三一把推開了房門,拿著一封書信匆匆忙忙的來到鳳九卿身前,雙手奉上。


    “怎麽冒冒失失的?”


    “父皇在信中罵了我什麽?”


    鳳三恭敬的半跪著,“奴婢不敢看!”


    鳳九卿不看也知道,十有八九是催她迴去的信件,少不得幾句斥責的話。


    她雖在廣化寺住了短短的兩日,但從鳳梧千裏迢迢趕來南圖卻用了大半個月的路程,早已錯過了鳳梧公主的招親宴,現在鳳梧國上下官員,都在斥責著她胡鬧任性,讓陛下處罰她,將她捉迴去成親。


    至於那些參加招親宴的王公貴子,都被留在了鳳梧國,好吃好喝的招待著,美曰其名是要留下觀察、拷較人品,層層選拔,實則是鳳九卿偷偷的跑了。


    鳳九卿的侍女們行事在大膽,也不敢違背聖上的旨意。


    “公主,是該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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