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葉嘉瑩詫異地看著宣念夕,她看起來挺健康的,不像是得過什麽重病的人。


    宣念夕低頭,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慢慢說道:“我小時候心髒不好,聽說雲海這邊有很好的醫生,我爸托了關係很快就確定了手術日期,因為太匆忙,所以完全沒有跟天澤說明。我一直以為,隻要出院了很快可以迴s縣了,沒想到自那之後就一直沒有再見麵。”


    說著,她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我那時候跟他說,我很快就會迴來,結果卻食言了,所以,天澤他一直不肯原諒我。”


    葉嘉瑩見她這樣,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等宣念夕緩過來,她才讓士祺送她迴去。


    外麵的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她看了一眼窗外,歎息一聲,起身走去116室,敲了敲門,聽到裏麵響起一聲“請進”,推門。


    “高天澤,我可以打擾一下嗎?”她看了看坐在客廳裏看電視的高天澤,問道。


    高天澤點頭,“打工的事情麻煩你了。”


    “啊,那沒什麽,我隻是跟著小林先生過去而已,情況怎麽樣了?”


    “剛剛店長打電話給我,讓我明天去上班。”


    “那真是太好了!你舅舅那邊小林先生和阿晟會過去和他交涉,你不用擔心。”


    高天澤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的微笑,“謝謝……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客氣!”葉嘉瑩笑了笑,“如果你要道謝,就去跟你表妹說。她為了要店長繼續雇傭你,就算下雨也一直待在店外麵不肯離開。”


    高天澤一怔,低下頭,良久,嘴角囁嚅著說了句:“小夕她……真是個好人。”


    話落,他突然抬眸看向葉嘉瑩,“舍長,你和小夕很像。”


    “啊?是嗎?”葉嘉瑩愣愣地指了指自己,因為個子都不高?


    “嗯。”高天澤點點頭,神色有些淡漠,“對每個人都很體貼,也受到每個人的喜愛,個性樂觀又開朗,你們,都很堅強。”


    雖然沒有什麽特別優秀的地方,也不是特別受到什麽眷顧,但是卻和他有著絕對的差異。所以,光是在他們身邊,就會讓人忍不住產生極深的嫉妒。


    看著他的目光越來越冷漠,葉嘉瑩神色怔怔的迴不過神來。


    “因為堅強,所以一輩子都不會懂得弱小的人的心情。”


    葉嘉瑩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116室的,隻記得離開前,高天澤是這麽說的,在他那冰冷的眸底,她看到了深切的哀傷。


    翌日清晨,宣家。


    宣正坤坐在餐廳裏看著報紙,抬眸看了看時間,疑惑道:“小夕呢?還沒起床嗎?”


    宣母把早餐端到桌上,“我剛才叫過她了,這麽晚還不起真是難得呢。”


    “老婆,”宣正坤放下手裏的報紙,“昨天她也是全是濕淋淋的迴來,你有沒有覺得她最近都怪怪的。”


    “是嗎?”


    “你這是怎麽當媽的?她那身子,要是感冒了……算了,我去看看是怎麽迴事。”


    宣正坤一臉不悅地站起身來,朝宣念夕的房間走去,敲了敲門,推開,“小夕,快起床,再不起來上課就要遲到了。”


    床上的人趴著沒有迴應,他皺了皺眉,“小夕?你沒聽到嗎?如果身體不舒服……”


    聲音驟然停住,走近一點,他才發現,宣念夕的臉一片通紅,唿吸沉重,整個人都陷入了昏迷。


    “小夕!”


    宣正坤一顆心往下一沉,連忙伸手探了探她額頭,手心的溫度燙的嚇人。


    他強自鎮定下來,背起宣念夕就急匆匆跑出去,叫上宣母拿了病曆和錢開車趕往醫院。


    學校裏。


    上課鈴響後,高天澤看了一眼依舊空蕩蕩的宣念夕的座位,麵無表情。


    放學後,葉嘉瑩和任西顧這周值日,留下來打掃衛生。


    葉嘉瑩擦著黑板,突然放下手裏的粉刷,迴頭,“西顧,你有沒有小時候的記憶?”


    任西顧抬眸瞥了她一眼,“你當我是什麽,當然會有記憶啊!”


    “哦,都是些什麽?”


    “和子瑤一起去動物園,和子瑤一起放煙花,和子瑤一起過中秋節,和子瑤一起過生日……”


    “行了,我知道了!”葉嘉瑩翻了個白眼。


    “不過,”任西顧撐著下巴,想了想,“在子瑤來我們家之前的記憶,我都不太記得了。”


    葉嘉瑩眨了眨眼睛,仔細想想,媽媽去世那段時間的記憶,好像也完全從她的腦海裏被抹掉了,她唯一記得的是,老爸當時哭泣的臉。


    當時他就像沒關好的水龍頭,眼淚流個不停,她想,忘記應該不是件壞事。


    如果心裏就這樣懷抱著巨大的傷痛,人將會一直因此而受傷。


    莫名的,她又想起昨晚高天澤說的那句話。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放不下心,想了想,對任西顧說:“西顧,我還有事要去個地方,你幫我把書包拿迴去。”


    話音未落,她就跑了出去,留下傻眼的任西顧。


    高一八班的教室外。


    紀紅葉叫住往外走的高天澤,“你還要去打工?不是說被便利店解雇了嗎?”


    高天澤迴頭,“嗯,今天開始重新上班。”


    “這樣啊,可是你為什麽要打工?沒有錢嗎?你爸媽……啊!?”


    話沒說完,她的肩膀突然被人往後一拉,身體向後撞進一個結實的胸膛裏,耳邊傳來蔡一垣的聲音:“紅葉,你怎麽在找高天澤麻煩呢?不可以這樣哦!”


    紀紅葉氣結,迴頭瞪著他,“你這個豬頭,放開我啦!”


    蔡一垣笑眯眯的,“你要是找高天澤麻煩,我會告訴舍長的哦!”


    “這跟你有什麽關係?”


    “嗯?還是你想跟我同寢室?”


    “我才不要!”


    高天澤無語地朝天翻了個白眼,不想理會這喧鬧的兩人,轉身離開。


    “啊,別走,”紀紅葉連忙叫住他,“你等一下,高天澤!”


    可惜,前麵的人連頭也沒迴,兀自離開了。


    蔡一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高天澤的背影,不解地問道:“紅葉,你為什麽那麽想知道高天澤打工的理由?”


    紀紅葉沒好氣地說道:“這不是很奇怪嗎?這裏可是蒼寮耶!”


    “有什麽好奇怪的,之前舍長和任師兄不是也當過兼職模特兒嗎?”


    “那不一樣!我現在很不爽,不想說那件事!”紀紅葉生氣地吼道,下一瞬,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重,又囁嚅著開口,“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那是什麽意思?”


    “那小子每天晚上都是過了門禁才迴來的。”


    “他得到許可了,不是嗎?”


    “他每天迴來後,還念書到深更半夜,念書耶!你相信會有這種人嗎?”


    蔡一垣:“……”


    高中生不念書,難道要玩嗎?


    他側著頭看了看紀紅葉,笑道:“難道你是在替高天澤擔心?嗯,還真是難得。”


    “哈啊?”


    “嗯,不過,”蔡一垣抬起一手在她的發頂上輕輕揉了揉,“紅葉,你真是個好孩子!”


    紀紅葉:“……”


    從來沒有人這麽溫柔地揉著她的頭說她是個好孩子的。


    她該生氣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臉上陣陣發熱,她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


    另一邊,葉嘉瑩離開學校直接就去了宣靜住的醫院。


    站在宣靜病房外的走廊裏,她隻覺得唿吸有些困難,頭也暈暈沉沉的。


    唉,她還是討厭醫院!一時衝動就想過來看看,現在該怎麽辦?要進去嗎?


    正想著,她的肩膀上忽然一沉,身後就傳來了高天澤低沉的聲音:“你在這裏幹什麽?”


    葉嘉瑩:“……”


    這種莫名的心虛是怎麽迴事?


    被高天澤帶到住院部後麵的院子找了個長椅坐下,葉嘉瑩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那個,高天澤,我沒有別的什麽意思……不是啦,就……對不起。”


    麵對他那直入人心的眼神,葉嘉瑩有些語無倫次。


    高天澤雙手環胸,冷冷地看著她,一字一頓慢慢地說道:“舍長,我希望你不要出於興趣就來窺探別人家的隱私。”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嘉瑩頓了頓,想了一下,又說,“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那個意思,我就是想來看看你的母親。”


    “見了她之後,你打算怎麽做?”


    葉嘉瑩兩手食指相對,撇了撇嘴,“我隻是想和她說說,你在宿舍的時候和打工的事等等。”


    高天澤歎了口氣,“如果是這樣,那你白來了。”


    “啊?難道你母親的健康已經壞到不方便說話了嗎?”


    “說是身體不好,的確是不太好,因為酒精中毒導致肝髒受損。”


    葉嘉瑩一愣,“酒精中毒?”


    高天澤定定地看著她,好半晌,才說:“如果你覺得無所謂,你就跟我來吧。”


    說罷,他轉身走進住院大樓,領著葉嘉瑩迴到病房。


    病房裏,宣靜坐在床上,還是像上次那樣呆呆地看著窗外,一動不動。


    “媽媽,有客人來看你了。”高天澤走過去,聲音淡淡地說道。


    葉嘉瑩拘謹地打了個招唿,“阿姨,您好。”


    宣靜慢慢地迴過頭來,看到葉嘉瑩的時候先是一愣,然後一臉驚喜地喊道:“小夕!?”


    “啊?”


    葉嘉瑩愣住了,還來不及解釋,就被宣靜拉住了手,“真是好久不見了,你爸爸他還好嗎?”


    “這個……我是宿舍的……”葉嘉瑩有些不知所措地開口要解釋,然而宣靜根本就不給她機會,兀自說著:“他完全沒有來看過我,是不是工作很忙?”


    就在這個時候,高天澤也看向她,說:“小夕,我看你就先坐下吧。”


    葉嘉瑩:“……”


    這個混蛋!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宣靜拉著她,笑道:“說的也是,你就坐下吧。”


    葉嘉瑩幹笑兩聲,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辦了,又掙不開宣靜的手,隻好配合地坐下。


    宣靜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有些詭異,讓葉嘉瑩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隻聽她又說:“小夕來看我,就表示,你爸已經不生我的氣了吧?”


    “?”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你們突然丟下我們跑到雲海來,我從來沒有工作過的,他卻叫我工作……雖然有天澤這個孩子,但他還隻是個初中生,吃了不少苦頭呢!你爸爸是把房子就給我們了,但我還是想和你們一起生活。”


    聽到這裏,葉嘉瑩的心裏湧起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覺,尤其是,宣靜嘴角上的那抹扭曲的笑容,竟是讓她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宣靜低垂下眼眸,雙手合十放在胸前,漆黑的眸子緊緊盯著葉嘉瑩,一字一頓地說道:“所以我……我就想說,隻要把那個家燒掉,就可以來雲海和你們一起生活了。”


    葉嘉瑩驀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這個女人,隻覺她臉上那天真的笑容猶如毒蛇一般。


    最後,葉嘉瑩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出了病房的,等她迴過神來時,人已經在宿舍了。


    晚上,她查完房洗過澡後,穿著睡衣趴在沙發上看著任西顧打電動,突然說道:“西顧,你真的很喜歡玩遊戲耶!”


    任西顧頭也沒迴,“嗯,這是三天前才推出的新遊戲,我差不多能通關了。”


    葉嘉瑩:“……算了,我先去睡覺了。”


    “嗯。”


    完全隻有背影,葉嘉瑩無語地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往房間走去,突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撲通”一聲摔在了地麵上。


    “啊——”


    “啪——”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任西顧看著黑屏的電視傻了眼,他,他還沒存檔啊!


    “好痛!”葉嘉瑩爬起來,就看到任西顧渾身低氣壓地起身頭也不迴地走進了房間,拉起被子躺到床上,一聲不吭。


    沉默在屋內蔓延著。


    葉嘉瑩:“……”


    好恐怖!


    感覺上,被狠狠揍一頓,心情可能還比較舒服……


    她咽了咽口水,走進去,爬到床上,推了推任西顧,“對不起啦!別生氣了好不好?”


    任西顧抬手握住她的手,迴過身來,看著她,“丫頭,你今天去哪兒了?”


    葉嘉瑩愣了愣,“怎麽突然問這個?”


    “你迴來的時候,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


    葉嘉瑩默了默,小臉沉下來,“我去看高天澤的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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