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三鞭子就打斷了一棵野果樹的威力太大,接下來,就連譚氏那夥人都不敢吭聲了。


    當然了,這也是在譚氏暈過去了的情況下,她就中了暑氣,此時已然沒勁頭作妖了。


    陸陸續續有人迴來了,他們之中,也不是沒人想過逃跑。


    可逃往哪裏逃?


    北荒一片平原,南荒有山,但早已經是大規模的瘟疫橫行,他們躲都躲不及,難道還要傻兮兮的往那邊逃嗎?


    而且,這些庶民,原本就是想流放到那邊去的。


    除非,找到一座深山,不需路引,不需要身份,一輩子躲起來,連帶著子孫後代都苟著,可他們會甘心嗎?


    顯然是不會的,這些心思活絡的人,都在想著怎麽才能東山再起呢。


    又哪裏會料到,末世即將來臨。


    更何況,就算告訴他們,也是不信的。


    甄傲薇也不會告訴他們。


    方氏撿了很多菌菇迴來,又采摘了些野菜、去暑的草藥,和其餘幾家的幾個下人一道在溪邊洗著。


    是的,唯獨她是以一個四房嫡妻的身份去幹苦差事兒,其餘幾家,要麽派遣小廝,要麽派幹慣了粗活的婢女。


    可方氏絲毫不顧及其餘人看向她的嘲笑目光,自顧自的勤快的洗著野菜、菌菇還有去暑的草藥。


    提著菜籃子走到了老鄧的麵前,方氏遲疑片刻,仍然鼓足了勇氣,“鄧大哥,你看看這些菌菇和野菜,能不能放入那豬骨湯中,煮個野菜粥?”


    聽到了方氏的建議,老鄧細想了想,或許這真是個好主意。


    剔出來的豬大骨可以熬湯,湯裏可以放些米糧熬成粥、再入些野菜、菌菇、山筍,這樣熬出來的野菜粥,味道也是相當不錯的。


    老鄧眯了眯眼睛,“四夫人的主意倒是不錯的,肉不能分給你們,但是肉湯煮成野菜粥,也是能讓你們吃飽的,隻是,老奴要去問一下大小姐的意思。”


    見到老鄧拆穿了自己的想法,方氏的臉上也露出了一抹尷尬的笑容,“鄧大哥,妾身也是為了孩子著想,妾身自己不吃,也是不要緊的。”


    老鄧卻耐心解釋,“四夫人,這是哪裏的話,人多肉少,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你也知道大小姐的脾氣,她這人一旦與人為惡,距離感是劃得遠遠的,邊界也是相當分明。


    老奴想,她對你們母子,也算夠好了。”


    雖然老鄧也覺得方氏很可憐,自己在府中也時常幫襯著,但方氏性子實在太過柔弱,她自己站不起來,也是無法。


    方氏哪裏不知道甄傲薇多次對她釋放善意,可自古女子都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四爺本就已經厭棄了她,若她再沒了四爺的倚仗,那叫她該如何是好?


    方氏勉強露出了一抹笑容,“大小姐的善意,妾身是從心底感激的。”


    但她隻說了這麽一句話,便不再與老鄧多說話了。


    就連老鄧也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


    大小姐說得對,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隻會裝睡的人。


    老鄧隨即自己過去找了甄傲薇,把方氏的法子也跟甄傲薇說了一遍。


    甄傲薇看了一眼方氏母子,又看了看其餘幾家的庶民們,或多或少,都有些幼子幼女在。


    她沒有拒絕,也把這個法子給禇衛說了一下。


    禇衛聽罷,當下便同意了,而且還長舒了一口氣。


    上頭要他完整的將人帶到南荒,這顯然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人多糧少,若要每個人分均了來,也是不可能的。


    若是用一些林子裏的菌菇、野菜、山筍就著豬骨頭煮野菜粥,要放的米糧就可以少很多。


    有肉味的野菜粥,也能讓人吃得更飽,而且,隻要多架幾口鍋,將水放多些,就算肉湯的味道衝淡些,但總比沒味道發苦的普通野菜粥好吃得多了。


    人多做事當然快了。


    一個時辰後,野菜粥也煮好了。


    野豬肉也煮得軟爛,光聞味道,就誘著了人。


    期間,有人的口水不斷分泌了下來,脖子也伸得老長張望著。


    “開飯了,每個人都排隊來領,誰不排隊,就不要吃了。”


    禇衛一聲令下,這下子,幾條隊伍,便排得老長,剛開始還有扭扭捏捏不肯排隊的庶民,眼見別人一碗香噴噴的野菜粥吃得過癮,便再也按奈不住了。


    還有,到林子裏幫忙采集野菜的人,每人還另外多拿了兩個白麵饅頭。


    可還沒真正吃到苦頭,曾經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大家小姐們,此時還有心情嫌棄。


    “這……這如何吃得。”


    “以前我們家馬夫,都不會吃這種東西。”


    “娘,我也想吃大肘子。”


    “閉嘴,你也想挨鞭子嗎?如今人家可不是我們能惹得起了。”


    “呸,這野菜有股子苦味,我不吃了。”


    “都是流放的庶民,為什麽我們不能吃打鹵麵?”


    “這不公平!”


    “……”


    眼看著都隻分到一碗野菜粥,以往養尊處優的貴人們,又哪裏受得了這樣的苦頭?


    有嫌棄寧死不吃的,也有苦著臉,強忍著不適吃下去的,也有幹脆摔了碗,指桑罵槐的。


    可禇衛都沒有慣著他們,誰敢打破一隻碗,他就賞誰一道鞭子,就這樣,後麵的人,也不敢再多說什麽怨言。


    ……


    譚氏喝了一碗去暑的涼茶,人也緩了過來。


    她睜眼一看,就見方氏拿了兩個白麵饅頭,分給了甄子悠和甄依依。


    而其餘人,都隻有一碗不知名的野菜粥。


    譚氏當下不樂意了,“方氏,你既然拿了白麵饅頭迴來,難道不知道孝敬婆母嗎?你如此不懂事兒,不知道孝順,小心我讓老四休了你。”


    方氏被譚氏猛然這樣一罵,一看到甄佑為兩眼瞪得老大,便下意識的害怕了。


    她嘟喃著嘴,“婆母,孩子們餓了,妾身隻是……”


    甄佑為若不是腿斷了,就要直接撲上前了,但他的嘴裏仍然罵道,“光拿一些有水沒肉的破爛野菜粥打發老子,卻讓你那兩個小崽子吃白麵饅頭,方氏,我看你是皮癢癢了,又要找打了。”


    說罷,他直接將自己手裏頭的一碗野菜粥扔向了方氏。


    方氏的身後,便是兩個孩子,她怕兩個孩子被燙傷,就不敢躲避,所以,飛過來的野菜粥剛好就摔到了她的後背,滾燙的粥水順著她的脖頸便往後背流。


    “啊……”


    方氏吃痛的慘叫了一聲。


    甄佑為繼續罵罵咧咧,那邊的火力十分熱鬧。


    其餘人,就當作一個飯後娛樂來看了。


    甄傲薇雖然看見了,但她並沒有再管,有些人,你管她多次,她自己不站起來,永遠也是白費心力。


    等方氏吃夠了虧,若是還不能醒悟,那就隻是她們母子三人的命數了。


    甄傲薇經曆過現代末世,雖然看得多、聽得多,也管過,但古代的女子終究與現代的女子不同。


    古代的女子太過守舊順從男人,就算再吃盡苦頭,也很難醒悟。


    不再看,不再管。


    甄傲薇啃著自己手上香噴噴的鹵豬蹄子,這是老鄧特意給她開的小灶,專門用他秘製的鹵料鹵過的。


    她知道老鄧時常將秘方帶在身上,果然老鄧也是個很會的,一包小料,就可以鹵一大鍋。


    那自然不能浪費了豬大腸、小腸、豬肚等好吃的豬下水了。


    老鄧還十分貼心的用換迴來的一袋白麵,當場整了一些麵條,就著鹵水,做了打鹵麵吃。


    所以,甄傲薇吃了一碗打鹵麵,麵裏有鹵大腸、小腸還有豬肚,兩隻鹵豬蹄,再來了兩根豬大排。


    她正吃得十分滿足的時候,就見不知道什麽時候小銀狼正蹲在她跟前,一臉幽怨的眼神盯著她。


    甄傲薇看了一眼,同樣吃得滿足的甄溪知,又看了看小銀狼。


    “兄長,你沒有給小銀準備一份嗎?”


    甄溪知總算從碗中抬了頭,“我準備了,我還把自己的大豬蹄子分了它一些,可它就是不吃。”


    “汪……”


    就算再用鹵料掩蓋,裏頭的腥味也實在太重了,他不吃。


    甄傲薇一挑眉頭,喲哦,還是個十分挑剔的小狼喲。


    放下碗筷,她從懷中(實際上是空間)拿出了一把風幹的牛肉,遞到了小銀狼麵前,“吃吧,我自己做的。”


    “汪……”


    臭女人,看在你那般討好本尊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的吃吧。


    小銀狼聞了聞牛肉幹的味道,然後就開口吃了。


    嗯,還是個十分傲嬌的小狼。


    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甄傲薇從懷中(實際上是空間),將小黑掏了出來,然後扔給了甄溪知,“你給小銀準備的那份,既然它不吃,就讓小黑吃了吧。”


    小黑早就饞得不行了,眼見甄溪知將滿滿的一碗鹵味遞到它的麵前,它正要吃的時候,就見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殺氣滿滿的視線。


    小黑抖了抖身子,轉過頭一看,就見一隻還沒有它一半高的小銀狼,正一臉惡意滿滿的盯著自己。


    它這才放下心來。


    唿!


    這感覺是怎麽迴事兒,就一頭小銀狼而已,它怎麽會從小銀狼的身上聞到了那隻大妖怪的危險氣息。


    搖了搖頭,小黑選擇不再動用腦細胞,哼哧哼哧繼續幹肉。


    看到小黑居然敢無視自己,小銀狼徹底是怒了,它直接撲上前,一口咬到了小黑的肥腿上。


    “吱吱吱……”


    好痛啊!


    小黑立刻痛得叫喚了起來。


    “小銀,你幹什麽,趕緊鬆嘴。”


    甄溪知一見,嚇得趕緊扔下了碗筷,朝向小銀就奔了過去。


    甄傲薇倒是一臉淡定,因為她早就知道,蒼塵這狗東西,一直就想吃掉靈鼠。


    是的,她是故意將小黑放出來的,就是為了試探蒼塵這狗東西的本性。


    “汪汪汪……”


    可是,小銀狗卻鬆了口,似乎是一臉嫌棄靈鼠的味道不好,然後甩了甩尾巴,又乖乖的走迴到了甄傲薇的麵前,姿勢優雅的繼續吃著牛肉幹。


    見狀,甄傲薇不自覺的扯了扯唇角,所以,親愛的國師大人,你究竟為什麽不吃靈鼠了?這送上門來的靈鼠,你果真是不吃嗎?


    小黑本來就膽子小,它受了驚嚇,當即跳得了甄溪知的懷裏,再也不肯離開甄溪知的懷裏了。


    兩兄妹選擇幹飯的距離本就遠離的人群,這裏的動靜還是頻頻引來的其餘人的注意。


    為了避免其餘人看見後,會惦記著小黑和小銀的肉。


    甄溪知趕緊催促,“妹妹啊,你趕緊將小銀藏起來啊。”


    藏?往哪裏藏?


    空間?


    那是不可能的,她可以讓小黑進空間,但絕對不會讓蒼塵進她的空間。


    一旦讓蒼塵這個大反派進入她的空間去,那她的馬甲豈不是要全部暴露了嗎?


    可她再看了一眼小黑那個可憐的小崽子,可把它給嚇壞了,這下子連肉也不吃了,身子一抽一抽的看似在哭泣著。


    甄溪知倒是很有耐心,他慢慢的用一雙旁的筷子一點一點的夾著肉哄著小黑吃下去。


    “乖乖喲,有好吃的,快吃吧,接下來,我們還要走很遠呢。”


    小黑的體型本來比尋常的竹鼠大一圈,這下子,甄溪知的懷裏,也就沒有了多餘的空間。


    甄傲薇眯了眯眼睛,隻能將吃飽了的小銀後脖子一拎,學著甄溪知的模樣,將它藏進了懷裏,再用寬大的衣袍遮住。


    奇怪的是,小銀狼再也不哼哼唧唧,直接在甄傲薇的懷裏,找了個舒服姿勢,不一會兒,兩眼一閉,便睡著了。


    甄傲薇不由挑眉,不由得輕笑出聲。


    “怎麽了?”


    禇衛走了過來,十分關心的問道,他自然也看見了藏在甄溪知懷裏的小黑。


    “這是?竹鼠?”


    生怕禇衛打小黑的主意,甄溪知趕緊解釋,“這是我的愛寵,你可不能吃它。”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禇衛一臉好笑,“誰說我要吃它了,這是你們打獵而來的,是養是吃,都隨便你們了。方才的叫聲,便是它吧?”


    這是個很好的借口,周圍本就有竹林,有竹鼠自然一點兒也不好奇。


    可禇衛說完,又一臉嚴肅的對著甄傲薇說道,“那個,甄大小姐,我同你講一件事情,但是你莫要生氣。”


    看到禇衛一臉認真的模樣,甄傲薇倒有點意外,有什麽事情發生了會讓她生氣的?


    是譚氏又作妖了?


    還是徐嬌嬌又想攀扯上甄溪知?


    還是其他的庶民又有什麽主意?


    可她都不會生氣,權當一個樂子罷了。


    甄傲薇立馬反問,“什麽事,直接說。”


    看著甄傲薇這副不以為然的模樣,禇衛下意識吞了吞口水,“那個,狀元郎也來了。”


    可不等甄傲薇迴話,甄溪知反而炸了毛一般,“你說誰來了?狀元郎!是葉鴻飛?他來幹什麽?他是生怕我們跑了吧,所以特地跑來看一看?”


    一連幾串好幾個問題,但他的反應卻是在禇衛意料之內。


    隻見禇衛搖了搖頭,“都不是,狀元郎,哦不,葉鴻飛,現在他也被貶為庶民了,和咱們同路,一道前往南荒。”


    禇衛一番解釋下來,就見甄溪知瞪大了雙眼,然後一臉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甄傲薇,仿佛在說,妹啊,你什麽時候下手的?


    他咋個不知道?


    可是,甄傲薇卻暗暗朝向搖了搖頭。


    甄溪知立馬樂了,“嘿,這現世報來得正好!簡直是大快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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