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瑄從昏沉中醒來。


    環顧四周,黑漆漆的大殿隻有位於四角的巨大支柱發出微弱的光芒,她被關在一隻玄鐵籠子裏,懸掛在半空中,底下是連通十八層煉獄的灰藍色火海。


    不斷有淒厲的慘叫聲傳來。


    她輕輕喊了聲:“白焰?”


    “青瑄,這裏是鬼帝的神殿,我靈力尚未恢複,無法對抗幽冥火焰的壓製,抱歉,幫不了你……”


    白焰的聲音很虛弱。


    青瑄意識到情況很不妙卻還是出言安撫:“沒事,我還好。”


    白焰陷入了沉睡。


    青瑄四肢皆被幽冥鬼族撕扯斷了經脈,無力地倒在血泊之中,腦子裏浮想聯翩:五方鬼帝聽命於紫微大帝,聽聞大帝攜妻巡遊諸天,並不在陰司坐鎮,自然亦不在天界,他們定是不知陰司已被幽冥族滲透……


    幽冥族到底想要幹什麽?


    為什麽沒有像生吃文山鎮的生靈般當場就把她吃了,反而要抓她迴來,難道是為了拿她威脅大師兄?嗬,不管叛亂的鬼帝出於什麽目的,大師兄才不會為了她而妥協。


    “小仙青瑄!”


    陰冷的聲音從主位傳來,一道幽藍的光照亮了王座,讓青瑄得以看清說話之人——準鬼帝彌浮,萬年前還是一介判官卻因屢立奇功而被破格晉升。


    都說他是個是非分明的地仙,看來傳聞不可盡信。


    若是曾經的自己,對付同為地仙的準鬼帝又有何難。


    奈何虎落平陽被犬欺!


    青瑄冷哼一聲:“紫微大帝若知道陰司有你這般胡作非為的鬼帝,會作何感想?”


    “口齒倒是伶俐,可惜死到臨頭了。”彌浮似笑非笑的哼了聲。


    他望向西方,眼底浮現幾分詭譎的虔誠,道:“你終究不該存在於世,今日本帝便撥亂反正,抽出你的神魂。”


    “區區鬼帝談什麽撥亂反正!”


    青瑄倔強地盯著緩緩站起身的彌浮,他眼中殺機盡顯。


    伸長右臂,彌浮召喚出本命武器——破魂刃,將靈力貫注其中,毫不留情地將關押青瑄的籠子劈成兩半,靈力掃過她的腿,將其劈碎。


    痛得差點昏厥過去的她咬牙撐住了,與白焰一樣,她的靈力也被地底灼灼燃燒著的幽冥鬼火壓製著。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她躲過了雷劫重生為人卻躲不過區區鬼帝手中一把破刀。


    此刻,青瑄不禁有些後悔,如果聽大師兄的話好好修煉,是不是就不會死得這般狼狽?他若見著她殘缺不齊的屍身,估計會笑一句:活該。


    嘴角溢出一縷慘淡的笑,她眉心浮現瑩白的印記。


    彌浮見狀臉色越發黑沉,眉頭緊鎖,咆哮一聲:“你不配!”舉刀狠狠劈斬周身浮現星點靈力的青瑄,眼中除了瘋狂,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青瑄痛得麻木了。


    她已經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破魂刃斬斷的不僅僅是她的肉身,更是攪碎了她的神魂。


    她支離破碎,猶如微塵般飄浮在鬼帝神殿之中。


    隻需一陣風足以讓她消彌於世。


    她眼前浮現潔白如玉的蓮花台,十二道天柱環繞在她周圍,天柱之上生機與死氣共生,青螭不舍的望著她……


    都到這時候了,她還是記不起來那是哪輩子的師徒情。


    感覺她的神魂漸漸上升。


    十二道天柱中的最後一道發出瑩瑩白光籠罩在她身上,她的神魂似鹿非鹿,頭也不迴的融進了天柱裏。


    開裂的天之角迸發出生機,她在陷入沉睡之際聽到了熟悉的歎息聲——


    “為師不知該誇你懂事,還是罵你太任性,隻需再等數日……便能歸來,你的命運亦會被改寫……”


    “瑄兒,待你醒來……”


    醒來如何?


    青瑄充滿疑惑的聲音迴蕩在鬼帝神殿中,散落的神魂碎片竟開始重聚。


    *


    十殿閻王皆跪伏在地。


    臉皮最厚,資曆最老的秦廣王腆著老臉,抬頭問臉色沉鬱的男人:“誰?誰特麽狗膽包天敢惹我們小主人生氣?老子非把它剝皮抽筋,入油鍋炸糊了喂看門狗!”


    “她在哪?”


    “誰在哪?”


    閻王們眾臉茫然,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發言權最終還是落在了不怕死的秦廣王頭上。


    “小主人,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百鬼夜行誰負責的?”


    “哦,您要找的是準鬼帝彌浮啊……”


    話還沒說完呢,封真的身影已消失在眾閻王麵前。


    仵官王後怕地擦了擦汗,小聲問秦廣王:“老小子,小主人一副要殺鬼的模樣,難不成這屆百鬼夜行在人間出了什麽亂子?”


    “這我哪知道?!”


    秦廣王白了他一眼,拂袖而去,實則悄悄前往彌浮的鬼帝神殿。


    唉,沒辦法,小祖宗臨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他看牢了小主人,不可讓他惹是生非。


    他不禁感慨萬分:脾氣那麽臭,誰看得住他喲!


    其他幾殿閻王也不約而同地追著封真的腳步而去。


    *


    就在彌浮手忙腳亂阻止青瑄的神魂重聚之時,鬼帝殿的大門被一股狂肆的靈力炸毀。


    一身黑衣,似仙更似魔的封真以睥睨之姿與手執破魂刃的彌浮對峙。


    他眼角餘光瞥見漂浮在空中的瑩白星點光芒,瞳孔猛的收縮,周身迸發出強烈的殺氣,瞬移至彌浮麵前,絲毫反抗的機會也沒給他,狠狠扼住了他的脖頸,指尖深深陷進皮肉中。


    彌浮驚懼地看著猶如殺神附體的封真,試圖辯解:“小、小主人,屬下隻是例行公務,對這越界重生的地仙執法……”


    “執法?”


    封真眼神複雜地看著那些光點,聲音如寒冰般冷徹彌浮的仙骨。


    “本就是陰司之錯!即便是罪大惡極之人,自有律法處置,輪得到你強行抽離,甚至斬碎她的神魂?”


    他字字句句如刃剮著彌浮的神魂。


    彌浮強忍著靈魂被封真靈力打碎的痛苦,死鴨子嘴硬,拒不承認自己有錯,反而倒打一耙:“封真,你仗著自己是大帝之子,平日裏作威作福,我早就受夠你了!要刹要剮悉聽尊便,強權無法鎮壓正義!我死也不服!”


    “對我不服大可來戰,對付小妖精,我看你是想死想瘋了!”


    封真指尖靈力滲透進彌浮的識海中,抽取他的記憶,他就不信區區鬼帝僅因私憤就敢如此殘忍對待那丫頭。


    彌浮的記憶在離體的瞬間爆裂了。


    他震驚得連句遺言都沒有機會說便魂飛魄散,歸於塵埃。


    姍姍來遲的十殿閻王簡直不敢相信封真竟然動手殺了彌浮,鬼帝受封於天界,彌浮雖隻是準鬼帝,卻也不該由被貶罰在青雲界的封真來殺。


    起碼得先上書天界。


    事到如今,秦廣王也隻能放放馬後炮,過過嘴癮:“小主人啊,彌浮幹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你倒是跟我說啊,讓我來對付他,你何必親自動手……”


    封真瞥了他一眼。


    眼神仿佛在說:就憑你?


    秦廣王默默閉上嘴。


    封真抬眸看著那些努力凝聚的神魂碎片,眸光微瀾,耐著性子等了足足半天之久,眾閻王抬頭抬得脖子都酸了,個個僵硬得像沙雕。


    青瑄的神魂沉沉浮浮,像個不聽話的小搗蛋,始終沒能完全重聚。


    封真的耐性告罄,釋出柔和的靈力附著在每一片碎片之上,將青瑄的神魂重新凝聚成一枚瑩白光球。


    尋常人的靈魂是淺白色的,仙按靈力強弱而分七色,神為金,魔則黑,瑩白色的神魂……是什麽?


    封真的靈力籠罩在青瑄的神魂之外,讓所有人都看不清她的“模樣”。


    “小主人,她的神魂這是……重聚了?這怎麽可能!”


    區區地仙在破魂刃的威力之下,即便頑強的沒有當場魂飛魄散,也不可能恢複如初,畢竟小主人大部分神力已被大帝封印,幫不了她。


    封真掌心朝上,接住緩緩落下的神魂,指尖釋出靈力溫養著陷入沉睡的人兒,兀自呢喃:“怪我明知彌浮有問題卻任由陰司自行處置,若一早殺了他,你便不會遭此劫難……”


    “我,會對你負責的。”


    將她養得比原先更強大,除他以外,諸天萬界再無人敢欺。


    秦廣王與同仁們麵麵相覷,有感自己吃了個巨瓜,幾乎同時想到一個問題:小主人難不成長出了情根?竟然說什麽要對人負責這種鬼話!


    這是他們能聽的嗎?


    該不該給大帝和小祖宗傳個訊,告知他們這一天大的消息?


    封真無視吃瓜群眾的反應,沉聲說道:“命胎生司司主重塑青瑄肉身,我要她與原來一模一樣!”


    “明白明白,我這就去辦。”秦廣王立馬前往胎生司。


    封真將青瑄的神魂包裹在掌心,走出鬼帝神殿之後轉身抬起另一隻手,眼睛眨都不眨就銷毀了整座宮殿。


    眾閻王看著滿地狼籍唏噓不已,可誰也不敢多說什麽,萬一惹惱了這小祖宗,難保他下一個鏟平的不是閻王殿。


    封真看向姍姍來遲的白衣小哥——懲惡使,話裏依然充斥著濃濃的殺氣:“彌浮全族永世不得超生。”


    “這……罰的有點重了吧?”懲惡使欲哭無淚。


    早知道就不來了。


    封真手中出現生死薄,彌浮全族位列其上,一個巨大的紅叉叉壓在所有人的名字上,族人的功德被連坐罰沒,罪名赫然寫著:多行不義,死有餘辜。


    閻羅王上前一步,說了句公道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彌浮全族功德遠超正常指標,難保不是他假公濟私,待我等徹查之後定當嚴懲。”


    “嗯。”


    封真拂袖而去。


    反正生死簿上已有定論,彌浮妄想一死了之?


    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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