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瑄在青雲峰找了個遍也沒見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師兄。


    她衝著雲海,扯開嗓子喊:“大師兄,我下山一趟,你要不反對,我現在就走啦。”


    反對也沒用!


    她撂完話就跑了,有白焰的靈力護著,輕而易舉迴到對麵山頭。


    轉頭扮了個鬼臉。


    雲霧應聲在她腳邊散開,一座朱紅的橋出現了,它就架在兩座山之間,仿佛在嘲笑她的“舍近求遠”。


    “……”狗男人!!!


    她瞪著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這時候才出現的橋,哼道:“有本事你別跑!姑奶奶辦完事迴來再收拾你!”


    橋當然不會迴答她。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雲層裏冒出個狗頭來,嘴裏嘖嘖有聲:“臭丫頭,前幾天還病怏怏的,剛醒就又遛下山去了,膽子真肥……噗,好痛好痛!”


    扭頭瞪向偷襲它的罪魁禍首。


    雲中央赫然有一方溫泉,水氣氤氳蒸騰,假寐的男人背靠著雲朵,水滴從潮濕的發梢滴落在光潔的胸膛。


    他緩緩睜開眼睛,眉心那顆淺淺的痣隨即隱去,桃花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神手裁出的星朗眉目有如工筆畫般細膩,堅毅的臉部線條讓精致的五官絲毫不顯娘氣。


    他的手輕輕敲了敲雲,一道黃符憑空出現,朝氣憤不已的狗子疾射而去。


    檮杌接住符令後不忘發幾句牢騷:“又不是我把丫頭放跑的,你能不能別每次都拿我開刀?萬一把我打死打殘了,小心妖神界我的那些後輩粉絲們群起反抗你!”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是時候讓他了解一下了!


    沒等它得意的翹起尾巴,一團雲化成的巨大拖鞋朝它的狗頭狠狠拍了下去,“啪”的一聲巨響在暗夜裏迴蕩,任誰聽了都忍不住嘶的倒抽一口氣——


    疼!


    封真涼薄的眼中染上了幾分不耐煩,語氣自然好不到哪去,“她若在山下惹事生非,小心你的項上狗頭。”


    “……”


    得,千錯萬錯都是它的錯,他的小師妹能有什麽錯?!


    這是個護短都要看臉的世界!它已經看透封真這個小混蛋了!


    “還不滾?想我送你一程?”


    “大可不必!”


    好不容易才從陰司十八層地獄爬迴來,檮杌可不想再被踹了。


    它撒腿就跑,追著青瑄往櫻城方向而去。


    封真掌心向上,手中赫然多了一部透明的平板電腦,注入靈力後浮現“生死簿”三個大字。


    他心念一動,生死簿跳轉至——妖神界·地仙·青瑄。


    關於她的記錄原本就隻有短短一行字,沒有生卒,沒有來曆,簡直就像是bug一樣的存在,如今更是離譜,一片空白,就仿佛上頭從不曾有過記錄。


    他隨即又調出人界·青雲界·青瑄的相關信息,同樣空白!


    “這是……不讓我看?”封真隨手將生死簿往空中一拋。


    生死簿變幻成巨幕。


    即便是上神級別的幾位都還有名字與出身來曆等信息記錄其上,唯獨小妖精連名字都從中消失了。


    “生死簿,青瑄是怎麽迴事?”


    想不通的問題,問就是了。


    被點名的生死簿沒法再裝死,隻好佯裝淡定地迴答:“大概是係統故障。”


    “嗬,你的主人就是這麽教你唬弄我的?”


    封真將它打迴原形,左手捏著生死簿,右手手心跳躍著一簇青色的火焰,一言不合就開始燒“平板”。


    “哎喲我的小祖宗喲,使不得啊!毀壞生死簿乃大罪!你想再被主上罰在此界千年不可出嗎?”


    “千年萬年於我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我怕他不成?”


    “……”


    生死簿怕了他了,軟言安撫:“不是我不讓你看小仙青瑄的信息,而是……被女帝親自加了鎖,諸天萬界無人破解得了她的手筆。”


    封真蹙起眉頭,眉心那顆痣再度顯現,周身靈氣狂湧,身下的溫泉赫然消失,換一襲白袍加身。


    “她在哪?”


    “這、這我哪能知道……燙燙燙,我的小祖宗喲,主上和女帝巡遊諸天,這會兒在哪我是真的知不道啊!”


    生死簿有種在劫難逃的預感。


    果不其然,封真加大了燒它的火焰,嘴角上揚出邪魅狂狷的笑容:“生死簿年久失修,也不知怎的非要學鳳凰涅磐,結果你猜怎麽著……”


    生死簿被看的透心涼。


    要不是被他捏在手心,它都想給他跪了,這麽缺德的事也就他能邊幹邊甩鍋,唉,生存不易。


    “我說!”


    “識時務者為俊傑,說吧。”


    “你之所以看不見青瑄的信息,是因為‘當局者迷’……”


    “說人話!”


    “你是來渡劫的,不是來旅遊的,我瞅你早已忘了此事,青瑄必然與你的劫息息相關……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告辭。”


    封真愣了一下。


    那什麽狗屁劫確實被他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小妖精跟他渡劫有關?


    “請高抬貴手。”


    封真非但沒放手,看它的眼神越發寒涼,冷嗤一聲:“我記得沒錯的話,那貌似情劫!”


    “是的是的,渡過了便可以離開此界了……”


    “那你可知我天生沒有情根?”


    他說這話時腦中浮現青瑄轉身朝著他所在的雲海扮鬼臉的模樣,眉頭不由得皺了皺。


    生死簿嗬嗬笑了笑:“你母親生來也是沒有情根的,你還不是長這麽大了。”


    既叛逆又強大。


    封真翻了個白眼,“你的意思是小妖精也會花個千萬年來催生我的情根,助我渡劫?”


    “咳咳,你想多了,你父親對你母親的愛那是不可複製的傳奇。”


    “嗬,苦肉計整得跟誰不會似的。”


    “……”


    這對父子互看不順眼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生死簿隻能表示嗬嗬噠,報複性的來了一句:“還有一種可能,她會把你好不容易長出來的情根給拔了,讓你渡不過劫。”


    “滾!”


    封真被惹毛了,把生死簿往雲海裏一丟,眼不見為淨。


    他能讓那又弱又蠢的小妖精左右他渡劫?!


    夜風凜凜,衣袂翻飛。


    青雲峰頂常年不散的雲霧被撥開,現出浩瀚無垠的星辰大海。


    封真並未在其中找到屬於青瑄的那一顆。


    *


    朝瀾山腳。


    被所有人遺忘的炸毛小鳥——流雲不斷衝擊著靈力屏障,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愣是無法撼到結界半分。


    它氣得直跳腳,憤怒的咆哮聲聽在尋常人耳中不過是一通嘰嘰喳喳。


    它仰麵朝天,生無可戀,嘴裏喃喃著:“小鹿妖……”


    “幹嘛呢?躺這麽平,一副準備說遺囑的模樣,看你身無旁物,負資產就不要想著留給我了。”


    調侃的話落在流雲耳中卻有如天籟一般。


    它渾身一震,想也不想就揮著小翅膀朝她撲了過去。


    青瑄伸手捏住它的後脖頸,瞅著毛色暗沉,手腳無力的撲騰著的流雲,心情有些複雜。


    這家夥怎麽把自己搞得這麽慘。


    被她憐憫的眼神看得寒毛直立,流雲立馬抖擻精神,用僅剩不多的力量讓自己的一身羽毛恢複驕陽般火紅,語氣狂得半點不露怯:“你再晚來兩秒鍾,我都要把屏障給破了。”


    “是嗎?”


    “那當然。”


    追來的檮杌惡狠狠的吐槽:“就憑你——金烏神鳥一族自甘墮落的旁支?身而為神卻與陰溝裏的幽冥族勾搭成奸,禍亂諸天,你爹和幽冥族那些長老還被鎮壓在墨境,青璃上神憐你年幼,不曾助紂為虐,以自身神力護佑你出墨境,你就是這麽報答她的!”


    流雲一時無言。


    青璃上神!


    他有多久沒有聽人提起這個名號了?!諸天萬界皆以東嶽大帝之女——女帝楚馧馬首是瞻,又有幾人記得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以神力鎮守墨境,永不見天日的女神。


    他要推翻這種不公!!!


    青瑄指尖釋出些許靈力替它將羽毛底下的傷痕修複,輕輕歎了聲:“我想那位上神一定是希望你能堂堂正正的活在陽光之下,金烏神鳥自古以來便是以蕩平世間邪祟為己任,你我有幸同行,就讓過往恩怨隨風散去,一起重新來過吧。”


    流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垂下頭,兀自呢喃:“我把你害成這樣,你就這麽原諒我了嗎?”


    “我話還沒說完呢。”


    青瑄將它拎到與視線平齊,眼中閃爍著狡黠的笑,道:“我要你從今往後不得傷人傷己,與我一同好好修煉,終有一天我們能憑借自己的力量打破天道六極,想去哪兒便去哪兒,再也不受任何禁錮。”


    她的豪言壯語惹來檮杌的大白眼。


    流雲卻是點了點頭,同意了。


    小鹿妖並不笨,他拚死帶她來到此界,不僅是要利用她幹擾封真渡劫,一度還想要她的命!


    她不可能不知道。


    卻還是……


    ——堂堂正正活在陽光之下,那位也曾對他這般期許。


    他,真的可以從頭再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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