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秋迴過身,特洛耶沒有再說話,隻是這麽靜靜地看著她。


    但她莫名就看懂了眼神中的含義——


    “你選擇我,還是選擇你的父母?”


    又是這種問題。


    但其實顧傾秋並沒有選擇,她停住了。


    看著哭得傷心欲絕幾乎沒有力氣的父母,顧傾秋知道自己有些不忍心,但是確實有點衝動了。


    她見到父母以後能做什麽呢?告別嗎?說他們最愛的女兒以後就會變成人魚了,以後會在海底過得很好,讓他們不要再來找自己了?


    這顯然是不切實際的,如果他們知道顧傾秋沒有死,估計會來得更加頻繁,而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這件事,估計連她的父母都會被有心人利用起來。


    這是一個難題。


    最後,顧傾秋艱澀地閉了閉眼睛,她迴到了特洛耶的身邊,“走吧,我們迴去吧。”


    長痛不如短痛,她不該來看父母這一眼的。


    特洛耶似乎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他抱住了顧傾秋迴到了深海中。


    一周之後,顧傾秋的腿上的肉似乎一點點地消融了,變成了森森白骨,這要是換了旁人見到,估計會嚇得不清,但顧傾秋覺得還好,因為現在已經完全沒有痛感了,隻是看起來有些嚇人罷了。


    她又教特洛耶玩了許多人類的小遊戲,比如跳跳棋和飛行棋,特洛耶也教顧傾秋一些正確的遊動姿勢,和一些簡單的人魚語單詞。


    雖然不能真正見麵,但是顧傾秋還是會隔一段時間偷偷跑去看她的父母一眼。


    現在的海洋格外熱鬧,每天都會有許多貨船來來往往,顧傾秋現在的聽力已經十分發達了,即使和特洛耶待在石頭屋裏,也能聽到貨船行駛和人類大笑的吵鬧聲音。


    顧傾秋越來越理解人魚對人類的厭惡了,他們破壞海洋生態真是毫不心疼,隻為了自己一時的利益著想,不考慮長遠發展。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顧傾秋也發現了父母來岸邊的頻率,她的腿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尾鰭形態,在海洋中來去自如,已經不需要特洛耶帶著她一起遊了。


    去見父母的時候,顧傾秋也不太想特洛耶陪著,特洛耶也默許了她的行為。


    當她今天和往常一樣遊到岸邊卻沒有看到父母時,心中難免咯噔了一下。


    碼頭的人依然密密麻麻,比一周前的人流量還大了不少,看來那些有問題的魚似乎並沒有發揮作用,又或者已經發揮作用了,隻是效果和以前不太一樣。


    顧傾秋從白天待到了夜晚,直到碼頭的人點起了火把和油燈照明,都沒有再看到父母的身影。


    特洛耶不知道什麽時候遊到了顧傾秋身後,一直沒有吭聲,所以顧傾秋也不知道他來了。


    “父親……母親……”顧傾秋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父母這究竟是已經知道她不在人世所以放棄了無畏的行動,還是出了什麽意外。


    “téigh sa bhaile.”特洛耶輕聲道。


    迴家?


    顧傾秋悄不可聞地輕聲歎口氣,抓住了特洛耶的手。


    有一個家,她已經迴不去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顧傾秋依然每天都繼續尋找父母的身影,期間因為害怕父母換了位置,還沿著海岸線搜尋了一番,依然沒有看到父母的影子。


    三天沒找到,五天沒找到,七天沒找到……


    顧傾秋的心情越來越煩悶,特洛耶敏銳地察覺到了,但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有幾次想抱著顧傾秋還被掙脫開了。


    特洛耶也有些受傷地看著顧傾秋,不知道她的父母失蹤了,她拿自己撒什麽氣,又不是他綁架了她的父母,雖然話是這麽說,特洛耶也理解,但還是有些受傷。


    顧傾秋知道自己確實有點控製不住脾氣,但她沒法不擔心,語言又不通,也不知道怎麽解釋,所以她似乎就此和特洛耶“冷戰”了。


    冷戰的第二天,可以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碼頭似乎發生了變故,這讓顧傾秋不安的情緒達到了高峰。


    碼頭的人又不見了。


    看到昨天還繁華的碼頭今天突兀地一個人都沒有了,顧傾秋急著不停甩著尾鰭在水中轉圈。


    她咬牙,浮出了水麵,好久沒有接觸了新鮮的空氣,竟然讓她覺得身上有些涼,她找了一處礁石爬了上去,想要更好地看清岸上的情況。


    還是一個人都沒有,就連靠近碼頭的幾戶人家和碼頭上的商店似乎都緊閉著門窗。


    這是怎麽迴事?


    顧傾秋還沒思考幾分鍾,就覺得身上傳來尖銳的疼痛,仿佛有小刀在一片一片切開她的皮膚一般,與之相伴的是強烈的窒息感。


    她扒著礁石的手一鬆,又重新滑落迴了水中,而身上的異樣感和疼痛感似乎在一瞬間消失了。


    顧傾秋心跳得很快,她的表情有些驚恐——她清晰地認識到,她已經沒有辦法在陸地上生活了。


    她現在是人魚了,還是一個半吊子人魚,隻要離開水幾分鍾就會有生命危險,時間一長可能還會喪命!


    顧傾秋俯衝迴了深海,對著特洛耶就是一通質問:“你對人類做了什麽?那些魚類到底有什麽問題?”


    特洛耶顯然沒有聽懂,莫名其妙地看著顧傾秋,覺得她現在的樣子有些歇斯底裏。


    顧傾秋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竟然無力地哭了出聲,特洛耶有些不知所措,把她抱進了懷中,溫柔地哄著,這次沒有被推開。


    “係統,現在的經驗條進度是多少了?”顧傾秋一邊抽噎著一邊在意識海詢問係統。


    【41%。】057號係統迴答她。


    “太慢了……太慢了……”顧傾秋的情緒有些崩潰:“按這個進度,我還要多久才能完成任務?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個世界?”


    【你很急著走?那你還不好好完成任務,也不待在男主身邊,就知道往岸邊跑,你真的喜歡他嗎?】057號係統似乎有些不滿,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對宿主工作態度的不認可,又或者是別的原因。


    “我喜歡的。”顧傾秋突然轉移了話題:“其實我很喜歡大海,以前經常去海邊拍照,和朋友露營吃海鮮什麽的。”


    057號係統沒有發言,似乎在靜靜聽著。


    “你不知道吧?其實我溺水過,就在海邊。嗆水的感覺很難受,鹹鹹的海水倒灌進我的鼻腔、口腔、胸腔,我在一瞬間覺得自己要死了,好在後來被人救了上來。”


    “啊……其實後來我還是很喜歡大海,我覺得大海還是那麽美麗,讓人向往,要不是大海,我也不會認識……隻是我高估了自己,其實喜歡和害怕是不衝突的,我還是喜歡大海,但是……我到底還是人類,做不到一直待在深海裏。”


    就在剛才,顧傾秋發現了被埋在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


    【那就走吧。】


    057號的聲音很幹脆,讓顧傾秋差點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


    “……你說什麽?”


    【我說走吧,離開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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