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蹂胰一點朱砂痣


    聽到女兒來了,昌南王略有喜色。魏璧示意將人帶入,便見藏花走進殿中,長裙猶被她提起老高,不禁莞爾一笑。


    藏花進到殿中,也不行禮,隻抬頭直直的盯著昌南王。看見寶座上身穿盤領窄袖織金龍袍的男人大概四十多歲,臉上微有倦色。身材之高大雖坐時仍於矮者等高,虎背熊腰,如龍盤虎踞。虎目微睜,神彩炯炯,威風凜凜,真如天神下凡一般。


    昌南王亦打量自己從未謀麵的女兒。藏花落落大方站在那裏,麵上沒有半分怯色。跟隨他進來的內侍見她不知行禮,急的手足無措,想說話提醒,又不敢出聲,隻好不斷的以目示意,眼睛擠的如同抽了筋。


    魏璧擺擺手令他下去,內侍如獲大赦,躬身退出,諾大的正殿中就隻剩下三人。


    昌南王已從座上起身,踱步到藏花跟前。隻見藏花亭亭如青梅重生,心中慈愛頓生。語氣和藹的問:“你是我的女兒?”


    藏花滿臉的桀驁不馴:“是不是沒有人問過我,都是王爺說了算。”


    昌南王被她頂的一愣,繼而又爽朗的大笑:“你還真是我的女兒。”


    正說時有兩個小內監抬過一張湘妃榻放在殿中,緊跟著兩個仆婦過來侍立於榻旁。昌南王不解,魏璧過來解釋:“請主公為藏花小姐驗痣。”


    “還驗什麽驗?”昌南王不耐煩的說:“跟我年輕時的脾氣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用驗了,她就是我的女兒。”


    他膝下三子,俱不類父,性情軟弱、不學無術,見了他跟避貓鼠一樣唯唯諾諾。見藏花雖長於市井,身上卻是於生俱來的傲骨,心中十分喜悅。正欲攜她一起歸坐,聽到門外嘰嘰喳喳一陣喧鬧,就有一內侍稟報:“世子妃娘娘和兩位少夫人求見。”


    “王爺,不可以。”人還沒有進殿,先聽到一個清脆的女聲。接著便見一群侍女仆婦簇擁著三個衣飾華貴的少婦走進殿門。三人到昌南王跟前依次跪下請安。藏花偷偷打量,跪在前麵的少婦裝束於另外二人迥異,顯見身份更為高貴。說話的也正是她。她拜完起身接著說:“王爺,妾身聽說魏國老尋到了妹妹,特地帶兩位弟妹和妹妹相見。”


    來的三位少婦正是昌南王的三個兒媳。大兒媳是靖安將軍的長女,王妃在的時候親定的婚事,親上加親的。長子十歲後,朝廷下詔冊為世子,這位上官家族最尊貴的嫡長女也就順理成章的冊為世子妃。但依昌南舊例,兒子本沒有爵位,所以兩位次子一直不曾請封,兩個次媳自然沒有誥命。


    藏花雖已到王府五日,因沒有見過王鴐,身份特殊,所以魏璧特地命侍衛嚴守倚梅閣,謝絕任何人探訪。三位少夫人雖對丟失多年的小姑十分好奇,卻不曾見麵。此時都上下打量藏花。


    昌南王看三個不請自來的兒媳,以目視魏璧。魏璧心中了然,扶昌南王歸坐,笑看三人有何下文。


    世子妃雙手拉藏花送至榻上,又複跪於殿下,接著說:“王爺,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若不驗藏花妹姑娘腳下之痣,如何證明她身份?以後旁人閑言碎語,聽了豈不生氣?”


    昌南王看著這個長媳,已逝王妃的內侄女,上官保的嫡長女。她自幼經常隨母親來給姑母請安,王妃薨逝後,三位王子多賴她的母親照管,他看著她長大,知道她自幼便頗有心機,故意漫不經心的說:“清兒,依你呢?”


    世子妃上官清優雅的從地上起身,又到藏花麵前,一臉親熱的說:“藏花姑娘,下人們粗手粗腳,我親自來服侍你。”說完認真的蹲下身來,欲脫藏花腳上一大早剛穿上的精致繡鞋。


    一旁站著的兩位少夫人見狀,忙將上官清扶起。她二人出身遠沒有世子妃高貴,兩位王子又沒有封爵,將來的前程都在世子手裏捏著,平常就對這位大嫂畢恭畢敬。這個時候那敢讓世子妃動手,忙道:“娘娘歇著,我們來伺候藏花姑娘。”


    她們三人說是來看妹妹,卻都稱“藏花姑娘”,顯見對藏花的身份並不承認。


    藏花被她們嚇了一跳,聽的懂她們這是在懷疑她的身份。她本就不稀罕王府的榮華富貴,請她尚且不願意來,那裏受得了這樣的氣。騰的從榻上起身,怒道:“我原也沒說過我是王爺的女兒,你們即是沒有查清楚,又為什麽將我帶迴來。”


    三個女人心中皆想:這樣的野丫頭,也配做王府的金枝玉葉?都暗自得意。上官清故做驚異說:“難道魏國老還沒有查清楚?這可是有關王族血統的大事,大意不得。”


    魏璧心知這個世子妃十分難纏,若不讓她查驗,定不會善罷甘休。好在藏花是貨真價實的王女,也不怕人查驗。隻是這幾天他已深知藏花的脾氣,最是寧折不彎的。如人好言相求,動之以情,當是俠肝義膽。如此半是威脅,那裏肯屈服?兩位少夫人若是動手,小姑娘還不暴跳如雷?


    想到這裏,他向王爺說:“主公,還是臣來吧。”昌南王點點頭。他走到藏花麵前說:“請藏花小姐安坐。”


    藏花看看他,魏璧的臉上神情十分溫柔,話音不卑不亢,是一貫的從容自若。她知道此事與他關係甚大,若他擔了這個錯認王女的罪名,定會受到處罰。想這個男人雖然強行將她帶迴王府,對她卻是十分關心。她自幼和母親相依為命,作男孩教養,時常被人欺負,除花二娘外,從沒有人對她如此溫存體貼。心早就軟了,乖乖的重又坐迴榻上。


    魏璧蹲下身來,將藏花的右腳放在膝上,此時正是四月末,初夏的天氣。昌南地處南方,天氣已十分炎熱,腳上早已不著布襪,淺口的繡鞋露著大半的腳背瑩潔如玉,細細的青筋在幾乎透明的皮膚下隱隱可見。魏璧隻覺的心中一顫,忙收斂心神,伸手將鞋子除下。一隻纖細卻肌膚微豐的小腳在空氣中泛著粉嫩的光澤,赫然一顆紅痣狀如朱砂,嵌在正中。


    那痣殷紅如珠,甚是可愛,三個女人心中暗羨。魏璧問上官清:“世子妃可看清楚了?”


    上官清笑著說:“魏國老那裏話,我不過是為了王室血脈純正。”


    魏璧為藏花穿上繡鞋,起身迴到昌南王身邊,不再言語。


    上官清沉默一會兒又問:“不知藏花姑娘可有證物?”


    “即已驗過痣,還要身麽證物?”昌南王有些不悅的說。


    “王爺”,上官清並不退步,“妾身聽聞中洲前朝有一位公主,戰亂時被胡人擄走。侍候她的宮女流落民間,見一民女與公主長的十分相似。和那民女結為姐妹,將公主幼時所曆之事盡皆告知。後來新皇帝登基,尋找宗室。那宮女便慫恿民間女子假冒公主,皇帝派人前去驗視,言宮中舊事,一言不差。中洲貴族女子有裹腳習俗,那民女出身寒微,一雙大腳粗陋不堪。民女巧言令色,說流落民間,行走千餘裏,安得一雙纖足如初,竟將上下騙過。十年後,胡人被皇帝打敗,送迴所擄中洲子民,大家都說公主為保貞潔,已慘死在胡地十年有餘。”她看看藏花和昌南王,“看來世間容貌相似者也多。”


    她這番話,含沙射影、侃侃而談,聽的昌南王臉上勃然色變,恨不得叫人將她叉出殿中。想自己尚且在世,他們就敢對藏花如此咄咄相逼,不由冷笑一聲說:“世子妃這是在懷疑孤了?”


    昌南王盛怒之下,冷冷的自稱“孤”,上官清被他那在戰場上在無數戰火和鮮血中淬煉出的眼睛輕輕一掃,如一桶涼水兜頭澆下,不由打了個寒顫。欲待不追究,想起母親和她說當年昌南王如何寵愛次妃的事。自己也記得,姑姑雖常常留她在長春宮長住,她也很少看到昌南王。昌南國自來有女主天下的習俗,以昌南王對次妃的偏愛,一旦做實了藏花的身份,難保不橫生枝節。她今天來就算不能否認藏花的身份,隻要能使大家有所懷疑,那也是致命的缺憾,藏花就再也沒有承繼王位的可能。事到如今,隻好硬著頭皮說:“妾身不敢。隻是覺的事情太湊巧而已。況且民間有刺青匠人能種朱砂痣以假亂真者也有,但憑腳心一顆紅痣實在有些草率。”


    說完不待昌南王生氣又忙說:“這些都是妾身的胡亂猜測,請王爺不要放在心上,妾身看藏花姑娘也像極了次妃娘娘。”


    她最後這一招以退為進還真難住了昌南王和魏璧君臣二人。證物當然有,一旦拿出,追查還是不追查?真相擺在哪,一旦大白,就是驚天的醜聞。世子以後如何立足?靖安將軍手上有昌南近半的兵權,君臣將如何自處?可是如果拿不出證據,昌南王當然可以一意孤行,沒有人敢說什麽,隻是藏花的身份將永遠不能名正言順,永遠存在疑點。


    空曠軒敞的大殿陷入了可怕的靜寂,任昌南王久經沙場,任魏國老足智多謀,一時都想不出兩的辦法。


    “國老,借你的劍一用。”藏花突然發聲,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格外響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連殿外值守的小內監都探頭探腦,想看看殿內發生了什麽。


    “你要劍幹什麽?”魏璧不解。


    藏花走到魏璧身邊,伸手將他腰間的佩劍抽出。那劍的劍鞘鑲著貓眼、鴿血、祖母綠、碧璽各種寶石,十分華麗,是昌南王賜的令劍,見劍如見王令,可以佩戴上殿,護衛王鴐左右。


    藏花將劍抽出後又遞到魏璧手中說:“凡身上的痣若是天生,割去之後都可重生。煩請國老將我腳上的痣割去,真假自知。”


    說罷,轉身迴到榻上,自行將鞋子脫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蓋世藏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無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無語並收藏蓋世藏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