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斷斷續續的下了一天之後,第二天放晴了,人們穿著膠鞋走在街道上,空氣中滿是泥土被水泡過的氣息,人們把原本的黃土路,永腳下的膠鞋給攪拌成了帶有疙疙瘩瘩的,斑駁的泥巴路。就連路邊的野草也都被人們踩的塌扁在地上,帶著滿身泥土。當路上已經被晾的半幹的時候,人們早已用自己的那雙腳,踩踏出來一條細長的,伸向遠方的路。


    這天晚上,天似黑非黑的時候,一個穿著千層底布鞋的人走進王佳妮家裏。


    “哎呦,愛華來啦。”剛好從廚房出來的王佳妮看到李愛華來家裏了,那時候的農村風俗純正,家家都窮,家家也都沒啥值錢的東西,賊來了也沒關係的,你偷就是了。


    那是賊去偷都沒得偷的時代,很多時候家家都不關門,那時候去別人家串門,一般都是先推門進去,要是在院裏沒看到這家的人,就喊一嗓子“家裏有人嗎?”就行了,要是有人答應你,那就是這家主人在家的,要是沒人答應你,你就再喊兩遍,來確認一下是否是主人在家而沒聽見,要是喊完兩聲還是沒人答應你,那你就自己走出別人家門就行了,不須多問,要麽就是家裏真沒人,要麽就是這家裏的人正在屋裏做著些不可名狀的事情,隻是忘了關門。當然,也有的時候是你來人家的家裏時候,人家此時躲在屋裏不想見你,你要識趣就趕緊走了就行。


    “做飯呢?”李愛華邊往院裏走,邊問王佳妮。


    “剛做好了,正好,在俺家吃飯啊,屋裏坐屋裏坐。”王佳妮邀請李愛華在自己家吃飯,又讓她來堂屋裏麵坐下來。


    “我吃過了,這不是剛從後莊迴來嘛,迴來俺家裏那口子就做好了,我吃完飯來的,你趕緊吃吧。”李愛華坐下來,又囑咐著王佳妮趕緊吃飯。


    “好,我去掀饃去。”王佳妮去掀饃饃去了,“掀饃”就是掀開鍋蓋,把蒸好或者是餾好的饃給盛到饃筐裏。


    阿成的三妗子張小燕哄著倆小孩子在院裏玩,剛才看到這李愛華來家裏打了聲招唿,這會兒去哄著倆小孩子幫他們的奶奶去掀摸拿菜來堂屋裏,李愛華看著倆小孩子笑嗬嗬的說:“這都這麽大了,長的怪快嘞。”


    “小孩子都沒咋長個。”張小燕接話說道。


    “之前在街上看見你帶他倆出去玩,還沒這麽高咧,這會兒都這麽高了。”李愛華手比劃著高度。


    “啥時候啊?”張小燕問李愛華。


    “去年這時候吧,這小閨女也比那時候好看多了。”李愛華看著張小燕女兒說道。


    “哦,這比著去年確實有點長個了。”張小燕笑著說。


    “嬸子,吃饃~”鳳兒端來剛掀的饃讓李愛華吃。


    “我吃過了,這饃蒸的還不賴嘞,誰蒸的?”李愛華看著熱氣騰騰的饃問。


    “俺娘蒸的,恁吃吧嬸子,我去忙了。”鳳兒說著就又去了灶火幫忙。


    “恁忙恁忙~”李愛華揮著手讓鳳兒去忙吧。


    “嬸子,吃呀。”張小燕讓著李愛華吃饅頭。


    “我晚上吃過了,恁吃恁的,甭管我。”李愛華擺擺手,坐在那裏看倆小孩子吃饃。


    鳳兒剛才給媽媽燒著火,農村的地鍋土灶,需要一個人燒火,另一個人做飯,這樣兩個人做飯,相互搭把手,做一頓飯也就很快了,還能讓家裏成員都能出動,反而很和諧。王佳妮掀饃出來,這會兒不需要燒火了,也就幫著王佳妮把掀出來的饃給拿到堂屋裏,一部分放到飯桌上,另外一部分放到堂屋另外一個桌子上放著晾一晾熱氣。


    “愛華來啦,咋不吃饃啊?”趙保從外麵迴來。他坐在堂屋裏,和李愛華斜對著坐的,說話時候看著倆小孩子,他直覺得倆小孩連吃饅頭都挺香。


    “俺在家吃過了,吃過了。”李愛華迴複道。


    王佳妮從灶火屋端出來些菜,鳳兒也跟著端了些菜來堂屋裏。


    “咋不讓讓恁嬸子吃饃啊。”王佳妮笑著給張小燕說。


    “咋沒讓啊,讓了讓了,小燕讓我好幾遍呢,我吃過飯來的,別讓了,恁吃吧。”李愛華趕緊為張小燕說話。


    “再吃點唄。”趙保又讓一遍李愛華一起吃飯。


    “不了不了,確實在家已經吃飽了。”李愛華對這一家的熱情感動的有些受不了了。


    “你看看,再吃點,新饃,你嚐嚐唄。”王佳妮又讓一遍說到。


    “嫂子,真的在家吃過了,恁吃恁吃。”李愛華麵對著王佳妮拿來的冒著熱氣的饃推著。


    “那俺吃啦。”王佳妮坐下來說道。


    “恁吃恁吃,甭管我。”李愛華隻感覺就不該這飯點來他家。


    “愛華,今晚吃的啥呀?”趙保剛才搬了個小板凳坐到飯桌上,看著家裏人讓著李愛華吃飯,他也就沒有說話,這會兒看大家都在吃飯,空氣有些寧靜,就邊夾菜就著饅頭吃邊說話。


    “跟恁家一樣,也是吃饅頭,就著菜。都沒啥吃嘞。”李愛華說著。


    “那可不,一年到頭也就這幾樣菜。”王佳妮說。


    “以後就好了,慢慢生活都會好起來的。”李愛華說。


    “我吃好了。”張小燕女兒說著就拿手抿了抿嘴,這時候張小燕兒子也說:“我也吃好了。”


    “髒~,去院裏玩去吧。”張小燕拍著女兒抿嘴的手,拿毛巾給女兒擦完嘴又給兒子擦一下。


    “這倆小孩怪可愛來。”李愛華咧嘴一笑。


    張小燕也笑笑,她收拾著倆小孩子的碗筷又給王佳妮說:“媽,一會兒我來刷碗,恁嘮嘮吧。”


    “這媳婦真好。”李愛華直誇。


    “中啊,等會兒我讓鳳兒跟你一起刷。”王佳妮迴複著這個兒媳婦,又看了看鳳兒,鳳兒也吃完了飯,收拾著碗筷。就這樣陸陸續續的都吃完了飯,鳳兒把餐桌也收拾了一下,去廚房幫著嫂子張小燕刷碗去了。隻剩下王佳妮和趙保還有李愛華在堂屋裏。


    “咋沒見你家老三啊,這倆小孩他爹呢?”李愛華問。


    “跟著對門的國振還有峰軍去四川打工去了。”趙保說著。


    “跑那麽遠,四川可距離咱這不近呐。”想著說道。


    “年輕人兒,出去跑跑好,見見世麵。”趙保說。


    “恁家裏那個老五,老六呢?我咋也沒見?”李愛華又問。


    “不知道去哪野去了?這吃飯時候都忘了,經常這樣。”王佳妮說。


    “這哥倆,讓你省了不少心,吃飯都不著急的,哈哈哈。”李愛華雙手抱著右腿膝蓋說。


    “這還省心,天天能把我氣死,這孩子裏麵每一個省心的。”王佳妮說這話時候看著趙保。


    “我這今個去後莊了,給恁家老五問過來了。”李愛華說完這話,王佳妮和趙保都欠了欠身坐直了。


    “咋說?”王佳妮說。


    李愛華先是笑了笑,沒說話。這看的王佳妮和趙保都感覺事情不妙的樣子,但還是聽李愛華說:“是這樣,那個李靈兒對吧,她家跟恁家差不多,她家呢,她上麵有六個哥,最上麵還有一個大姐,大姐已經出嫁了。”


    “她呢?”王佳妮追問著,這時候趙保說了一句:“你看你急嘞,讓弟妹慢點說唄。”


    “她啊,現在在家呢?倒是聽說有媒人給她說媒,好像沒看上,一直在家呢幫著爹娘還有她那幾個結婚了的哥家帶帶孩子。”李愛華不急不慢的說著,這讓因為她的剛開始的笑導致的趙保和王佳妮臉上的緊張感都放鬆了下來。


    “那不是跟俺家鳳兒差不多嗎?也是這幫著俺倆還有她那幾個哥帶帶孩子,那按你這樣說,這姑娘應該挺好的呀。”王佳妮有些欣喜的說。


    “恁家老五就喜歡這姑娘嗎?”李愛華問道。


    “是哩啊,唉,鬧好幾遍了,非這李靈兒姑娘不娶呢。”王佳妮說完這話,頓時感覺好像是說岔劈了,李愛華不應該這時候再問一遍這個問題啊,一定是有啥事兒不方便說,她想到這裏就又問道:“咋了啊華,有啥恁就跟嫂子說唄,俺這邊也是想知道個實信兒,咱都是一門子的,你放心吧,你這邊說完,我跟恁哥絕不會出去亂傳的。”


    “這個我是知道的,你放心嫂子,我都有啥說啥的,你跟俺哥在咱們村這麽好的為人,我哪會不知道哎。”李愛華把她那雙收抱著的腿又換了一換,現在是雙腿交叉伸直了坐著,她又繼續說道:“這個李靈兒呢,之前呢,她爹娘逼著她換過親。”換親這個詞兒,趙保和王佳妮是聽過很多次的,在當時河南南部的農村地區,換親這一現象每年都有。說到這裏,李愛華停頓了一下,她想看看趙保和王佳妮這一對夫妻的反應,趙寶和王佳妮都看著她沒有說話,隻是在等她說下去。


    在這裏解釋一下這一個詞條“換親”,所謂“換親”就是交換婚姻的意思,是指男子以自己的姐妹給女方的兄弟做妻,以換取女方作為自己的妻子的婚姻方式,俗稱“姑嫂換”。來源於古老的氏族外婚製,即兩個氏族之間互換姐妹為妻或互換女兒為媳,在封建買賣婚時代曾盛行。這種婚姻方式違背當事人的意願,帶有嚴重的包辦、強迫性質,違背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婚姻自由原則,應予禁止。筆者本人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支持國家政策。


    於是李愛華又接著說到:“這個李靈兒是給他三哥換的親,據說是她嫁到那邊去之後,跟她那邊的婆家老是吵架,婆媳關係不合,她那邊那個丈夫呢,聽說好像也是不太會處理這婆媳關係,一直向著他娘,這不是吵的多了,她就迴娘家了。她這不是一迴來,人家那邊也把自己閨女叫迴去了,兩家都沒生孩子,她就一直在她娘家這邊了。”


    “噢,那怪不得,這樣的好像也不太好說媒。”趙保接了話說道:“拿她那個哥跟嫂子過的咋樣啊?”


    “他那哥啊,還挺好的,他們村都傳著說啊,他哥跟她那個嫂子挺般配的,倆人性格都挺慢了慢的,有啥事兒都是商量著來的。”李愛華說。


    “有那種換親一邊不順,另一邊很好的那種,估計他哥就是這樣的。”王佳妮說著,趙保也點點頭。


    “那可不,後莊村裏都傳著說,這要不是她先迴來了,她哥就說不定給她生個侄子了。”李愛華說著笑了笑,她的笑裏有一種惋惜的感覺。


    “那可真是的,有些姑娘家的,要是有主見,不是被父母逼著的這中換親,說不定都過的好的很呢。”王佳妮說道。


    這時候門外傳來威枋說話聲音:“來來,你看看,看看大大給你弄哩啥?”“啥呀?啥呀?”倆小孩著急的圍著威枋問:“大大,快點給我看。”


    威枋從身後拿出來兩條用草繩係著的小鯽魚,倆小孩趕緊去牆角拿了一個盒子裝了水,威枋把兩條魚放進水裏,那魚翻著肚子,還有生命的在吐著泡泡,倆小孩拿著草繩在那裏撥動著魚,試圖讓魚翻過來正常遊泳,但是每一次撥過來正常狀態下之後,不一會兒魚又翻過去露出肚皮了。


    “我這還有倆,來看我的。”趙海棠把自己的兩條鯽魚也放進魚盒裏,倆小孩高興的直跳。趙海棠是阿成的六舅,也就是趙保和王佳妮的地六個兒子,他也是鳳兒的六哥。


    “威枋,海棠,恁倆別把他倆身上弄髒了,魚腥裏跟啥一樣。”王佳妮從堂屋裏喊著說:“小燕,你看著點他倆。”“好,我一直看著呢。”小燕迴複說。


    剛才刷洗碗筷完畢,鳳兒和小燕在院裏弄了些昨天割迴來沒摘完的韭菜,邊摘菜邊跟倆小孩子說話。張小燕這會兒看到威枋跟海棠迴來了,就一直注意著這倆人,生怕這倆當大大的人,再把倆小孩子弄一身汗或者什麽的,這晚上不得鬧心死,當看到倆大大弄的是魚,也就放心了。


    “這老五跟老六迴來了?”李愛華聽到聲音問。


    “那可不,這都天黑了才知道有家。”王佳妮說。


    “這倆孩子我管教少,天天野的很。”趙保有些自責的說道。


    “挺好的,還知道迴家,咱村裏有的家裏娃,在外麵野,整夜都不迴的都有。”李愛華寬著趙保的心。


    “華~,你說李靈兒他哥這人咋樣?”王佳妮又把問題拉迴來,繼續追問著李愛華這個媒人。


    “挺好的,後莊裏,爺們場的都說,她那個三個,跟她那個三嫂子出去都是一起,她三哥騎著洋車子帶著她三嫂子讓很多人都羨慕啊,我還聽說他三個給她三嫂子洗衣服啊,擦小皮鞋啊,擦的錚亮錚亮的,好多人都傳。”李愛華說道。


    “呦,不錯啊,那他家都咋樣?”趙保問了一句。


    “都挺好的,沒跟別人家有啥是是非非的事兒,她家裏那麽多口子,這樣的已經很好了。這世道啊,哪家不都有點不合的東西嘛。”李愛華這樣一說,趙保和王佳妮明白了。是啊,家裏孩子多,沒有點是是非非跟其他人家是不可能的,自己家孩子這麽多,也有的,她李愛華說到這裏就是點到為止,人家畢竟是後莊的閨女,以後還要迴娘家,要是這以後迴家聽到自己在婆家莊傳娘家莊上的人的是非,那自己娘家就難堪了,這點道理趙保和王佳妮都懂的。


    “愛華,生辰八字打聽了嗎?”趙保問。


    “有,我帶了。”說著,李愛華從兜裏掏出來一個煙盒裏麵的那種帶有錫箔的紙,遞給趙保:“哥,你看看,可以自己算一算,這我哥也懂這個。”李愛華對著王佳妮說這句話,趙保接過紙條打來仔細的看了看,上麵寫的生辰八字很清楚。


    “這天兒都黑了,我該迴去了。”李愛華說著站起來了。


    “再坐一會兒唄。”王佳妮說。


    “這得迴去,我出來的時候家裏狗還沒喂,俺家那口子懶,老是忘喂狗,我迴去喂一下,也該睡了。”李愛華整理一下衣服往院裏走。


    趙保跟王佳妮也起身送李愛華,鳳兒跟威枋和海棠還在院子裏,張小燕已經哄著倆小孩睡下了。看到李愛華出堂屋,鳳兒、威枋、海棠,也都跟著送李愛華到門口,李愛華出了大門跟趙保說:“這八字也給哥了,這利害關係我也說明白了,你跟嫂子掂量一下,要是感覺中,我再多跑跑腿。”


    “多謝弟妹了,我跟恁嫂子合計合計,等迴來給你一個迴話。”趙保表明著謝意,揮手跟李愛華告別,讓她路上慢點兒,晚上畢竟還有些地方泥巴路未幹。


    趙保明白李愛華剛才的意思,李愛華作為媒婆,在沒有主家明確表示要說媒的情況下,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這是一個媒婆的自保,換句話說,也是作為一個人的自保,她也要兩邊都把握好度的。媒人嘴裏傳出來的每一句話,以後都有可能是一堆對新人小家庭裏麵是是非非的話題。


    送別李愛華,趙保迴了房間,威枋纏著王佳妮問這問那,威枋知道這是為了自己的事兒的,他想多打聽打聽,王佳妮早就有點困了,懶得跟這個兒子說那麽多,就迴房間休息了。鳳兒也迴了房間休息了,威枋隻得也拉著弟弟海棠也迴了房間,這倆人出去了一天,昨天下雨,這倆人興奮的不行,說是要逮大魚來著,結果今天逮的魚,除了鯽魚就是草魚,沒啥大魚,這一天為了不迴家玩的盡興一些,幹脆就把逮的魚在池塘邊直接烤了吃了,沒有什麽調味料的燒烤,反而覺得很香,這也許是這倆人很久沒有吃到肉的興奮吧,這會兒海棠還哪有什麽心情陪著五哥嘮嗑,迴房間就躺下休息了,威枋看弟弟躺下了,也就胡思亂想的躺在慢慢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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