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秋天,當所有人收完秋之後,人們把田裏的冬小麥給種上了,家家戶戶又把這一年收的紅薯用刮刀刮成紅薯幹給晾曬到自家的院子裏。


    紅薯這東西產量高,雖不是什麽美味的糧食,但是能夠讓很多人都能吃到一口糧食的味道,填飽肚子,這東西是做出了很大貢獻的。


    那時候的鄉村裏麵,家家都能聞到那種紅薯被刮之後的澱粉味道,還有那一片一片的白花花的,在鍋排上麵晾曬的紅薯幹。


    當然了,那時候你也能見到有些人家晾曬的柿子或者是冬瓜幹,這些都屬於奢侈的了,一個村有那麽一兩戶曬這玩意的,保不齊前麵曬著,後麵就有可能被偷掉了。


    人們一麵晾曬著自家的口糧,又一麵議論著東家長西家短的事情,這天棲霞來王佳妮家裏串門,就跟王佳妮聊起來家常來了,這王佳妮就是趙威枋的他娘,也就是阿成的姥姥。


    “呦,咱這今年收成不賴啊~”棲霞看著王佳妮說道。


    王佳妮手裏忙著刮紅薯幹,順勢把刮好的紅薯幹晾曬到身旁擺放好的鍋排上,看到棲霞來家裏了,還沒張口說話,棲霞已經推門進來說話了,王佳妮應著說道:“今年收成還行,咋,這會兒不忙了?”


    “不忙了,那倆小崽子都上學去了。”棲霞說的是他兩個小孫子,她做奶奶的每天都幫著國振和貴枝看孩子,倒是省了不少這倆人的清閑。


    “恁這中了,現在這奶奶當的才是真奶奶啊。”王佳妮羨慕的笑著說。


    “咦呦,你這不是早就當奶奶了嗎,俺這才哪跟哪啊。”棲霞甩甩手,搖著頭,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哈哈哈,不一樣,恁隻有倆小孫子,俺這可是一大窩,奶奶不好當啊。”王佳妮吐苦水道。


    “咋個不好當啊?”棲霞問。


    “俺這不是還有仨,兩個沒娶媳婦的,一個還沒出嫁的,這不都得操心嗎。”


    “你這還苦起來了?你看看,你說的是人話嗎?你要是不想要,把你家裏鳳兒給我,當年我做夢都想要個閨女,俺家裏那口子不爭氣,唉~”


    “你這是沒有,要是有了,你就不說這話了,這家裏的哪個是省心的。”王佳妮搖搖頭,她的語氣裏麵滿是孩子不省心的苦楚。


    “嗐!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這俗話說啊,一家不知一家,和尚不知道道家。”棲霞說。


    “那可真是的,牆根有凳子,你拿來坐。”王佳妮把手頭刮著的紅薯幹停下來,用右手指了指牆根上的小板凳,讓棲霞拿來坐下說會兒話,棲霞從進門一直站著說話,王佳妮一直刮著紅薯幹也忘了讓棲霞坐了。


    “沒事兒,我站站舒服。”棲霞說著還是去牆根把小板凳拿來坐到王佳妮旁邊。


    “我這兩天正愁呢,唉,你正好來了。”王佳妮直歎氣的說。


    “咋了?這麽愁。”棲霞那種掩飾不住的好奇心,又湊近了些王佳妮。


    “這不,俺家那個老五,說是喜歡上後莊裏李家的一個閨女了,讓我給請媒人說媒。”王佳妮停了一下,看著棲霞。


    “這是好事啊,這多好啊,哪個李家的閨女?後莊那麽多姓李的?”棲霞輕拍著王佳妮胳膊說道。


    “那個經常從咱莊過去的那個,去公社趕集的那個人他閨女。”王佳妮給棲霞形容著那個人。


    棲霞一臉的疑惑:“你說的是哪個?後莊從咱莊過去的那麽多人。”


    “就那個說話哏哏的那個,就說話還有點歪脖子地那個。”王佳妮說著又歪頭模仿了一下。


    “嗷嗷嗷,你說的是那個啊,那不是後莊那個村醫他兒子李朝嘛,我當成你說的是誰哏哏的嘞,就是說威枋喜歡後莊村醫他孫女唄,是這吧?”棲霞像是得到秘密消息,一下子興奮不已。


    “對對對,就是那個村醫他孫女。”王佳妮說著:“唉,當年俺家鳳兒跟她那幾個小姐妹在梨園玩,迴來時候跟我說,說那個李朝說話咋哏哏的,我那時候還教育她不要笑話人家,這可好了,這家裏老五喜歡上人家閨女了,幸虧當年好好教育俺家鳳兒了。”


    阿成的老家豫南那裏,“說話”這兩個字的發音類似於“fai 話”,此處是漢語拚音第二聲,不是英文讀音。


    “哈哈哈。”棲霞仰天笑著:“俺家那個國振當年也跟我學過他,我還說國振不要瞎學,學點好的,不過那個李朝確實是那樣。想那麽多幹啥,這是娶媳婦,又不是跟她爹過的。”


    “那倒也是。”王佳妮停了一下,撩了一下頭發,刮紅薯的時候頭發掉到眼前有些礙事了。


    “你剛才說愁,那你這是愁啥呀?”棲霞問道。


    “俺家老五喜歡人家姑娘,我也不知道該找誰牽線了,這,這,這,唉~”王佳妮歎氣道:“你知道咱莊誰跟後莊的他們有聯係的沒有,給我推薦一個唄。”


    “你讓我想想,話說恁家孩兒咋知道他家有閨女的?”棲霞問。


    “這說起來話可長了。”王佳妮說道:“威枋這不是最近休息不好嗎,我就跟他爹問他咋了,他說沒事兒,之前問他,他都說是沒事兒,這幾天我看他眼圈都黑了,心事重重的,就多問了幾遍,他才給我說的。”


    棲霞那好奇心的眼睛滴溜溜的轉著,問道:“就是想那小閨女唄。”棲霞說完撇撇嘴淺笑著看向王佳妮。


    “那可不,還真是的,我這不追問不知道啊,追問的狠了,他才肯說,這小子嘴嚴實著呢。”王佳妮氣氣的說道。


    “這是暗戀人家啊,不都是這樣嗎?情竇初開的大小夥子,不好意思給你這個老娘說。”棲霞咧著嘴說。


    “這不,我問他咋迴事兒,他跟我說,年前那時候,那會兒還沒收麥的時候,他在咱莊西頭閑逛不是嘛,那天就看到這個李朝他閨女了,他說啊,那天。”王佳妮換了個地方擺放刮好的紅薯片,繼續說道:“那天,那個李朝他閨女從她莊北頭順著咱莊西頭那條路,往白桂廟方向走,穿一身白色衣服,他說啊,他長這麽大,都沒見過那麽漂亮的人兒,可稀罕了。”


    “你都沒問你家趙威枋看清了沒有啊,就那麽稀罕人家?”棲霞問著。


    “問了啊,咋沒問啊,問了問了,俺家威枋說的可好看了,那閨女從他麵前經過的時候,長發飄飄,威枋給我說可白淨了啊,他給我形容的有鼻子有眼的。”王佳妮說著的時候看了一眼棲霞。


    “這是真的喜歡上人家了啊。”棲霞說。


    “那可不,這威枋給我講啊,那天他感覺就跟遇到仙女了一樣。”王佳妮給棲霞講述著威枋偶遇那姑娘的情節。


    “你都沒問他,他咋知道人家就是李朝他閨女的,看錯了咋辦?”棲霞說。


    “看錯?不可能的,這小子從小都是把話放肚子裏的,一般不確定的東西都不給我這個當娘的說。”王佳妮又往後撩了撩頭發,她幹活的時候低著頭,留海部分的頭發總是時不時的遮住了眼睛,在眼前晃悠,需要用手撩上去才舒服些。


    王佳妮繼續說道:“他跟我講啊,他小時候跟他同學去李莊玩的時候,見過這姑娘,知道這姑娘的名字叫什麽李~什麽靈兒,你說咱這倆莊這麽近,就這幾步路的距離,他要是不確定,他都不一定給我說,估計還在心裏憋著呢。”王佳妮說朝棲霞說著,滿是對這個兒子的抱怨。


    “那可真是的,這孩子從小都是把話放肚子裏,我也有這感覺。”棲霞認同的點點頭繼續說:“就這看上了人家姑娘了?威枋也沒給你提前說一聲,這要是人家現在有婆家了咋辦?”


    “你這說的我心裏發怵的慌,要按你這樣說,俺家威枋這不是等於白看上了,咱這也不能幹些不對的事啊。”王佳妮停頓一下問棲霞:“你剛才想的媒人有沒有著落,快給我想想呀。”


    “我都忘了這事兒了,隻顧往後邊問你了。”棲霞好像是想起了這一茬話,有些不好意思的給王佳妮說:“你說要是這威枋看上的姑娘已經嫁出去了咋辦?你也沒問問他啥想法?”


    “哎呦,今天你要不說到這兒,我都沒想那麽多,最近都忙得焦頭爛額的,我就想著給他找個媒人趕快撮合撮合了,也沒想人家姑娘嫁沒嫁呀,哎呦,你今天提醒我了,我得托人打聽打聽這姑娘的情況。”王佳妮好像是豁然開朗的樣子看著眼前刮好的紅薯片,之後又陷入沉思。


    “這事兒急不得,你得先給威枋打聽打聽他家情況,別那姑娘都談婚論嫁了,咱這邊單相思啊,那樣根本不解決問題。”棲霞輕拍著王佳妮的肩膀說道。


    “你說的在理兒,確實得按你說的來,這孩子鬧得我心焦,一直給我說啊,這輩子非那個李什麽靈兒不娶呢。”王佳妮氣鼓鼓的說著,好像是突然明白了這個威枋像是給自己洗腦了一樣。


    “這哪能由著他啊,你這娘當嘞,不能他說啥就是啥,這以後娶了媳婦不是更不好管了,家還不給你掀翻嘍,俺家那國振我都不由著他,我給他說,等老娘走了你再想幹啥幹啥,現在我說了算,他都不敢說啥了。”棲霞有些自豪的說著。


    “確實這些年沒咋管過他了,孩子現在大了,也管不住了,就想著趕緊給他娶個媳婦,成一家了,我這個娘也就不操心了。”王佳妮停下了手裏的紅薯往刮刀上麵推的動作,明顯有些累了。


    “嗐,結了婚,以後還有很多事兒要你這個奶奶管的,哪有那麽省心的啊。”棲霞看王佳妮停下手裏的刮刀,她就順手把剛才王佳妮刮出來的紅薯片給拿到旁邊晾曬上,這會兒太陽有些上來了,天氣也從清晨的涼爽漸漸的有些熱了,放完紅薯片,棲霞又坐迴凳子上繼續說:“你剛才說啥,那個姑娘叫啥,李啥來著?”


    “好像是李靈兒,威枋給我說了好幾遍,我也沒記住,好像是這個名兒。”王佳妮斜著頭想了想又不確定的說道。


    “恁家孩子可真中啊,這名字都打聽到了,這威枋平時看著不哼不哈的,這找媳婦時候是真的上了心了。”棲霞笑著看著王佳妮說道。


    “哎呦,這孩子就是這樣,他小時候要是自己喜歡的東西,想著法都要弄到手,不過這孩子還算有良心,沒給他爹沒給我要過什麽過分的東西,這一次他提出來就喜歡這個李靈兒,我要不怎麽就想給他找個媒人牽線牽線呢,就是這孩子打小沒問我要過啥東西,我這心裏也有點虧欠的慌。”王佳妮說完長歎一聲。


    “這事兒跟當年不一樣啊,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兒,人家的脾氣啊、秉性啊、人品啊,哪一樣不得你這個當娘的把把關,孩子一要一鬧,你別就覺得虧欠他了,你虧欠他啥了啊,你把他生出來就是對他的恩德了,他以後都是虧欠你的,我就是這樣想的。”棲霞說的理直氣壯的樣子,掰著手指給王佳妮分析情況。


    王佳妮看著棲霞這樣說,頓時感覺好受了些,大概這麽多年來,她都是為了兒女忙碌著的,王佳妮沒想過孩子對不起自己這迴事兒,頂多是累的時候罵哪個孩子兩句“癟犢子”,他覺得這些孩子都跟著自己受了不少的苦,吃沒吃好,穿沒穿好,她甚至想,當年要是自己少生幾個娃,說不定現在的糧食都能讓孩子個個吃的飽飽的。


    想到這裏,王佳妮說到:“沒想過,感覺你比我活的明白啊,唉,我就想著把這幾個孩子養活大就行了,有條件就給他們吃好點,沒條件也不想虧著他們了,這些年也沒給他們置辦啥,感覺這心裏呦,空落落的。”


    “老嫂子呦,你這是太忙啦,有空歇歇,別那麽操心,孩子大了,有他們的想法了,你也不能跟他們一輩子不是,遲早都是要讓他們自己飛出去的。”棲霞開解著王佳妮。


    這讓王佳妮感覺到好受了很多,有個人說說話,確實比一個人在那瞎想要好很多,她已經好久沒有出去跟街上的村裏人說說話了,一個是自己沒時間去,另外一個也是平時把話窩在心裏,她不想說出去讓別人當成閑話傳來傳去的,到時候都是是非,今天要不是棲霞來自己家裏,這些事兒王佳妮還是會自己一個人去想好久,頂多跟孩子他爹商量著說說。


    她想到這裏就問道:“棲霞,你給我想的媒人想好了沒有啊,有沒有呀?”


    “有有有,這名字都到嘴邊時候了,我剛才想給你說來著,又聽你說話給忘了。”棲霞有些自責起來,她又陷入了思考,突然說:“愛華,對對對,愛華可以啊,找愛華啊,她不是後莊嫁過來的閨女嘛,平時她在咱這邊也喜歡給別人撮合撮合的小媒婆呢。”


    “你說的是前邊那個李愛華嗎?”


    “是啊。”


    “咦,我都不知道她是李莊的閨女呢。”


    “你平時不出去玩,不知道正常。哎,嫂子,你讓我哥去她家,讓她打聽打聽唄,這不是咱都是一門子的嘛。”棲霞說的“一門子”是指都是一個老祖宗的趙氏,這李愛華的丈夫也是姓趙,自然也在同一個門氏下了。


    “行,晚上我讓恁哥去她家問問去。”


    “說不定,今晚就能問出來,她迴娘家,誰家閨女出嫁沒有,那還不是門兒清楚。”棲霞拍著王佳妮肩膀說道。


    “那倒是,我給恁哥說說,讓他先打聽一下這閨女有沒被說出去,別到時候跟你說的一樣,竹籃打水一場空,咱這邊單相思不行。”


    “就是這麽個理兒。”棲霞很高興,她好像一個被皇帝采納了建議的大臣一樣。


    “不弄了,這點兒下午再弄,這刮的手疼。”王佳妮說著揉著剛才刮紅薯幹的手。


    “幹累了就歇一會兒,別那麽死磕,把那幾個出去跑著玩的家夥叫迴來,下午讓他們幾個幹。”


    “他們會願意?一個個的,都強得很。”王佳妮有些氣氣的說著。


    “下一次我看到了,給你說說他們。”棲霞像是打抱不平的好漢。


    “中,我這開不了口,要是罵娘就罵成自己了,你看著點,給我狠教訓教訓他們。”王佳妮像是找到了出氣的好方法。


    “那可以,放心吧嫂子,我不罵人,有嘞是辦法。”棲霞笑眯眯的說著,好像是有了什麽錦囊妙計。


    “中,你看著辦。”王佳妮邊說著邊把刮板和刮刀收拾到屋裏。


    “這剩下的紅薯你放哪啊?”棲霞提了提麻袋裝著的紅薯,還得有二三十斤重的樣子。


    “我一會兒放到屋裏,在院裏放著一曬就癟了。”王佳妮從房間裏出來,棲霞已經把紅薯袋拎到堂屋門口了,王佳妮趕緊接過來說到:“哎呦,你這力氣蠻大的。”


    “那可不,我這也是天天幹活的人,一身的力氣。”棲霞說著把袋子給王佳妮,王佳妮把袋子放到堂屋門後就出來了,棲霞也把小板凳給拿到牆角了。


    “我這做飯去,快到中午了。”王佳妮看了看院裏樹影說到。


    “哎呦,我也得給我那倆小孫子做飯去了,我迴去啦。”棲霞說著走出王佳妮的大門。


    “在俺家吃唄。”王佳妮喊著棲霞。


    “不了不了,小孫子還得吃飯呢。”遠遠的,棲霞的聲音已經隔著牆頭傳來了。


    “我說你在我家吃唄。”王佳妮又喊了一句,沒有了迴應。


    王佳妮走進廚房,她還在想著剛才的事兒,晚上她要等威枋爹迴來說說這事兒,確實是跟棲霞說的一樣,這事兒急不得,要不是今天棲霞提醒自己,這事兒說不定就弄的不好看了,就這樣想著,王佳妮做起了飯,她下午還要幹活,最近確實有些忙的上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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