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需要媒婆！
就算是自由戀愛，程序相對簡單，彩禮、三金之類的私下早就商量妥當，總不能甲乙雙方直接交易！
說白了，需要有個第三方過過手。
成大腦袋和陳星辰自告奮勇，經過激烈競爭，成大腦袋喜滋滋的勝出，承擔了這個無比重要的角色。
對童雲開和陳欣然而言，從戀愛到訂婚，整個過程先難後易，前麵波折不斷，時不時就有人跳出來橫插一杠子，真要訂婚了，反而一切從簡，周家人，包括周穎在內，表現的極其大度，基本上沒有那樣的苛刻要求，明確表示，一切以童家莊的習俗為準！絕不喧賓奪主！
童家莊的習俗，前幾年彩禮大多一萬六、一萬八，最近幾年水漲船高，一路蹦到了三萬六，個別大戶甚至給出了六萬六的天價！
依著成冰和童雲開的意思，隨大流，三萬六就行，反正就是倒倒手！
本來呢，成冰的角色，就是走走過場，誰知道這廝有些上頭，非要跟童雲開迴童家莊，行使一下使命！
陳星辰自然要跟過來湊熱鬧。
於是，兄弟三人迴到了童家莊！
不曾想，還沒到胡同口，就看到大伯就領著童家的幾個長輩恭迎上來。
成冰和陳星辰不由有點兒懵。
“今天你是貴客，要有心理準備~~”童雲開扭頭看著成冰，笑嗬嗬道。
成冰一臉懵逼的下車，看到大伯竟然恭敬的給自己遞煙，連忙像蝦米一樣躬下身子，誠惶誠恐的接過來，接下來的點煙流程，各種推脫，出了一身汗。
長輩們一本正經，簇擁著成冰往院子裏走去。
看著成大腦袋夾在長輩們中間，局促不安的像個小媳婦兒，陳星辰樂的直呲牙，扭頭看著童雲開，小聲問道：“媒婆這麽受尊敬嗎？”
“嗯！”童雲開點點頭：“按照禮數，以後過年過節，我跟陳欣然都得去看望大腦袋~~”
“不出意外的話，走的時候，還得扛半扇豬迴去！”
“我靠！”陳星辰一臉懊惱：“早知道死活不讓了！”
說話間，已經進了院。
院子裏支了一口大鍋，水已經燒開，咕嘟咕嘟直冒熱氣，一頭肥碩的大豬被架了起來，血已經放幹淨，正準備褪毛呢！
大伯特意養了兩頭豬，從頭到尾沒喂一口飼料，剩菜剩飯刷鍋水，兌上玉米麵，各類野菜隨時供應，兩頭豬被養的油光水滑，就等著童雲開的好日子呢，訂婚殺一頭，結婚殺一頭！
成冰如坐針氈，本來以為就是輕輕鬆鬆童家莊一日遊，這下搞的，直接被供了起來，話都不知道怎麽說了！
好在都是自己人，誰說都一樣。
“大伯，欣然家裏沒什麽意見，全按照咱村的規矩來~~”童雲開笑著說道。
大伯正襟危坐，鄭重地點點頭，感覺這輩子沒這麽有範兒過！
“三金一樣不能少！”大伯認真道。
“嗯，都買了！”童雲開點頭道。
彩禮不彩禮的無所謂，陳欣然對三金可是極為上心，因為這象征著她跟童雲開的愛情，必須好好選！這段時間，她有事兒沒事兒就往金店跑，有時還拽著趙春雨和沈明月，沒有稱心的款式，甚至特意去了一趟泉城。
戒指、項鏈、手鐲，都是陳欣然精心挑選的！
“彩禮呢？”大伯問道。
“欣然不想要，但是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不給不合適，要不就定三萬六吧？”童雲開迴答道。
不曾想，大伯斬釘截鐵的一口否決：“不行！”
三個人一愣，多了還是怎麽著？
說實話，這個錢，肯定不能讓大伯出，但這話隻能私下裏偷偷說。
“六萬八！”大伯語氣堅定：“六萬八，一分不能少！”
三個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大伯衝大娘招招手，大娘心領神會，從炕櫃裏麵拎出一個盛酒的包裝袋。
大娘交給大伯。
大伯顛了顛，伸手放在了桌子上，看著童雲開說道：“孩兒啊，這裏邊是八萬塊錢，六萬八的彩禮，一萬二的三金，不夠的，你自己再添添~~”
八萬塊錢裏麵，有一萬多是借的！
接下來還要辦酒席，至少還要兩萬！
這個錢，大伯不會讓童雲開出一分！
童雲開眼眶一熱，他是土生土長的農村娃，大伯能有多少家底兒，他心裏跟明鏡似的，地裏那點兒收成，扣扣亂七八糟的支出，一年也就一茬糧食的收益，滿打滿算一萬塊錢，要知道，農民其實沒過幾年好日子，能攢倆錢兒，也就這幾年的事兒！
所以，這八萬塊錢，幾乎就是大伯的全部家當！甚至還拉了饑荒！
“大伯，不用這麽多，再說，我有錢~~”童雲開的聲音有些不易察覺的哽咽。
“你有錢是你的，該我擋的，我得去擋！”大伯依舊正襟危坐，老實巴交了一輩子的小老頭，此時此刻，宛若出征的大將軍！
農村小老頭小老太太，一輩子沒什麽不切實際的奔頭，生養孩子，然後給孩子成家立業，這就是使命！
大娘擦了擦眼淚，不是心疼，而是高興，高興之餘，還有些心酸：“孩兒啊，這個錢，大伯大娘一直給你準備著呢，大伯大娘沒什麽本事，也幫不了你多少，但這是人生大事，得給你風風光光的辦，不能讓人家覺得咱家沒人~~”
童雲開緊咬牙關，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來。
他這一輩子，聽起來很慘，但是一路走來所獲得的愛，一點兒不比別人少！
“你結婚了，我跟你大伯也就放下一樁心事了，以後去下邊，跟你爺爺奶奶也能有個交代！”大娘說著說著，眼淚就有些止不住。
其實，還是高興，但是想起這孩子一路成長的艱辛，就是忍不住想哭。
成冰和陳星辰不由也紅了眼眶，隻能低頭不語。
“大喜的日子，說什麽混話呢！”大伯一瞪眼，毫不客氣的訓斥道。
“嗨！你看我這張嘴！”大娘使勁擦了擦眼，破涕為笑：“就是高興，打心眼裏高興！”
大伯看著童雲開，正色道：“你爸不在了，你的事兒，我得給你張羅！買房沒給你使勁，彩禮咱就給的高高的，欣然是個好姑娘，這也是個禮數~~”
“拿著吧！”陳星辰抬頭看著童雲開，輕聲說道。
童雲開起身拎過袋子，袋子有些陳舊，不知道用了多久，一遝一遝的百元大鈔，靜靜的躺在一個皺巴巴的紅色塑料袋子中，莫名悲壯。
中午吃飯，商量完訂婚的流程和細節，三個人拉著半扇豬，踏上了歸程。
陳星辰唏噓不已，他訂婚那會兒，沒找媒婆，就是兩家人湊一起吃了一頓飯，人還沒怎麽來全，那才叫真正的一切從簡！
童家莊的規矩，雖然簡化了許多，依舊稍顯繁瑣，但是不得不說，儀式感滿滿，對一對新人來講，還是很有意義的。
人這一輩子啊，該有的儀式感，還是得有，千萬別等老了以後，迴頭看看，記憶裏空空如也！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一點兒色彩都沒有留下！
剛進雲台，趙春雨打來電話，老爺子上不來氣兒，緊急送往醫院了！
三人一聽，家也沒迴，風馳電掣的往醫院趕去。
老爺子這是老毛病了，天冷症狀就會加劇，往年每到這個時候，都會提前去醫院調理上一段時間，權當是預防，可能是喜得重孫子的原因，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爺子今年身體不錯，再加上舍不得小娃娃，每天都要抱一抱哄一哄，就沒往醫院湊。
見老爺子狀態確實不錯，大家也沒太在意，誰曾想，說倒下一下子就倒下了！症狀還挺嚴重，直接上不來氣，臉憋的通紅！
等三人趕到醫院的時候，老爺子的症狀已經穩定下來，常規毛病，沒法根治，但是控製起來輕車熟路，家裏也有救急藥，隻要送醫及時，一般不會造成什麽不可挽救的後果！
隻不過，大家的心情依舊無比沉重，本來好好的，毫無征兆，說不行一下子就不行了，幸好這是大白天，身邊有人，要是晚上呢？
老爺子躺在床上，戴著氧氣罩不能說話，枯瘦的大手在床上輕輕拍了拍，微微搖頭，目光柔和，似乎在勸說大家不用多慮！
成冰的父親和姑姑，鐵青著臉一言不發。
成冰隱約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安撫了一會兒老爺子，拽著姑姑悄悄來到病房外麵。
有事兒還是跟姑姑聊比較直接，跟父親實在聊不到一起去。
在成冰看來，父親那性格，不能叫與世無爭，而是多少有點兒社交恐懼症，什麽事兒都不願意出頭，估計問也問不出什麽來。
“姑，怎麽迴事兒？怎麽住這間病房啊？”成冰狐疑問道。
以老爺子的身份，每次都安排高幹病房，這次雖然也是單間，但是配套明顯低了一個檔次。
說實話，倒不是非要搞特殊，老爺子對這事兒其實也挺排斥，但架不住醫院熱情，過於堅持就有些矯情，隻能聽之任之。
隻是突然這麽一降格，就顯得有些突兀。
姑姑鐵青著臉，咬牙切齒道：“說是高幹病房都滿了！”
一看姑姑的表情，成冰立馬明白怎麽迴事兒，不由心頭火起，欺負人都欺負到這種程度了嗎？
“以前住院，用的都是進口特效藥，這次我長了個心眼，特意看了看，全是國產普通藥物！”姑姑憤憤不平道：“我實在氣不過，去找院長要說法，結果跟我睜眼說瞎話，說什麽不知情，還當著我的麵演戲，把人醫生叫過來好一頓訓！”
“跟醫生有什麽關係？！”
“你姑父跟我說了，正值病毒高發，這類進口藥物，一藥難求，醫院都備著急用呢！”
“你說這些人怎麽能這樣呢？”姑姑越說越激動，拉著成冰的手：“就這樣，你爸還給我甩臉子，嫌我沒事兒找事兒！你說氣人不氣人？”
成冰不說話，輕輕拍了拍姑姑的胳膊。
童雲開和陳星辰站在一邊，聽的真真切切。
掛了三袋吊瓶，老爺子的狀態終於穩定下來，摘掉氧氣罩，目光柔和的看著坐在床頭的成冰。
成冰喉嚨動了一下，埋怨的話，說不出口，想故作輕鬆笑一笑，又實在笑不出來，隻能看著老爺子，聲音有些沙啞：“餓不餓，想吃點什麽？”
望著成冰眼底掩飾不住的哀傷，老爺子輕輕抬起手臂，成冰連忙一把握住那隻枯瘦的大手。
老爺子輕輕拍了拍成冰的手掌，笑了笑，慢悠悠道：“住什麽病房也好，用什麽藥也罷，都一樣~~”
“不要去爭那些東西，也別去為難別人，各有各的難處~~”
成冰點點頭，一言不發。
“爺爺我呀，沒多少日子了~~”
成冰的眼淚，唰一下就掉了下來。
從小在爺爺身邊長大，祖孫倆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這種話，成冰根本聽不得，聽一次破防一次！
“爺爺，我不爭氣，給您丟人了，給成家丟人了！”成冰低著頭，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
此時此刻，他心中的愧疚無以複加，但凡人家能在成家子孫身上看到一點兒希望，成家何至於被人如此看低？老爺子何至於被人如此羞辱？
說實話，從小到大，在成家的庇護下，無憂無慮，但自從大伯下馬以來，短短兩年時間，成家一落千丈，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成家人切身感受到了世態炎涼究竟是何種滋味！
這段時間，成冰壓力山大，一直竭力假裝若無其事，隻是不想讓老爺子擔心！
但是，眼下這一刻，實在是忍不住了！
老爺子抬起手，摸了摸成冰的大腦袋，一臉慈祥的說道：“別哭了，快擦擦眼淚，爺爺跟你說說心裏話~~”
成冰掀起衣服，使勁在臉上擦了擦，放下衣服，抽了抽鼻子，再看向老爺子，除了眼眶紅紅的，眼中已經沒有一滴眼淚。
“能看到小潤澤出生，還長這麽大，爺爺我這輩子，真沒什麽遺憾的了~~”
“別說維持一個家族長盛不衰，就算是昌盛三代，都不容易！”
“所以，成家落敗，也正常！”
“關鍵是，咱這個落敗，又不是吃不上飯，不管從哪方麵來看，都比一般家庭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是不是？”
成冰低頭不語，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往下走和往上走，心路曆程是不一樣的！
說白了，不是不能接受落差，一個人怎麽都好說，真沒什麽過不去的坎兒！關鍵是，在這個過程中，接受不了至親至愛的人受委屈！
“這不是自我安慰，說真的，活了一輩子了，我真有點兒看不清眼下的世道了~~”老爺子歎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滿打滿算，這才六十年啊，真正過上好日子，也就這十幾二十年，怎麽就亂成這樣了呢？”
老爺子喟歎不已：“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琢磨，琢磨不明白，但是想通了一個道理~~”
“亂花迷人眼，世人皆狂歡，人在局中，身不由己，這時候退下來，不管是被動還是主動，未必是一件壞事！”
人在局中，身不由己。
成冰不由陷入沉思中。
“瑞澤這孩子，看眼神，絕對比你要聰明，要不說，還是人家春雨基因好~~”想起小家夥古靈精怪的樣子，老爺子就忍不住喜上眉梢。
聊起兒子，成冰的心情，也稍稍輕鬆了一些。
“別提什麽光宗耀祖，沒什麽意思，我是覺得一切皆有定數，對你來說，最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培養下一代，有天分，就好好上學，沒天分，就讓他健康成長！”
“什麽爭氣不爭氣的，在爺爺看來，你就是爺爺這輩子最好的禮物！”老爺子笑嗬嗬的說道。
成冰心裏一酸，差點兒又破防。
老爺子攥了攥成冰的手掌，正色道：“潤澤也大了，準備準備，趕緊生二胎！”
大號如果練廢了，還能練小號，既然有這個條件，多幾個號，沒什麽壞處！
就算是自由戀愛，程序相對簡單，彩禮、三金之類的私下早就商量妥當，總不能甲乙雙方直接交易！
說白了，需要有個第三方過過手。
成大腦袋和陳星辰自告奮勇，經過激烈競爭，成大腦袋喜滋滋的勝出，承擔了這個無比重要的角色。
對童雲開和陳欣然而言，從戀愛到訂婚，整個過程先難後易，前麵波折不斷，時不時就有人跳出來橫插一杠子，真要訂婚了，反而一切從簡，周家人，包括周穎在內，表現的極其大度，基本上沒有那樣的苛刻要求，明確表示，一切以童家莊的習俗為準！絕不喧賓奪主！
童家莊的習俗，前幾年彩禮大多一萬六、一萬八，最近幾年水漲船高，一路蹦到了三萬六，個別大戶甚至給出了六萬六的天價！
依著成冰和童雲開的意思，隨大流，三萬六就行，反正就是倒倒手！
本來呢，成冰的角色，就是走走過場，誰知道這廝有些上頭，非要跟童雲開迴童家莊，行使一下使命！
陳星辰自然要跟過來湊熱鬧。
於是，兄弟三人迴到了童家莊！
不曾想，還沒到胡同口，就看到大伯就領著童家的幾個長輩恭迎上來。
成冰和陳星辰不由有點兒懵。
“今天你是貴客，要有心理準備~~”童雲開扭頭看著成冰，笑嗬嗬道。
成冰一臉懵逼的下車，看到大伯竟然恭敬的給自己遞煙，連忙像蝦米一樣躬下身子，誠惶誠恐的接過來，接下來的點煙流程，各種推脫，出了一身汗。
長輩們一本正經，簇擁著成冰往院子裏走去。
看著成大腦袋夾在長輩們中間，局促不安的像個小媳婦兒，陳星辰樂的直呲牙，扭頭看著童雲開，小聲問道：“媒婆這麽受尊敬嗎？”
“嗯！”童雲開點點頭：“按照禮數，以後過年過節，我跟陳欣然都得去看望大腦袋~~”
“不出意外的話，走的時候，還得扛半扇豬迴去！”
“我靠！”陳星辰一臉懊惱：“早知道死活不讓了！”
說話間，已經進了院。
院子裏支了一口大鍋，水已經燒開，咕嘟咕嘟直冒熱氣，一頭肥碩的大豬被架了起來，血已經放幹淨，正準備褪毛呢！
大伯特意養了兩頭豬，從頭到尾沒喂一口飼料，剩菜剩飯刷鍋水，兌上玉米麵，各類野菜隨時供應，兩頭豬被養的油光水滑，就等著童雲開的好日子呢，訂婚殺一頭，結婚殺一頭！
成冰如坐針氈，本來以為就是輕輕鬆鬆童家莊一日遊，這下搞的，直接被供了起來，話都不知道怎麽說了！
好在都是自己人，誰說都一樣。
“大伯，欣然家裏沒什麽意見，全按照咱村的規矩來~~”童雲開笑著說道。
大伯正襟危坐，鄭重地點點頭，感覺這輩子沒這麽有範兒過！
“三金一樣不能少！”大伯認真道。
“嗯，都買了！”童雲開點頭道。
彩禮不彩禮的無所謂，陳欣然對三金可是極為上心，因為這象征著她跟童雲開的愛情，必須好好選！這段時間，她有事兒沒事兒就往金店跑，有時還拽著趙春雨和沈明月，沒有稱心的款式，甚至特意去了一趟泉城。
戒指、項鏈、手鐲，都是陳欣然精心挑選的！
“彩禮呢？”大伯問道。
“欣然不想要，但是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不給不合適，要不就定三萬六吧？”童雲開迴答道。
不曾想，大伯斬釘截鐵的一口否決：“不行！”
三個人一愣，多了還是怎麽著？
說實話，這個錢，肯定不能讓大伯出，但這話隻能私下裏偷偷說。
“六萬八！”大伯語氣堅定：“六萬八，一分不能少！”
三個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大伯衝大娘招招手，大娘心領神會，從炕櫃裏麵拎出一個盛酒的包裝袋。
大娘交給大伯。
大伯顛了顛，伸手放在了桌子上，看著童雲開說道：“孩兒啊，這裏邊是八萬塊錢，六萬八的彩禮，一萬二的三金，不夠的，你自己再添添~~”
八萬塊錢裏麵，有一萬多是借的！
接下來還要辦酒席，至少還要兩萬！
這個錢，大伯不會讓童雲開出一分！
童雲開眼眶一熱，他是土生土長的農村娃，大伯能有多少家底兒，他心裏跟明鏡似的，地裏那點兒收成，扣扣亂七八糟的支出，一年也就一茬糧食的收益，滿打滿算一萬塊錢，要知道，農民其實沒過幾年好日子，能攢倆錢兒，也就這幾年的事兒！
所以，這八萬塊錢，幾乎就是大伯的全部家當！甚至還拉了饑荒！
“大伯，不用這麽多，再說，我有錢~~”童雲開的聲音有些不易察覺的哽咽。
“你有錢是你的，該我擋的，我得去擋！”大伯依舊正襟危坐，老實巴交了一輩子的小老頭，此時此刻，宛若出征的大將軍！
農村小老頭小老太太，一輩子沒什麽不切實際的奔頭，生養孩子，然後給孩子成家立業，這就是使命！
大娘擦了擦眼淚，不是心疼，而是高興，高興之餘，還有些心酸：“孩兒啊，這個錢，大伯大娘一直給你準備著呢，大伯大娘沒什麽本事，也幫不了你多少，但這是人生大事，得給你風風光光的辦，不能讓人家覺得咱家沒人~~”
童雲開緊咬牙關，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來。
他這一輩子，聽起來很慘，但是一路走來所獲得的愛，一點兒不比別人少！
“你結婚了，我跟你大伯也就放下一樁心事了，以後去下邊，跟你爺爺奶奶也能有個交代！”大娘說著說著，眼淚就有些止不住。
其實，還是高興，但是想起這孩子一路成長的艱辛，就是忍不住想哭。
成冰和陳星辰不由也紅了眼眶，隻能低頭不語。
“大喜的日子，說什麽混話呢！”大伯一瞪眼，毫不客氣的訓斥道。
“嗨！你看我這張嘴！”大娘使勁擦了擦眼，破涕為笑：“就是高興，打心眼裏高興！”
大伯看著童雲開，正色道：“你爸不在了，你的事兒，我得給你張羅！買房沒給你使勁，彩禮咱就給的高高的，欣然是個好姑娘，這也是個禮數~~”
“拿著吧！”陳星辰抬頭看著童雲開，輕聲說道。
童雲開起身拎過袋子，袋子有些陳舊，不知道用了多久，一遝一遝的百元大鈔，靜靜的躺在一個皺巴巴的紅色塑料袋子中，莫名悲壯。
中午吃飯，商量完訂婚的流程和細節，三個人拉著半扇豬，踏上了歸程。
陳星辰唏噓不已，他訂婚那會兒，沒找媒婆，就是兩家人湊一起吃了一頓飯，人還沒怎麽來全，那才叫真正的一切從簡！
童家莊的規矩，雖然簡化了許多，依舊稍顯繁瑣，但是不得不說，儀式感滿滿，對一對新人來講，還是很有意義的。
人這一輩子啊，該有的儀式感，還是得有，千萬別等老了以後，迴頭看看，記憶裏空空如也！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一點兒色彩都沒有留下！
剛進雲台，趙春雨打來電話，老爺子上不來氣兒，緊急送往醫院了！
三人一聽，家也沒迴，風馳電掣的往醫院趕去。
老爺子這是老毛病了，天冷症狀就會加劇，往年每到這個時候，都會提前去醫院調理上一段時間，權當是預防，可能是喜得重孫子的原因，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爺子今年身體不錯，再加上舍不得小娃娃，每天都要抱一抱哄一哄，就沒往醫院湊。
見老爺子狀態確實不錯，大家也沒太在意，誰曾想，說倒下一下子就倒下了！症狀還挺嚴重，直接上不來氣，臉憋的通紅！
等三人趕到醫院的時候，老爺子的症狀已經穩定下來，常規毛病，沒法根治，但是控製起來輕車熟路，家裏也有救急藥，隻要送醫及時，一般不會造成什麽不可挽救的後果！
隻不過，大家的心情依舊無比沉重，本來好好的，毫無征兆，說不行一下子就不行了，幸好這是大白天，身邊有人，要是晚上呢？
老爺子躺在床上，戴著氧氣罩不能說話，枯瘦的大手在床上輕輕拍了拍，微微搖頭，目光柔和，似乎在勸說大家不用多慮！
成冰的父親和姑姑，鐵青著臉一言不發。
成冰隱約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安撫了一會兒老爺子，拽著姑姑悄悄來到病房外麵。
有事兒還是跟姑姑聊比較直接，跟父親實在聊不到一起去。
在成冰看來，父親那性格，不能叫與世無爭，而是多少有點兒社交恐懼症，什麽事兒都不願意出頭，估計問也問不出什麽來。
“姑，怎麽迴事兒？怎麽住這間病房啊？”成冰狐疑問道。
以老爺子的身份，每次都安排高幹病房，這次雖然也是單間，但是配套明顯低了一個檔次。
說實話，倒不是非要搞特殊，老爺子對這事兒其實也挺排斥，但架不住醫院熱情，過於堅持就有些矯情，隻能聽之任之。
隻是突然這麽一降格，就顯得有些突兀。
姑姑鐵青著臉，咬牙切齒道：“說是高幹病房都滿了！”
一看姑姑的表情，成冰立馬明白怎麽迴事兒，不由心頭火起，欺負人都欺負到這種程度了嗎？
“以前住院，用的都是進口特效藥，這次我長了個心眼，特意看了看，全是國產普通藥物！”姑姑憤憤不平道：“我實在氣不過，去找院長要說法，結果跟我睜眼說瞎話，說什麽不知情，還當著我的麵演戲，把人醫生叫過來好一頓訓！”
“跟醫生有什麽關係？！”
“你姑父跟我說了，正值病毒高發，這類進口藥物，一藥難求，醫院都備著急用呢！”
“你說這些人怎麽能這樣呢？”姑姑越說越激動，拉著成冰的手：“就這樣，你爸還給我甩臉子，嫌我沒事兒找事兒！你說氣人不氣人？”
成冰不說話，輕輕拍了拍姑姑的胳膊。
童雲開和陳星辰站在一邊，聽的真真切切。
掛了三袋吊瓶，老爺子的狀態終於穩定下來，摘掉氧氣罩，目光柔和的看著坐在床頭的成冰。
成冰喉嚨動了一下，埋怨的話，說不出口，想故作輕鬆笑一笑，又實在笑不出來，隻能看著老爺子，聲音有些沙啞：“餓不餓，想吃點什麽？”
望著成冰眼底掩飾不住的哀傷，老爺子輕輕抬起手臂，成冰連忙一把握住那隻枯瘦的大手。
老爺子輕輕拍了拍成冰的手掌，笑了笑，慢悠悠道：“住什麽病房也好，用什麽藥也罷，都一樣~~”
“不要去爭那些東西，也別去為難別人，各有各的難處~~”
成冰點點頭，一言不發。
“爺爺我呀，沒多少日子了~~”
成冰的眼淚，唰一下就掉了下來。
從小在爺爺身邊長大，祖孫倆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這種話，成冰根本聽不得，聽一次破防一次！
“爺爺，我不爭氣，給您丟人了，給成家丟人了！”成冰低著頭，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
此時此刻，他心中的愧疚無以複加，但凡人家能在成家子孫身上看到一點兒希望，成家何至於被人如此看低？老爺子何至於被人如此羞辱？
說實話，從小到大，在成家的庇護下，無憂無慮，但自從大伯下馬以來，短短兩年時間，成家一落千丈，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成家人切身感受到了世態炎涼究竟是何種滋味！
這段時間，成冰壓力山大，一直竭力假裝若無其事，隻是不想讓老爺子擔心！
但是，眼下這一刻，實在是忍不住了！
老爺子抬起手，摸了摸成冰的大腦袋，一臉慈祥的說道：“別哭了，快擦擦眼淚，爺爺跟你說說心裏話~~”
成冰掀起衣服，使勁在臉上擦了擦，放下衣服，抽了抽鼻子，再看向老爺子，除了眼眶紅紅的，眼中已經沒有一滴眼淚。
“能看到小潤澤出生，還長這麽大，爺爺我這輩子，真沒什麽遺憾的了~~”
“別說維持一個家族長盛不衰，就算是昌盛三代，都不容易！”
“所以，成家落敗，也正常！”
“關鍵是，咱這個落敗，又不是吃不上飯，不管從哪方麵來看，都比一般家庭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是不是？”
成冰低頭不語，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往下走和往上走，心路曆程是不一樣的！
說白了，不是不能接受落差，一個人怎麽都好說，真沒什麽過不去的坎兒！關鍵是，在這個過程中，接受不了至親至愛的人受委屈！
“這不是自我安慰，說真的，活了一輩子了，我真有點兒看不清眼下的世道了~~”老爺子歎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滿打滿算，這才六十年啊，真正過上好日子，也就這十幾二十年，怎麽就亂成這樣了呢？”
老爺子喟歎不已：“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琢磨，琢磨不明白，但是想通了一個道理~~”
“亂花迷人眼，世人皆狂歡，人在局中，身不由己，這時候退下來，不管是被動還是主動，未必是一件壞事！”
人在局中，身不由己。
成冰不由陷入沉思中。
“瑞澤這孩子，看眼神，絕對比你要聰明，要不說，還是人家春雨基因好~~”想起小家夥古靈精怪的樣子，老爺子就忍不住喜上眉梢。
聊起兒子，成冰的心情，也稍稍輕鬆了一些。
“別提什麽光宗耀祖，沒什麽意思，我是覺得一切皆有定數，對你來說，最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培養下一代，有天分，就好好上學，沒天分，就讓他健康成長！”
“什麽爭氣不爭氣的，在爺爺看來，你就是爺爺這輩子最好的禮物！”老爺子笑嗬嗬的說道。
成冰心裏一酸，差點兒又破防。
老爺子攥了攥成冰的手掌，正色道：“潤澤也大了，準備準備，趕緊生二胎！”
大號如果練廢了，還能練小號，既然有這個條件，多幾個號，沒什麽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