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到三樓樓梯口,就看到老太太打開門,一臉殷切的往外觀望,當然,這股子殷切跟陳欣然沒多大關係,老太太的目光在陳欣然臉上一掃而過,緊緊的盯著後麵跟上來的陳家國。


    都說隔輩親親上加親,老太太是個例外,她對兩個兒子的感情,從來沒有因為下一代的出生而有絲毫轉移!


    跟重男輕女沒關係,叔叔家的兒子,她也不怎麽待見!


    在老太太眼裏,隻有自己的兒子才是最好的!


    陳欣然早已經習以為常,連奶奶也沒喊,大大咧咧的從她身邊鑽了進去。


    “家國啊,怎麽不提前打個電話呢,我好提前炒幾個你喜歡的菜~~”老太太笑嗬嗬的說道。


    歡喜之意,溢於言表。


    “不吃飯,坐坐就走~~”陳家國隨口答道。


    老太太一聽立馬不樂意了:“好幾星期來不一趟,來了坐坐就走,你這樣,家軍也這樣,不知道你們一天天的到底有多忙!”


    “哎呀,行了,進去吧!”陳家國不耐煩的說道。


    慈母多敗兒,陳家國這麽有頭有臉的人物,在老太太麵前,還跟個任性的孩子一樣,完全不用掩飾情緒。


    老太太喜滋滋的跟在後麵,輕扯著陳家國衣服上的褶皺,陳家國在前麵,一臉不耐煩。


    一幅母慈子不孝的感人畫麵。


    陳欣然往沙發上一坐,隨手從茶幾上摸起一個蘋果就啃。


    來的火急火燎,但是進得門來,要沉住氣!


    不用她率先發難,在這個家待了二十多年了,每個人的脾氣和彼此的相處方式她早摸得透透的!


    沒人願意往老太太身邊靠,表現最明顯的,正是她最鍾愛的兩個兒子!


    說坐坐就走,真坐坐就走,所以,用不了幾分鍾,父親就會言歸正傳。


    “媽,那天去老家怎麽迴事兒?說人家欣然的同學命不好什麽的,這不跟我不算完了,非要來掰扯掰扯~~”陳家國看著老太太,有些無奈的說道。


    他的無奈,多少有些演戲的成分,這本來就不算什麽事兒,如果他不當真,陳欣然自己肯定不會鬧到這裏來!


    “你不說我差點兒忘了,欣然,你自己說說你那個同學到底怎麽迴事兒?”老太太一聽,立馬來了勁,指著陳欣然問道。


    這時候,她想起孫女兒來了。


    “什麽怎麽迴事兒?我是來問您怎麽迴事兒來了,您怎麽就說人家命不好,克這個克那個的?又那個穿金戴銀花裏胡哨的算命老太婆說的唄?”陳欣然一邊啃蘋果,一邊冷冷的問道。


    “你又在這裏胡說八道,咱家這氣運,早晚讓你這張不知道輕重的嘴給散完了!”老太太摸起蒼蠅拍打了陳欣然一下,氣急敗壞的說道。


    “拉不出屎怨地球沒有引力,我真有這麽重要,你不得像供我爸和我叔那樣供著我?”陳欣然哼哼道。


    “你自己看看你養的什麽閨女?人家誰家女孩兒這個樣兒?!”老太太氣壞了,伸手指著陳欣然,衝陳家國抱怨道。


    就在這時,陳家國電話響了,他擺擺手,走到陽台上接了起來。


    客廳裏,老太太氣哼哼的看著陳欣然,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


    說實話,如果不是兒子寵她,那女人娘家人又不好招惹,她早就把這兩個掃把星趕出家門了!


    女人可恨,但是從不掩飾對這個家的恨意,兩人王不見王,她甚至已經忘記了兩人上次見麵是多久之前!


    這個小的更可恨,仗著有爸爸和爺爺寵,時不時就跳出來跟自己作對!關鍵是,小小年紀還很會演戲,整天就這樣一副無所謂的姿態,人前人後,一口一個奶奶,一個都不耽誤!


    老太太心裏清楚,這小蹄子狡猾著呢,她就是沒拿自己當迴事兒!


    說句不中聽的話,哪天自己沒了,她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陳欣然旁若無人的啃蘋果,啃的哢嚓哢嚓響,炫的一口好牙口!


    術業有專攻,對付別人不行,對付這個老太太,全天下,她自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陽台上,陳家國臉色凝重的打電話。


    電話是王慧民打來的。


    “陳總,我打聽到了,咱公司研發部新來的一名員工,也叫童雲開,不知道是不是大小姐的那個高中同學?”王慧民興致勃勃的匯報道,一副邀功的口吻。


    之前跟陳家國一起從辦公樓出來,正好碰到了來熱電廠辦事兒的馬功成,同為昊光老員工,兩人關係熟絡的很。


    恭送陳家國離開後,兩人便攀談起來。


    說起來,熟歸熟,其實真沒多少感情,不過不影響兩人攀談的熱情。


    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如果說有段位,這倆人絕對是昊光集團暗黑情報界的佼佼者,難得有這麽一次偶遇的機會,不得好好切磋互通一番?


    高手切磋,暗暗較勁兒,兩人都抖出了壓箱底的本事,什麽公司又麵臨哪些人事調動,又來了幾個關係戶,誰跟誰又好上了等等等等。


    就看誰知道的多,就看誰知道的深,就看誰知道的勁爆!


    聊著聊著,馬功成提起了童雲開。


    在他看來,這也是值得重點關注的年輕人,正常情況下,未來的發展,不可限量。


    王慧民一聽,頓時愣了一下。


    每個人的成功都不是僥幸的,他上學不行,唐詩三百首一首都背不過那種,但是對領導關注的事兒,基本上能做到過耳不忘!


    之前跟老娘打電話,聽老娘埋汰那個倒黴的小夥子,還雲開呢,雲開個屁,馬上就烏雲壓頂了!


    王慧民抖擻精神,童雲開這個名字有點特別,又不是什麽張偉、李明之類的爛大街的名字,重名的概率還是很小的!當下馬上詳細問了問,感覺各方麵的條件都挺符合,於是匆匆跟馬功成告別,接著給陳家國打了過來!


    “好!我知道了!”陳家國沒有多說,掛斷電話後,接著給孫澤煌打了過去。


    孫澤煌在他麾下幹了三年的辦公室主任,用著還是很順手的。


    孫澤煌對童雲開的底細很了解,麵對老上司的詢問,自然不會有所保留,更不會添油加醋。


    陳家國若無其事的迴到客廳,看了看兩個人,隨口問道:“聊明白了嗎?”


    “沒!等你迴來主持大局呢!”陳欣然說道。


    “那繼續吧,聊到哪兒了?”


    “聊什麽聊,你今天就是帶著你這寶貝閨女來興師問罪唄!”老太太耷啷著臉說道,心裏不爽,嗓門有些不受控製。


    “命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是我說怎麽就能怎麽嗎?”


    “都是命裏的一些定數,咱這些人看不見,有些東西,人家一眼就出來!你不能不信!”老太太越說越氣憤,到最後拍著大腿,一臉的激憤。


    “封建迷信,我就不信!”陳欣然撇撇嘴,滿不在乎的說道。


    老太太的脾氣她摸的準準的,這麽一說,保準急眼!


    “你自己的同學,準不準你心裏清楚!那你說說他到底什麽情況?”老太太氣急敗壞道。


    能看出進來,她確實打心眼裏兒信這些東西。


    “自幼喪父,母親改嫁,爺爺奶奶也都過世了!怎麽了?!”陳欣然坦坦蕩蕩的說道。


    既然決定攤牌,這些信息早晚都會暴露,晚說不如早說,必須拿出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來!


    關鍵是,她就是不信這些封建迷信的東西,她隻相信自己的感覺!


    再說,退一萬步,就算冥冥中真有定數,死就死了,能怎樣呢?


    當愛則愛!人這一輩子,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遇到真愛的!


    渾渾噩噩,跟一個沒有感情的人過一輩子,就算活到一百八,又有什麽意義呢?


    “你看你看!這麽多親人,不都是他克死的!還這麽理直氣壯的,你說氣不氣死人?!”老太太指著陳欣然,氣的手指頭直哆嗦。


    這樣一來,她對王紅梅的算術更加信服了!


    “他是我同學,你不要這麽說他!”陳欣然將嘴裏的蘋果吐出來,盯著老太太,一臉嚴肅的說道。


    老太太瞪著眼,剛要起身,陳欣然先她一步,騰一下子站起來,氣勢萬丈的說道:“我隻信因果,不信命!”


    “狗屁因果!那你跟我說,他爹死那麽早,是什麽因果,是該死嗎?!”老太太毫不示弱的吼道。


    陳欣然大恨,咬牙切齒的盯著這個惡毒的老太太!


    “欣然!坐下!”陳家國沉聲喝道。


    陳欣然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給老爺子打了過去。


    電話響了三聲,老爺子接了起來。


    “怎麽了大孫女兒?”電話裏老爺子笑嗬嗬的說道。


    “爺爺,我在鳳凰園4號樓呢,現在我開免提,記得您說過的話,要給我做主!”陳欣然一臉毅然決然的說道。


    鳳凰園四號樓!從現在開始,這個奶奶都不屑叫了!


    她本柔弱,如果是平時,受這麽大委屈,眼淚早就下來了,但是現在,她很清楚,但凡掉一滴眼淚,都可能弱了氣勢!


    如果說來之前還心存一絲胡攪蠻纏的念頭,老太太惡毒的話一出口,便斷了陳欣然所有的後路!


    她本無所謂,這個早就破爛的家,對她來講,可有可無,她隻是不想戳破那層維係親情的網!


    說到底,這就是一個表麵大大咧咧,內在卻心善到極致的女孩兒!一直在竭盡所能的去嗬護所有的人,雖然有些人自始至終不領情!


    從陳欣然的語氣中,老爺子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不要吵,不要鬧!一切等我迴去再說!”老爺子斬釘截鐵的說道。


    “好!我迴家等您!”陳欣然說完,不等老爺子說話,輕輕掛斷了電話。


    “真是翻了天了!你看把你能的!我倒要看看你能怎麽著?!”老太太衝著陳欣然嗷嗷直喊。


    這股子潑勁兒,經過幾十年的醞釀,一般人根本難以匹敵!


    “行了!喊什麽喊!”陳家國一拍沙發,毫不客氣的吼道。


    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為什麽女兒反應這麽激烈?還有讓老爺子替她做主,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陳欣然一言不發,轉身就要離開。


    “欣然,你這個同學,童雲開,是不是在昊光集團上班?”陳家國輕聲問道。


    “是!”陳欣然轉身看著父親,麵色平靜的說道。


    陳家國沒有說話。


    老太太一聽,卻忍不住了,毫不客氣的數落道:“還天天跟多能似的呢,被人家賣了都幫人數錢!人家為啥跟你套近乎?但凡有點兒腦子,你不想想?”


    “我看著他不光想跟你套近乎,還想進咱家門吧?”


    “你說錯了,不是他想進你家門,是我想進他的家門!”陳欣然轉身看著老太太,冷冷的說道。


    “做夢!我跟你說,隻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就試試行不行!”老太太一梗脖子,嗷嗷叫道。


    “你不用喊,你有氣兒沒氣兒的,這事兒也跟你沒關係!你管不了我,更壓不了我!”陳欣然不想多說廢話,淡淡的留下一句話,轉身往外走去。


    老太太一聽,直接毛了,上來一把抓住她的頭發,一個耳光就扇了下來!


    陳欣然一個趔趄,站起身,冷冷瞅了瘋狂的老太太一眼,轉身離開。


    陳家國上前一把將老太太推倒一邊,伸手拉住陳欣然,探頭一看,白皙的臉頰一道紅紅的掌印已經腫了起來,嘴角甚至還有一絲血絲!


    “發哪門子瘋?哪有這麽打自己孩子的?”陳家國瞪著眼,扭頭衝著老太太吼道。


    老太太有些懵逼,說實話,打完她立馬後悔了,就是當時沒控製住。


    陳欣然輕輕推開陳家國,笑著說道:“爸,別大驚小怪的!人活著哪有那麽容易?我從小沒受過什麽委屈,挨這一巴掌您就受不了了,您知道別的孩子都是怎麽過來的嗎?!”


    陳家國有些愣神,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發現,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這個女兒。


    陳欣然拉開門,輕輕走了出去。


    關門的瞬間,她如釋重負的笑了笑,終於扛過來了!沒有掉淚,沒有發瘋,沒有露怯,不容易!


    對一向優柔寡斷的自己來說,這是人生中裏程碑式的一場勝利!


    最艱難的第一步已經邁了出去,從今往後,沒有什麽能夠阻擋自己的腳步!


    加油!陳欣然!


    陳欣然默默給自己鼓了鼓勁兒,腳步輕快的往樓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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