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都對張家兩兄弟的遭遇,可惜不已。


    “張大郎那親事吹了吧?”


    “親事吹了算什麽,他家業都被變賣光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為了給張二郎治病,二郎他婆娘也是仁至義盡了。”


    “他婆娘長得美,當寡婦可惜了,我還想去提親呢,誰知道她那麽快就迴娘家了,你們知道她娘家在哪裏嗎?”


    “呸,你都成親多久了,還惦記人家寡婦呢,我今晚就去你家告訴你婆娘,你還對張家寡婦念念不忘。”


    “一看她就是克夫命,自從張二郎娶她過門,才多久,張家接連出事,張二郎不止人死了,張家房賣了,牛賣了,田賣了,還倒欠幾十兩債,這種貨色,也就你們這些小年輕,不要命,敢惦記。”


    ……


    花嬸也湊在人群裏,她聽著前後左右的男人,都在談論張家的事,隻覺得眼皮直跳,心裏慌亂,趁著眾人聊得起勁,從人群堆裏鑽出去,跑了。


    她迴家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行李,對在院裏喂雞的小女兒說,“便宜貨!你外祖家出事了,老娘要迴去看看,要是其他人問起來,你就老實這麽迴答。”


    穿著渾身是補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望著花嬸,一直點頭,沒說話。


    花嬸一看她不應話,怒氣衝衝,“就會裝啞巴,活該你是便宜貨!”


    她急匆匆地拿著包袱跑出去,還不忘伸手打小女兒一巴掌,“還不去喂雞!今晚不許吃飯了!也別進屋睡!養你真是浪費糧食!沒用的狗東西!”


    花嬸一拉開院子大門,就迎麵撞見兩個官差,她當場傻眼了,罵人的利索勁都沒了,“這,這,官差老爺,您們找錯地方了吧。”


    “找的就是你,想跑是吧!”


    為首的官差對身後兩個衙役命令道,“帶走!”


    花嬸連忙想關上門,卻來不及了,直接被按住,戴上鐐銬,她還想喊冤,被眼疾手快的衙役拿破布堵住了嘴。


    張家村墳山。


    張二郎的屍體被挖出來了。


    隻是他的薄棺木,已經爛得七七八八了,屍體保存得不好,皮肉腐爛得快,都能看見骨頭了。


    還沒細看,這屍骨給人第一眼的印象,就是青黑色,看起來極其恐怖。


    奇怪的是,張二郎的頭部被布條纏繞了好幾圈,打了七個死結,包裹得死死的。


    其屍骨的嘴裏,被塞了一個包著布的木頭,頜部的骨頭,明眼都能看出是斷裂了。


    張大郎看到這一幕,簡直目眥盡裂,心神俱裂,這種精神衝擊帶來的痛苦,令他忍不住直接跪到屍骨麵前,發出痛苦的呐喊,“啊啊啊啊啊啊,不啊啊啊啊啊,二郎啊啊啊啊。”


    他想哭,卻沒有眼淚。


    太痛苦了。


    他感覺自己心都快碎了。


    恨!


    他恨自己沒有找到挖墳,開棺,竟然讓二郎生前受苦,死後也一直延續這種痛苦,他甚至不敢想象,二郎臨死前是多麽的痛苦與絕望。


    怎麽會這樣?


    他恨不得以身代之。


    他想伸手去抱住屍骨,卻被幾個衙役,製止拉開。


    老仵作和他大徒弟上前驗屍,他二徒弟負責記錄,分工明確。


    從初步屍檢來看,張二郎的屍骨既有中毒痕跡,又有多處致命傷,不排除是中毒加傷勢過重而亡。


    黃定洲決定帶張二郎的屍骨,迴雲縣,繼續做進一步的檢驗。


    跨州辦案,並不容易,所以,黃定洲除了需要對死者進行開棺驗屍,還需要進行實地取證,比如張家村是否有目擊證人,給張二郎看病的郎中是否知曉內情等等。


    距離案發時間,已經過去了多年,想要取證,有些難度了。


    人的記憶,並非是百分百的,隨著時間的流逝,有些記憶會被美化,被扭曲,想要原原本本的還原,還需要抽絲剝繭。


    為了方便辦案,黃定洲直接在張家村找了個空屋子,開始審訊涉案的相關人員。


    首當其衝的就是花嬸。


    花嬸身戴鐐銬,被堵了嘴,拖進室內。


    她早就嚇破膽了。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普通的一句審問開頭,卻讓花嬸嚇破膽,她一個農婦,她曾經再如何野蠻逞兇都隻敢窩裏鬥,平時見到裏正,都要諂媚地阿諛奉承。


    這輩子第一次見這麽多官差,而她是作為一名嫌犯,被審訊的對象。


    她渾身止不住發抖,腦子裏一片混亂,一會兒閃過她收張家二媳婦的銀子替她傳話,一會兒閃過官差圍住墳山,一會兒閃過自己與官差打照麵,就被鐵鐐銬束縛起來帶走,她怕了,她怕今日走不出這個門了。


    想到這裏,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比死了爹娘還傷心。


    “民婦,民婦是張家村張三的妻子花氏,娘家是隔壁梅花莊。”


    她說完之後,思索著要怎麽將自己摘幹淨,她又沒害張二郎,就是收了錢,騙張大郎離開而已,誰也不知張二郎怎麽就病發作那麽快,沒幾天就死了,這,這總不能怪她吧?


    她越想越覺得理直氣壯,自己又沒害人,怕什麽!


    黃定洲將她的神色變化盡攬眼底,這世上,最可怕的人,不隻是明知犯法還要作惡的人,而是本性邪惡,不懂法,全憑心作惡,並不對自己惡行有任何反感、愧疚,反而對此理直氣壯、引以為傲。


    而他眼前這個婦人花氏,就是這類人,性本惡。


    他冷厲地盯著跪在地上的花氏,嚴詞厲色,“張家花氏,你收錢協助張二媳婦謀害張二郎,並奪取其家產,還不快如實招來!”


    花嬸原本才做好心理建設,聽到謀害張二郎時,她整顆心都提了起來,整個人都慌張起來,她迴想了當時的情形,她想不起來張兒媳婦的神情,隻記得自己收錢時的快樂,以及鄙夷張二媳婦的愚蠢,竟然給自己錢,讓自己傳話。


    她隻想著如何從張二媳婦這個冤大頭手裏,騙到更多銀錢,哪還有心思去管張二媳婦是不是有毛病。


    她越想越害怕,她的確收了錢啊,就那點錢,根本不值得搭上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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