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錄事馮柯星已經快無聊得打哈欠了,看這個話題的開頭,他就知道,又是一堆廢話。


    謝玉硯則不同,他經驗豐富,能知道秘密的,除了親近之人,就是負責服侍的仆婢,這個春娘雖然沒有仆婢,但是,這個專門給春娘洗衣的婦女,必然也知道不少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謝玉硯來了興趣,露出和善的笑容,安撫對方,循循善誘,誘導對方,將她所知的一切,吐露出來。


    婦人在這安撫下,的確沒那麽緊張了,但是,她揪著衣袖的手,依舊沒辦法放鬆。


    近看了,他們才發現,這個婦人不止氣色差,而且黑眼圈很重,眼底都是紅血絲。


    看起來有些嚇人。


    但,她,總給人,一種悲哀至極的感覺。


    大概是生活的重擔,快將她壓垮了。


    婦人沉吟了下,緩緩地講述起來,語氣,如她身上的氣質一樣,帶著無盡的悲哀。


    “春娘她們姐妹一向節儉,為人也和善大方。妾的夫君生了重病,花光了家底,妾賣了房子,借住到親戚家去,水缸、衣裳、能賣的都賣了,還不夠買湯藥。妾就去借,娘家親戚、夫家親戚都借遍了,那藥材精貴,錢花得快,很快又沒錢了,妾隻好找鄰居借,這附近幾條巷子都被妾借遍了,願意借錢給妾的人,不多,春娘是其中一個。春娘得知了妾的難處,提出了讓妾幫她洗衣,每件衣服付妾5個銅錢,這洗個衣服,哪有這麽高工錢,妾拒絕了,她卻勸妾,說她的衣服精貴,洗的費用自然也貴,讓妾用心洗,她工錢會日結給妾,還幫妾租賃了這個小院子。妾靠著給她洗衣裙,賺了養家費,還攢了一些,妾以為一切都在變好了,春娘卻死了,官府張貼告示,說春娘偷東西被抓,畏罪自殺了,妾想啊,左思右想,日思夜想,往死裏想,怎麽想也想不通,她怎麽可能去偷東西,她已經攢夠了給婉芙贖身的錢,不缺錢,不缺用的,怎麽可能會去偷,妾……”


    她說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雙眼通紅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流下血淚,她倔強地抬起頭,眼睛向上看,強迫自己不再哭泣。


    她用雙手粗魯地抹掉了臉頰上的淚水,繼續泣聲道,“後來,妾想到了一件事,最後一個月給春娘洗衣的時候,她沒有換洗,三年來,她的小日子一直都很準時,但是那個月沒來,一開始妾沒多想,後麵妾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


    婦人說到這裏,死死抓著謝玉硯的衣袖,雙眼緊盯著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妾懷疑春娘懷孕了,春娘肯定沒有偷東西,一定是讓春娘懷孕的男人誣陷她!妾知道,那些高門大戶人家,看不上春娘這樣彈唱的琵琶女,為了封口,殺了春娘。妾聽說那些主婦,也會因為拈酸吃醋,打殺丈夫的侍婢,如果不是那個男人殺了春娘,那必定就是他夫人殺了春娘,春娘絕不可能自殺,更不可能偷東西……”


    謝玉硯試圖讓婦女冷靜下來,並告訴她,黃縣令一定會查明真相,還春娘一個清白。


    聽到這話,婦人才慢慢冷靜下來,她有些神經質地咬著自己右手大拇指,邊思考邊點頭,“對,說得對,如果是黃縣令的話,春娘一定會沉冤得雪,那些山賊和姓梁的狗官,都被下大獄了,更何況隻是個貪花好色的狗男人!”


    馮柯星趕忙追問,“這位大娘,請問你口中的那個春娘的相好,姓甚名誰?”


    婦女看向馮柯星的眼神,滿是不讚同,“春娘沒有相好,別聽外麵那些人胡說,她一向潔身自好。”


    馮柯星都要翻白眼了,講一大堆,講不到重點,他好心累。


    他扯出微笑,“那麽,按照大娘你所說的,春娘腹中的孩子,是誰的?”


    婦女搖了搖頭,“民婦也不清楚,隻是她出事的一個月前,她到了五更天才迴來,而且衣衫襤褸,發髻淩亂,珠簪、花鈿都沒了,她不願意說,民婦也不敢多問。”


    謝玉硯和馮柯星兩人對視一眼,案件有的新的線索,隻不過涉案的嫌犯,又是一個新的問號。


    謝玉硯,“大娘你可知那晚春娘去了哪裏?”


    婦人點了點頭,“她每天都去安樂酒樓彈唱,那日也是去彈唱,民婦必須為春娘說句公道話,她隻是賣藝,彈琵琶曲,從來不賣身,巷子裏那群人,平日就喜歡說閑話,道東家長、西家短的,都是胡說八道。”


    馮柯星繼續追問,“有人說春娘長期在仁和堂買避孕湯藥,你知道嗎?”


    “胡說!是妾長期在仁和堂定了妾夫君需要的藥,讓春娘迴來的時候幫忙帶迴來,這他們也能胡亂嚼舌頭!!”


    她越說越氣,邊氣邊哭,她拉住馮柯星的衣袖,推開門,往屋裏走,“妾有證據,官差老爺,你來看!”


    她帶著他們進了廚房,將藥包和湯藥殘渣,給他們看。


    “這就是妾夫君長期喝的湯藥,都是仁和堂的,不信的話,你們檢查看看。”


    縣主簿謝玉硯和縣錄事馮柯星二人,拜別這個婦人後,就前往仁和堂探查消息。


    仁和堂的郎中證實,春娘一直幫那個婦人在這裏拿三年多的藥,隻不過自從春娘死後,就換成那個婦人自己來取藥,隻是婦人付不起藥費,拿藥的次數,減少了許多。


    謝玉硯見這個老郎中眼神有些閃躲,恐怕其中有異,便道,“原來如此,在下不久前後背受了傷,勞煩郎中幫忙換個藥。”


    他看向仁和堂後院,“可否去房間內換藥?”


    老郎中沉吟了下,原本想叫學徒幫忙,不過這個時間,正好是午膳時間,學徒和其他郎中都去吃飯了,這裏隻有他一人,他又看這個官差眼神淩厲不好惹,隻能捏著鼻子答應了。


    “這位官老爺,不知您要用哪種傷藥?最近京城新出了一種扶雲膏,見效快,就是價格稍微高一點,但是,用過的都說好,就連聖人都對這傷藥讚不絕口。”


    謝玉硯有點無語,“普通金瘡藥即可。”


    謝玉硯讓馮柯星在大堂守著,然後他單獨和老郎中進了後院的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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