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之上,人仰馬翻。


    不少朝臣不會水在禦湖中拚命掙紮求救,一時間跟下餃子一樣熱鬧。


    薑藏月眼神冷戾,下一刻與紀晏霄交換視線:“小心行事。”


    紀晏霄額前些許碎發揚在眼角,看上去越發溫柔和煦:“......我可以被瘋馬撞傷。”


    “演戲......”


    他表情更能騙人了:“這個我最擅長。”


    果不其然如紀晏霄所說,在瘋馬衝過來的一瞬間,他被瘋馬‘撞傷’倒地,人影交雜,唿喊慌亂,腳步淩雜,羽林衛都騰不出手過來。薑藏月‘擔憂’上前扶他。


    “快來人啊!吏部尚書被瘋馬撞倒了,這瘋馬又過來了!”


    吏部尚書是聖上麵前的紅人,恰好紀鴻羽也聽到這邊的求救聲,連忙撥了羽林衛過去救人,太子也著急指揮著。


    薑藏月是安樂殿的女使,此刻自然是守在紀晏霄身邊不曾離開。


    待羽林衛攔住瘋馬,薑藏月聽見了江惜霜心急如焚的唿喊聲:“安妹妹!還不快去找人!”


    各家帶來的婢女小廝穿行在人群間,拿的拿網兜,找的找杆子,兵荒馬亂在禦湖裏撈人。


    每年宮中舉行宴會總會出點這樣那樣的小事,可從來沒有哪一年如今年一般捅下如此大的簍子。


    江惜霜見還沒找到人神情頓了頓,似又想到薑藏月溫柔的容顏:“興許安妹妹有自己的安排......”


    今日進宮本就是為了找機會收拾安嬪,可偏偏他國進獻的汗血寶馬發了瘋撞傷了聖上,隻怕今日這場麵不好收場了,安妹妹還是早些迴來的好......


    正在她心慌的時候,底下有婢子上前迴稟,這才道:“江小姐,我家小姐沒有登畫舫,因著身體不適與安嬪娘娘聊了幾句早早就迴府了,讓江小姐不要擔憂。”


    與安嬪聊了幾句,這是早有算計了?


    虧她還在擔心,江惜霜這迴將心放迴肚子裏,隨著畫舫往禦湖岸邊而去。


    江惜霜想到這裏還煞有其事吩咐身旁婢子:“將府上的百年人參給安妹妹送去,讓她好好養病。”


    薑藏月看著江惜霜那艘畫舫離去,心神迴到紀晏霄身上,便同樣冷靜問圍上來的太醫:“尚書大人可有礙?”


    ......


    畫舫上血跡斑斑。


    被救上來的大臣個個狼狽不堪,哭天抹地,女眷更是由皇後安排避至畫舫閣中換上各自備用的衣裙,素日裏的雍容貴氣消失得一幹二淨,圍在一起瑟瑟發抖。


    “尚書大人外傷內傷諸多,又風寒入體。”太醫收迴把脈的手:“待老臣迴去以後開上幾副藥方按時服用,現下勿亂動。”


    太醫看完紀晏霄這邊又去為其他大臣女眷診脈,忙的腳不沾地。


    紀晏霄裝模作樣咳了兩聲:“看樣子是太子動手了。”


    他任由薑藏月為他披上披風。


    紀燁寧關心過紀鴻羽這又才找到華貴妃,見都無礙,這才吩咐近身侍衛幫這個大臣遞件衣裳,給那個大臣關切倒上一杯熱茶,瞧著模樣是極其真心真意。


    畫舫這時候情況才稍微控製住了,但同樣有宮婢太監落水因為救治不及時而溺水身亡,隻可惜沒人關注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紀晏霄坐在畫舫的角落裏。紀燁寧此時忙完也走了過來,似要說些什麽可又聽見太子的聲音。


    虛情假意。


    父皇被瘋馬撞傷的時候他怎麽不以身犯險?


    紀燁寧嗤笑一聲,隨即繼續朝紀晏霄走來。


    “還好?”他皺眉關切:“還說是什麽汗血寶馬,根本就是一匹瘋馬。”


    紀晏霄依舊是溫潤神情:“微臣無大礙。”


    紀燁寧又看了一眼太子的方向,眼神同樣陰翳。


    太子此刻湊上去,父皇怒上心頭豈能有好臉色。


    庭蕪幫著羽林衛將瘋馬製服了這才迴了紀晏霄身邊:“殿下,那汗血寶馬像是突然發瘋,沒找到下藥的痕跡。”


    找不到下藥痕跡,隻能說明沒有證據。


    可好端端的汗血寶馬又怎麽會突然發瘋。


    是不是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有人去接觸過。


    “本皇子早就說過有人不是什麽好東西。”紀燁寧挑眉:“紀愛卿可不要著了別人的道。”


    這話薑藏月也聽得一清二楚,隻是沒有接話。


    該來的鬥爭遲早會來的。


    眼見紀燁寧去吩咐人上熱茶,庭蕪嘀咕了一句:“主子別起來,咱再裝一裝。”


    紀晏霄頂著那張溫良的臉,問:“不像?”


    瘋馬衝撞過來的時候借著視線遮擋,他假意被撞飛好遠,這會兒傷重得根本起不來。


    起不來自然要躺在原地。


    紀晏霄瞧著紀燁寧還不肯離開,有些困惑,又有些無奈:“二殿下,眼下情況混亂,不若您先去忙。”


    紀燁寧看了他一眼。


    又想著太子在父皇麵前跟個花孔雀似的轉來轉去,他當即就更惱了,還是對著紀晏霄說了一句:“本皇子之前的話紀愛卿可以好好考慮考慮。”


    “微臣會考慮。”


    紀晏霄輕輕頷首,唇角揚起笑:“庭蕪,去保護二殿下。”


    “是。”


    ......


    畫舫隔著禦湖兩岸還有些距離。


    待行駛了半柱香已經能看見岸邊的亭台樓閣了。


    紀燁晁低垂了眉眼,似不動聲色問身側人:“汗血寶馬下藥之事可有人察覺?”


    近身侍衛行禮,麵色不變:“太子殿下放心,屬下辦事不會有紕漏。”


    “如此最好。”


    紀燁晁勾唇一笑。


    今日瘋馬作亂是在他意料之中,隻是沒想到瘋馬會徑直衝撞了父皇,父皇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在衝撞之下出了事,東宮繼位則名正言順,可惜了。


    紀燁晁又看了一眼近身侍衛。


    他身邊這個人最擅長製藥,那瘋馬服下的藥便是在汴京也沒人認得出。


    隻是......


    紀燁晁看向汗血寶馬的位置。


    瘋馬衝撞父皇,又擾亂父皇壽辰,此刻被五花大綁在畫舫的柱子上,隻是暴躁的脾性絲毫不見減少,反而因為被束縛,前蹄都刨出了血,隱隱有壓製不住的兇殘。


    它鼻孔裏唿哧唿哧的喘氣兒,馬嘴裏也似乎有血跡,狹長碩大的腦袋搖來搖去,似迫不及待了。


    紀燁晁收迴目光,唇角上揚的弧度更高了,此刻視線餘光裏見著青衣女子上前去太醫處拿藥,那張臉是平日裏宮中熟悉的清冷感。


    安樂殿薑月。


    紀燁晁招了招手:“去吧,安排下去。”


    瘋馬可以發瘋一次,也可以發瘋第二次。


    近身侍衛行禮,不著痕跡左右看了看:“太子殿下,這汗血寶馬若是第二次發瘋,隻怕是徹底廢了。”


    “廢了便廢了。”紀燁晁麵色不變:“本殿吩咐下的事情你隻管去做。”


    “屬下明白。”


    他揚了揚眉:“去吧——”


    ......


    太醫處,薑藏月手上提著兩包藥。


    因著瘋馬作亂,拿藥煎藥的人不少,是以畫舫這方欄杆處擠擠挨挨都是人,嘈雜而淩亂。


    本就狹小的空間,不遠處還有兩個大臣堵在一起吵架,那架勢比起潑婦也不遑多讓,唾沫亂飛讓人避之不及。


    待薑月繞過這兩人,又有宮婢為自家主子端著甜湯經過,甜湯滾燙,她隻能往一旁靠近禦湖的位置再退讓幾步。恰此時畫舫晃蕩了一下,宮婢手中甜湯也撒了出來,滾燙的甜湯淋在薑月手背上,宮婢驚唿:“薑尚宮,奴婢不是故意的......”


    宮婢話還沒有說完,庭蕪似注意到了這方的爭執,隻是人太多一時半會兒擠不過來:“薑姑娘!薑姑娘!”


    也不知道那頭發生了什麽事,太多人堵在一起了,著實有幾分看不真切。


    薑藏月眸光微動,落在眼前兩個宮婢臉上,兩人滿臉驚惶著實不像演戲。


    她手背此刻通紅一片。


    那種灼痛的感覺滲透肌膚,像是有一把紅燒刀子在輕輕割破。兩個宮婢慌亂說著要帶她找太醫去拿藥包紮。


    “不必了。”薑藏月淡淡拒絕,轉身欲離開。


    “薑尚宮,奴婢們真的不是有意的,您的手受傷了不包紮會留下疤痕的。”宮婢急得快哭出來。


    薑藏月視線停留在她二人臉上。


    視線相對,二人有幾分躲閃。


    再看這四周位置,她處在欄杆最邊緣處,此刻若有誰再稍微擠上一分,她必然會落水。


    而本就人仰馬翻的禦湖畫舫不會因為一個女官而大費周章尋人。


    “薑尚宮......”宮婢又出聲。


    薑藏月神色不變。


    這就是太子的算計麽。


    她看了一眼不遠處同樣朝太醫走來的紀燁晁,後者笑得人畜無害,看口型似乎說了‘去死吧’三個字。


    青衣少女立在原地,停在日光中,像是籠罩一捧雪的琥珀。


    下一瞬,瘋馬掙脫韁繩衝這方瘋撞而來,青色身影若斷線風箏落入禦湖中,不曾有人看清一道透明的銳線從少女白皙指尖暴射而出,同時將不遠處的紀燁晁也拽進禦湖中。


    ......


    瘋馬暴動。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畫舫再次被衝撞得不成樣子。


    暗刑司的副指揮使路安和剛處理好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眼瞧著這一幕頓時頭都大了:“那汗血寶馬誰看管的?怎麽又瘋了?”


    顧崇之繡春刀入鞘,驟然起身。


    銳利視線環顧一周,多是驚慌失措的唿喊,並未聽人說有人落入禦湖中。


    “那瘋馬瘋了一會兒就倒地口吐白沫了。”路安和上前查看了一番得出結論。


    顧崇之收迴視線:“注意好動靜,別再生事。”


    便是青衣在不動聲色謀劃什麽,以她的能力也絕不會出事,顧崇之斂起眸中鋒芒,尊重她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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