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裏已經整整過了一日時間,雨勢見小。


    七八個橫眉豎目的大漢在四周走來走去,時不時還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像是守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很是厭煩。


    這一次綁架的小娘皮純屬就是浪費時間,動也不能動,現在雇主說好的銀錢也沒有拿到手。


    齊剛不過是個在汴京的小混混,他哪兒做過這麽大的案子,昨兒差人出去打聽了,這小娘子身份好像很不得了,這要是讓人找到了,指不定人家給他們砸成肉餅。


    老大常說他是膽小如鼠,總是說搶一個人也是搶,搶十個人也是搶,這綁架的買賣價值一千兩銀子,那可夠娶好幾個媳婦兒了。幹就幹了!


    這話齊剛是不怎麽讚成的,這要是搶一個人被抓到頂多關一陣子,這綁架官家小姐要是被抓到腦瓜子鐵定是保不住的。


    誰讓他欠了老大的銀子。


    這一日若不是他看這些,那幾個遊手好閑的二流子早就想對這官家小姐動手動腳了,這到時候人家清白沒了,那就不是要頭一顆要命一條,而是生不如死的下場。


    指不定要被人剜眼挖心,什麽五馬分屍,打斷雙腿,什麽他能想到或者不能想到的刑法都有。


    咦......


    齊剛打了個寒顫。


    他沒什麽大誌向,就是想娶上幾個小媳婦兒,再生上幾個胖娃娃。哪兒成日想著去綁架這個綁架那個。


    他又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齊剛感覺想得頭都炸了,又看了那官家小姐好幾眼,一聲接一聲的唉聲歎氣,直到聽見由遠及近老大粗獷的嗓音。


    “齊剛!”


    “老大!”他腆著臉笑眯眯湊上前。


    這次答應安子明綁架安意的匪首就是海捕文書上沒抓到的喬猛猛。


    喬猛猛臉色黃黃的,額發眉眼都生得黢黑,整張臉扁平,偏偏有著滿口的齙牙,連著嘴豁著。齊剛擦著臉上被噴的口水:“拿到銀兩了?”


    “拿個屁!”喬猛猛一身肥肉亂顫,很明顯心情極差。


    齊剛嘴角抽搐,瞧著就沒好事。


    老大辦事十次有九次都不靠譜,為人又莽撞,也不知雇主怎麽找到他的。除了跑得快也沒什麽優點了。


    不然海捕文書發了這麽多年,也沒人能捉到他,底層人也有底層人的活法。


    “那怎麽辦?”齊剛左右看了看:“這官家小姐瞧著要死了一樣,你看那臉白的,雇主沒說什麽時候給咱們銀子?老大,依我看,他要真不給銀子咱們就去府上鬧唄,你跟著他也不是不知道他是哪府的人,反正咱們也沒有什麽義氣可講。”


    “那不行!”喬猛猛勃然變色。


    齊剛懵逼:“為什麽不行,老大都這樣了咱們還遵守什麽江湖道義,這要是人死在這兒那就麻煩了。”


    喬猛猛瞪眼:“那不是連累了老子的一世英名,老子可是海捕文書都抓不到的男人,江湖人稱飛毛腿哥!”


    齊剛:“......”


    “你要去那就把欠老子的銀兩還給老子,沒看見那一千兩銀子老子是不會放人的。”喬猛猛怫然作色:“齊剛,你他娘的膽子是不是鑽到老鼠肚子裏去了,沒種的玩意兒!”


    齊剛麵無表情:“哦。”


    ......


    喬猛猛皺著眉頭去看破廟裏兩個小娘皮,想來想去還是讓齊剛去抓些治風寒的藥。


    直到喬猛猛在一邊兒鼾聲如雷,齊剛才發覺老大也不是那麽無藥可救。


    這綁架來的官家小姐哪裏是什麽一千兩銀子,分明就是一塊燙手山芋。這會兒汴京估計都快讓人翻過來找了,找到這裏也就是遲早的事情,最多再拖半日,若還是拿不到銀兩,給這官家小姐送迴去算了,再反過來告發了那不給錢的王八犢子!


    抓藥迴來的路上齊剛越想越罵罵咧咧。


    這他娘都是些什麽事兒!


    “齊剛!”


    喬猛猛的大嗓音如雷聲般在他耳畔響起,又帶著扭捏:“老子覺得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你瞧著點兒,別讓人死在這兒了,這可是廷尉府上的二小姐。”


    廷尉府!


    齊剛被嚇得咳嗽:“老大你說什麽?我有點兒沒聽清楚?哪家府上的小姐?哪家?”


    剛剛老大好像說是廷尉府上的小姐?是廷尉府上那失蹤十年好不容易找迴來的病秧子二小姐?


    天殺的!


    喬猛猛一拍大腿:“可不就是。”


    “這下捅了馬蜂窩了!”


    這綁誰也不能綁到廷尉府頭上去啊,那真的是洗幹淨脖子等著算了。齊剛小心肝兒顫顫的。


    他盯著喬猛猛看了半晌,手上藥包抖啊抖,顫抖的指尖指著他,憋半天沒憋出一句話來。


    喬猛猛見他不說話,一把擒住他胳膊,道:“要不把人送迴去算了。”


    “對,你就說是雇主安子明指使的。”


    幾人一番合計,又找個轎子準備去把破廟裏的人裝上。


    剛到汴京城門附近就瞧見了搜查的人,齊剛跟喬猛猛腦袋靠腦袋:“老大,你看我就說人家把整個汴京都圍起來了。”


    喬猛猛眉頭擰巴起來,瘋狂撓頭,又轉來轉去。


    齊剛跟著看過去,那城門口巡查的侍衛逮住每一個人都是一頓兇神惡煞的問候,好像他們上前就會被人撕吧撕吧吃了。


    他再掀開轎簾,裏麵那麵色蒼白的小娘子看上去更是柔弱無力,幾乎整個人都靠在邊上丫頭的身上。連咳嗽的聲音都逐漸減弱。齊剛這一刻隻覺得難以喘息,到底該怎麽辦。


    這會兒把人丟在半路上是不現實的,可若是送迴去他們絕對沒什麽好果子吃。


    能不能跟這小娘子打個商量。


    打個......商量?


    齊剛眯了眯眼,陡然眼底放射出一絲光芒,一拍大腿。


    眼下能救他們的人可不就是轎子裏這病秧子官家小姐。


    齊剛眼底神色越來越亮。


    他們是綁架了人不錯,但他們願意幫著小娘子完全供出背後使壞的人,而他們就是路過英雄救美的好人。


    這簡直是再好不過的主意了。


    他起身對著喬猛猛喊道:“老大!”


    “做什麽?”


    “我有辦法了!”


    他朝著喬猛猛擠眉弄眼,很是急切:“這小娘子可不就是渡咱們過江的女菩薩!”


    ......


    二小姐找到了的消息傳到廷尉府的時候,轎子也剛好抬到廷尉府。


    安子明頓時跟火燒眉毛似的,汗已經滲透了鬢角,他猛然起身就往主廳走。


    主廳裏,薑藏月咳嗽不止,這會兒在安老夫人的安撫下正低聲啜泣著。


    安子明麵上掛著火急火燎,視線更是落在薑藏月身上關懷:“表妹,你可是讓我好找,好在人迴來了!”


    “可是這些人對你圖謀不軌?”


    他話語間指的就是喬猛猛幾個人。


    雖然喬猛猛綁架之事是他指使的,但眼下事情敗露,他自然要把責任全部推到這些江湖悍匪身上。


    安子明一邊說一邊招唿侍衛,語氣森冷:“來人!把這些企圖對二小姐不軌的賊人全部抓起來!”


    “好了!老身還在這裏,什麽時候輪得到你說話!”安老夫人神色狠厲,瞧著便是動了真火。


    “義母!豈能放過這些匪徒,怎麽也要給表妹一個交代!”安子明自然竭盡全力為自己開脫,免得惹了一身腥。


    喬猛猛知道自己嘴笨,連忙給齊剛眨眼睛,齊剛當即就叫苦:“老夫人,咱們這些混口飯吃的人哪兒有這麽大的膽子,還不都是安二公子......”


    被供出來了?


    安子明腦子有一瞬間空白:“你們在胡說八道什麽!”


    齊剛眉頭緊鎖,又扯了扯喬猛猛這才道:“咱們是路過汴京城郊破廟,這才救下的二小姐......二小姐說了是安二公子將她騙出去的。”


    這話一出,安子明不受控製的兩條腿打顫。


    就是聽聞喬猛猛是海捕文書都抓不到的匪徒,他這才放心與其合作。這人空有蠻力而無智慧,還不是他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可為何他們拚著一千兩銀子都不要反而上廷尉府反咬他一口。


    安意看上去也隻是受了幾分驚嚇,並無大礙。但會不會是安意暗中收買了這群人,他現在也不確定。


    莫不是安意這柔弱無害的外表都是裝出來哄騙他的?安子明掌心掐出了極深的印子。


    這個小賤人!


    安子明渾身發寒,驟然反應過來:“義母,兒子怎敢做出這樣的事情,寶珠是知道的。”他視線陰森落在外間:“可以讓寶珠進廳說清楚。”


    安老夫人示意寶珠進屋。


    寶珠因為一直護著薑藏月,自個兒也得了風寒,剛灌了一碗風寒藥下去就聽說老夫人與二公子召見。她咬了咬唇,似做出選擇進屋就跪下要開口,安子明接連出聲:“寶珠!這匪徒說是本公子將表妹騙出府去,我不過是讓你去東巷買些東西,何時騙了表妹?”


    寶珠臉色更白了,東巷住著她常年染病的母親,她猶豫半晌又啜泣開口:“老夫人,那日就是二公子說如意坊上了新的東珠,便強硬帶著二小姐和奴婢出府了,可誰曾想到了如意坊眨眼的功夫就被人綁了,二公子卻不見了蹤影。”


    她是一個奴婢不錯,可就算是人命最賤也該有二兩硬骨頭,若非二小姐,她母親早就撒手人寰了。


    安子明眼底有殺意:“你究竟是被誰收買了,今日敢在這裏汙蔑本公子!”


    “汙蔑?”


    寶珠紅著眼眶,隻是哽咽道:“奴婢所言句句屬實。”


    眼見這人軟硬不吃,安子明沒忍住踹了她一腳,又對著安老夫人一臉嚴肅:“義母,這寶珠母親重病在床,缺的是銀兩,她定然是收了旁人的賄賂這才不遺餘力汙蔑兒子.....”


    “表妹是義母的女兒,兒子隻想將最好的東西都給表妹,又如何可能會害她,定然是她與這些匪徒一同暗害表妹。”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齊剛收緊手指眼神古怪,這安二公子倒是比他老大還要包藏禍心。


    看來二小姐是說得沒錯,同樣是拿錢,還不如拿點兒幹淨的錢。


    安子明繼續辯解:“表妹如今受到驚嚇,定然是思緒不清......”


    “安二公子怎麽知道二小姐思緒不清?”齊剛斜眼哼哼兩句:“二小姐親口說了?”


    安子明像是公鴨被掐住了嗓子。


    齊剛不忍心替寶珠拍了拍身上的灰,這才緩和了語氣道:“寶珠姑娘,咱們可別怕,老夫人定然是是非分明的。”


    寶珠淚珠落下點頭。


    二公子話語裏威脅的意思她不是聽不出來,但要她害二小姐絕不可能。二小姐是她見過最好的人,若因此連累母親,她還是左右為難求了老夫人:“老夫人,就是二公子將二小姐帶出府又找人綁架二小姐,奴婢不敢有半分說謊。”


    “還請老夫人多照看奴婢母親,奴婢實在是怕她遭遇不測。”


    齊剛跟著點頭,威脅人老母算什麽本事。


    安子明眼見事態發展得越發不對,張嘴又要說話:“義母,兒子......”


    “齊剛,”喬猛猛終於說話了,義正言辭:“咱們可都是二小姐的救命恩人,怎麽能讓人汙蔑成匪徒!”


    齊剛委屈巴巴,又歎氣:“咱們這些個小人物算什麽,人家安二公子想要扣什麽帽子就扣什麽帽子,你沒看二小姐身子弱還沒說話,這安二公子一個人就把話說完了。”


    “咱們是匪徒,這忠心耿耿的寶珠姑娘是幫兇。”


    他越說越認真,落在薑藏月身上的目光是同情:“可不能因為二小姐身子弱,便一句辯解的話都不能為自己說了。”


    聞言,安子明腿腳一軟,安老夫人很明顯懷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主廳裏這會兒死氣沉沉,無人再開口說話。


    寶珠又連連磕頭爆出一件事,字字泣血:“老夫人,二公子就是瞧著二小姐還沒有去小佛堂認祖歸宗,便覺得二小姐一點兒也不重要!”


    “如今這才敢肆無忌憚的欺負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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