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如酥,春雨貴如油。


    薑藏月出了華陽宮去之前住處搬東西時,遇到了滿初。


    滿初跟她交換了信息才不解道:“師父,不是要去拉扯質子麽,怎麽又以製香為由進了華陽宮內殿,那不是距離要辦的事情越來越遠了嗎?更何況舒妃背後之人在當年對付薑家之時可沒少出力,”


    她眉目也冷了幾分:“這些個在後宮傾軋的女人沒一個是好相與的,手段陰毒著呢。”


    若是師父除卻質子以外還要扶持其他人,那麽誰不比舒妃要好,就算是小得寵愛的李貴人,也比四妃之一的舒妃好控製得多,再不濟她出生苗疆,手中有的是蠱。


    薑藏月收拾東西,淡聲:“隻有舒妃出事,她背後的人才會著急。”


    這宮裏的勢力分為四派,除卻以皇後為首的妃嬪,那便是依附於舒妃靜妃及越妃柔妃的小勢力妃嬪,其餘各自為主,而舒妃是最沒腦子的那個。


    華陽宮可破。


    滿初明悟:“師父是想讓舒妃獨寵成為眾矢之的。”


    薑藏月就是這個意思。


    天不再與,時不久留,能不兩工,事在當之。


    華陽宮舒妃,承清宮高顯,那便以期這把借來的刀足夠鋒利。


    她給高顯對付苟德全的法子,又不經意間透露舒妃在與苟德全接觸。


    目前她在華陽宮製香,滿初解蠱,再好不過了。


    “師父......”滿初終是明白,師父也是毫不顧忌將自己也置身在棋盤之中,不問後路。


    “日後我入華陽宮。”薑藏月抬步往雨幕裏走去:“紀宴霄有消息隨時迴我。”


    ......


    幾日後,大雨漸歇,屋簷積水一下一下,猶斷未斷敲打著窗外幾扇肥綠芭蕉葉。


    青石上又落了濕葉,婢女們打掃得更加勤便了,籮筐掃帚觸碰免不了發出一些細碎的聲音,嘈雜中又多了幾分窸窣熱鬧。


    殿內,舒清望著大門方向麵色不虞,略有惱意,遂端茶不飲,隨意置於案蓋茶碗外。


    華陽宮往東二三裏便是越妃的和喜宮,那李貴人正是住在其偏殿,這些日子聖上老是去和喜宮看李貴人,倒是讓越妃也占了不少便宜。


    李貴人身後的李家在汴京更是連門閥世家都算不上,聽說是聖上私訪時在汴京路上救下的。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戶,父母雙亡,兩個弟弟幼時在街上走失,這麽些年也沒找到,聖上憐惜她孤苦,有了這由頭更是常去。


    她就是想不明白,那街上的叫花子也孤苦,聖上怎麽都不去憐惜憐惜,這李芸出生上不得台麵,也就隻剩下那一手簪花小楷還能入眼,聖上定然是被這狐狸精迷了眼。


    李芸算個什麽東西。


    承寵這麽些年,也沒見她有過一子半女的,比她也好不到哪裏去。


    論起自己,那自然是千嬌萬寵長大,父親大理寺卿舒彬鬱雖算不得什麽特別高的官,但在汴京中大多都還是要給父親麵子的,更別說她如今是舒妃,於後宮風華萬千,除卻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她的位份不算低了。


    隻是父親自小教育,女子無才便是德,是才她如今於琴棋書畫一竅不通,平白容易惹人笑話。


    華陽宮內從前也有聖上賞賜下來的牌匾,是寫著幾個字,趕巧她一個也不認識。


    聖上久不來,恐怕再過不久,她就要被忘到犄角旮旯裏去了。


    舒清越想心口越悶。


    “聖上到——”門口傳來太監尖細嗓音的通傳,腳步由遠及近。


    一道挺拔修長的身影出現在華陽宮內殿門口。


    舒妃心跳急速一下捏緊了手帕,讓人給她穿好繡鞋就要往外走,可剛起身又想起聖上這麽久都不來了,不由得小性子上來起了惱意,幹脆又坐了迴去:“聖上怕是早就忘了嬪妾了。”


    來人眉目俊美,麵若冠玉,約莫四十,玄色長袍上繡著滄海龍騰圖案,金絲封邊,烏發束起帶著鑲寶紫金冠,端是金昭玉粹的天家威儀。


    惱歸惱,舒清到底是怕他離去,連忙叫上桂嬤嬤:“快去沏茶,聖上喜歡雲芽尖兒。”說完她整個人依偎進聖上懷中:“嬪妾這些時日可想您了。”


    紀鴻羽順勢摟住懷中人,緩聲安撫,拍拍她背,道:“前些時日李貴人夢魘了,朕這才去得勤了些,清清乖巧懂事,朕怎麽可能忘了你。”


    “李貴人夢魘了聖上心疼她?”舒清有些委屈小聲低訴:“嬪妾還怕打雷呢!”


    桂嬤嬤泡好了茶偷摸掩藏住台上的半顆牙,這才遠遠在一邊候著,娘娘和聖上談話之時,最是討厭有人服侍在側,可娘娘那張嘴是沒有個把門的,聖上十次有九次是被氣走的。


    聖上從前來娘娘這兒自然也是勤快的,俗話說不看僧麵看佛麵,且近日外頭遞了消息,說是老爺又為聖上辦成了好幾件事情,聖上自然是對娘娘又要好上幾分。


    如桂嬤嬤所想,紀鴻羽若說從前待舒清好,那還有幾分新鮮感,可如今舒清這腦子越發愚蠢了,他厭蠢卻不得不來。


    舒清每每打開了話匣子,就沒半句好話,旁人若是陰陽怪氣她卻是不一定能聽出來,他要是一直不來,這蠢貨非得把宮裏的人得罪幹淨不可。


    反正對於舒清來說,華陽宮歡迎的就隻有他這個聖上。


    雖是愚昧,卻也一片赤誠。


    舒清將茶晾涼了一些,親自端給紀鴻羽,後者抿了一口茶遂放下想要說些什麽,結果她張嘴了。


    “聖上,有些事嬪妾擔憂您,所以不吐不快,聖上可會怪罪嬪妾?”


    “聖上前些日子在華陽宮摔斷了半顆牙,這事兒嬪妾跟誰也沒說,聖上的牙如今可全好了?若是不好,嬪妾定會為聖上尋更好的醫者,要是沒了牙,那豈不是吃藕都能在嘴裏套圈,嬪妾著實心疼。”


    “之前那半顆斷牙嬪妾好好給您放著呢,還有前個兒日子母親探望嬪妾,問嬪妾什麽時候才能有孩子,聖上何時給嬪妾......”


    紀鴻羽額前青筋開始跳動,俊美的臉跟著就黑了下來,他怕把舒清一巴掌扇出去,但堅持不到片刻他要起身離開。


    眼見紀鴻羽要走,舒清慌了,這才有所察覺終止話題,且溫柔小意勾住他腰帶眼神魅惑:“聖上,嬪妾新學了調香,別走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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