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


    是茶盞迴落到桌麵發出的動靜聲響。


    雲擎麵不改色地放下了這杯茶。


    金粉色的牆麵上,古董時鍾的指針撥向了淩晨兩點。


    在鍾表發出的整點報時的清脆滴答聲中,那眼神裏的陰鬱之色快要滲出墨汁來的中年男人似乎笑了下。


    他那冰冷的眼神如刃般剜向正對麵:


    “公爵閣下深夜到訪,就隻是為了一樁憑空捏造的莫須有的罪名嗎?如果是的話,那我可承擔不起。”


    到底是多了幾十年的閱曆,麵對厲濯羽的指控,雲擎全然一副置身之外的淡然鎮定。


    厲濯羽玩味地輕嗤了聲,慵懶磁性的聲線不怒自威:


    “到底是不是憑空捏造,雲先生跟我去一趟武裝局,就一切都清楚明了了。”


    為什麽他會知道這件事,會知道雲擎正在調查霍綰?


    是因為雲擎在f國的手下已經找上了曾經那所被燒毀的福利院,試圖尋找當時的舊人,來打探霍綰的所有信息。


    不過,早在雲擎命人去查之前,或者說,早在三年前,為了掩蓋霍綰的真實身份、將她當年偷梁換柱冒名頂替成為霍家二小姐的這件事徹底隱瞞,他就已經命人將最後的蛛絲馬跡與線索毀得一幹二淨了。


    當年,霍綰雖然動了手,讓人一把火燒了那間福利院不說,還把她自己撇得幹幹淨淨,銷毀了她的檔案和信息。


    可太過幹淨反而會引人懷疑,讓人感覺有人刻意想要隱瞞掩蓋什麽才會製造了那場看似意外的大火。


    所以,為了讓那場火災看起來更像是意外,霍綰特意留下了一些活口。


    比如那些不該存在的人,當年僥幸逃出那間著火了的福利院的護工們,他們作惡多端,打著慈善領養的名義在背地裏做著最肮髒的人kou交易,早就該受到應有的懲罰。


    當然,就算這幫人保下了一條命,他們後半輩子也注定不得安生。


    霍綰命令麾下傭兵團的人時刻監視著他們,讓他們從此以後都活在提心吊膽的陰影和恐懼中,死了反而是一種解脫。


    直到三年前,厲濯羽從帝國皇帝那裏得知了一切,得知了她背後的故事,他想要更多的了解她,於是親自遠赴f國,花費了不少力氣才從那一丁半點的蛛絲馬跡中拚湊出了冰山一角的真相事實,為此……


    他當年還差點招來殺身之禍。


    畢竟霍綰那支遠在f國的傭兵團不是開玩笑的,她的身邊跟隨著南池越那樣從往生島裏出來的殺戮機器,手裏更是攥著兩座當地最先進戒備最森嚴的jun工廠,這是什麽概念……


    和其他國度不同,f國千百年來一直都是紛爭爆發之地,因為富得流油,滿地金礦和油田從而引來了無數覬覦,成了現如今的滿目瘡痍,戰火連天的末世廢土。


    紀律和規則,在那種地方形同虛設,誰的手裏握著真正的大型“殺器”,誰才是那片土地上的真正話事人。


    也正是因為這種混亂,反倒是為很多有心之人提供了機會,尤其是霍家經營著的、那條不為人知的暗線生意。


    雖然霍家二小姐的名號在帝都鮮為人知,這才剛剛有了水花,可到了z國華都,尤其是到了f國,就連當地的領主也要給她三分薄麵,親自迎接,奉為上賓。


    “武裝局?”雲擎低笑著重複了這三個字,穩坐主位,不動如山,“因為這樁莫須有的控告,閣下打算大半夜的鬧到武裝局那裏去?”


    “是不是誤會,又或者是一場莫須有的控告,雲先生自己心裏清楚。”厲濯羽盯著他的臉,尤其是他臉上的疤痕。


    說話的同時,他的目光順著雲擎頗顯歲月痕跡的滄桑麵龐向下看去,盡管上了年紀,反倒是添了年輕人達不到的成熟魄力,沉穩冷靜。


    不過就算對方是年長他這麽多,可以稱得上是他父輩的男人,厲濯羽仍是維持著原有的姿態,漫不經心,反而彰顯出了更多的傲慢狂妄。


    “這件事鬧大了,最後就隻能交由陛下出來主持審理了。我想,雲先生你應該也不想第一次被召進宮去是因為這種事情吧。”


    提及到了帝國皇帝,雲擎那不顯山不露水的英俊麵龐上總算隱隱綻出了一道裂口。


    他不著痕跡地將眸底的波瀾隱去,“閣下深夜到訪,而不是直接將我請去武裝局,目的應該也不想把事情鬧大。 ”


    聞言,厲濯羽低低一嗤,撥動著左手無名指上的銀色指環。


    雲擎這算是承認了他私下裏派人調查霍綰這件事。


    沒想到,他壓根不費任何工夫,隻是搬出了帝國皇帝,就輕而易舉地讓這隻雄心未消的獵鷹低了頭。


    厲濯羽將雲擎臉上的微表情收入眸底,銳利幽暗的眸光裏隱匿著試探:


    “沒想到雲先生真的對我的夫人感興趣?對此,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雲家並不是什麽小門小戶,不過也正是雲擎上位後的這幾年才迅速崛起,一路突飛猛進,甚至躋身於四大世家之列,雲擎功不可沒,他的養子雲以澈更是肱股之臣。


    也正是因此,雲家的那些旁係和長輩們才能對他這個骨髓裏沒有一星半點雲家血脈的人坐在雲家家主的位置上保持緘默。


    失去了雲擎,雲家就隻是一個外強中幹的空殼,不足為懼。


    至於雲擎本人,他為什麽會去調查霍綰,甚至命人追查到了f國,事情想必一定不會那麽簡單。


    厲濯羽並不擔心其他,也不覺得雲擎對霍綰會有什麽敵意,怕隻怕他這樣做是為了……雲以澈。


    雲以澈失去了記憶,倒也不是什麽壞事,他最好永遠都不要想起來。


    想起從前的過往,對雲以澈來說未必是什麽好事,難道他想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成了別人的妻子,從而去插足破壞別人的家庭嗎?


    晚了就是晚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有緣無分,這難道不也是一種天意嗎?


    雲擎沉默了很久,厲濯羽始終觀察注視著他臉上的細微神情變化,難道還有什麽難以啟齒的理由嗎?


    沒想到,雲擎最終也沒說出個所以然,更沒有給出任何交待。


    他重新端起了茶幾上的瓷杯,握得很緊。


    他緩緩開口,沉重地仿佛麵對著的不是一個年輕的晚輩,而是生意上旗鼓相當的對手:


    “這件事,過幾天,我會親自上門給霍小姐一個交待。”


    厲濯羽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還要親自上門?


    嗬……


    他索性開門見山,低笑著冷嗆道:“雲先生這麽做,難道不是為了二少爺?”


    聞言,雲擎抬眸看向正對麵的厲濯羽,手裏的瓷杯握得很緊:


    “從昨晚起我就發現了,公爵閣下,您對以澈似乎有著莫名的敵意,是他哪裏得罪了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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