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還未查清楚真相之前,一切猜想都隻停留在假設的階段。


    霍綰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麵無表情地飲盡了杯中剩餘的液體。


    這當然不是正常品酒的方式,仿佛杯中盛著的不是酒,而是水。


    見狀,厲濯羽及時取走了她手裏的酒杯,用另一隻手臂將她攬進了懷裏。


    “好了,我會盡快查清楚當年的真相,在這之前,稍安勿躁,嗯?”


    霍綰沒有做聲,瞳心深處似乎凝結著某種極暗的顏色,過了一會兒,輕輕點了下頭。


    隔著薄薄的衣料,少年寬闊的臂膀遞來源源不斷的熱度,他垂下了漆黑的羽睫,轉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這件事先放一放,眼下還有另一件事情,需要你來決定。”


    聞言,霍綰抬起了下顎,朝著頭頂投去了一記試探的眼神。


    眼下還有什麽事情會比查清“霍洺”這個人更緊要?


    她在迴來的車上就已經下達了命令,讓手底下的人務必查清當年霍老夫人生產之時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麽,包括醫院的檔案記錄,最重要的是——


    霍老夫人當年到底是誕下了一對雙胞胎,還是單單霍隱一個獨子?


    “這次的招待宴,我並不打算宴請坎貝爾家族的人,但陛下的意思是……”


    這次的招待宴並不隻是為了公開霍綰這位吉爾賽特家族新晉的公爵夫人的身份,更是厲濯羽繼任公爵之位後向帝國貴族圈層發出的首次邀請,這個晚宴已經不單單是為他們二人而籌備的,而是代表著整個吉爾賽特家族經曆爵位更替後的新麵貌和新氣象。


    所以,皇帝陛下的意思是,就算厲濯羽已經和坎貝爾家族因為解除婚約而撕破了臉,也還是要向坎貝爾家族遞上邀請函。


    至於厲濯羽本人的態度,他並不想和坎貝爾家族和那位蕾雅夫人再有任何除去必要交流以外的其他牽扯。


    更何況,不僅是蕾雅夫人,還有她的女兒-莉莉婭,都曾在不同程度上冒犯過霍綰,他就更不可能讓這對母女再踏進霍綰的視野範圍內了。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他兩天,還沒想到如何迴絕皇帝陛下,沒想到卻如此輕鬆的迎刃而解。


    霍綰微微措愣了一秒,隨即迸發出一聲輕笑:


    “我無所謂,你在擔心什麽?”


    聞言,少年那冰涼修長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顎:


    “不久前蕾雅夫人又一次上門拜訪,你還和她單獨見了麵,最後不是不歡而散?”


    霍綰像是這才想起了什麽,挑眉,“啊,你是說上周嗎?”


    她又笑笑,“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過去太久了,忘了。”


    厲濯羽當然看得出她這是在刻意迴避,想要隱瞞她和蕾雅夫人的具體談話內容,為此他當時收到了消息還特意從帝國皇宮趕了迴來。


    不過,他也沒什麽好擔心的,畢竟最後蕾雅夫人“落荒而逃”了,能在霍綰麵前占得上風的人,怕是五根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接著,隻見懷中的女人伸出了那雙軟若無骨的手臂,輕輕搭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那溫軟的嗓音裏彌漫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總之你不用考慮這麽多,你既然已經迴到了帝都,以後和坎貝爾家族的人總要碰上的,尤其是在帝國皇宮裏,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所以,照常發邀請函吧。”


    “我還擔心,她們沒那個膽子來呢……”


    厲濯羽總感覺霍綰話裏有話,但還是點頭應下,俯身在她唇上輕輕一啄,啞笑:


    “好,都聽你的。”


    *


    一夜過去。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霍綰就睜開了眼。


    一整個晚上都沒做什麽夢,看著身側陷入熟睡的少年,她無聲無息地撐著身體坐正了起來。


    窗簾隻拉了一半,微弱的光線透了進來。


    清晨下了霧,灰蒙蒙的,為整座莊園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薄紗。


    又想點煙了。


    這個念頭隻是產生了一瞬就很快被執行了。


    輕輕掀開了被子的一角,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地下了床,安靜的房間裏隻能聽見古董時鍾滴滴答答的計時聲。


    莊園花園裏。


    就連園丁都還沒開始工作,身著單薄絲質睡袍的女人就已經走在了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


    她靜靜地凝望著花園裏蒼翠欲滴的植被,大朵大朵的鮮豔花蕾爭先恐後地躍入她的眼簾。


    她單手夾著一根細煙,在縹緲灰蒙的虛幻中輕輕吐出一陣更加渺茫的白煙,天地間似乎隻存她一人,將本就清冷單薄的身影襯得更加深邃寥落。


    忽地,身後的花圃裏傳來了一聲微弱的響動。


    霍綰無波無瀾地彈了下煙灰,緩緩轉身。


    如預料中的那般,她的視野裏赫然出現了一雙緋紅的瞳眸,還有那張蒼白冷漠的冰山容顏。


    “姐姐。”


    她還未出聲,對方就先一步開了口,那張冰霜雕琢的俊美容顏逐漸變得生動起來。


    霍綰臉上的表情卻是嚴肅的深沉,“不是說了,那種事情不需要你親自動手。”


    渡鴉任何遲鈍地低下了頭,“抱歉,是我擅作主張。”


    間隔了半秒,他低低道:“二小姐……可以懲罰我。”


    這可不是認錯時該有的語氣。


    但霍綰沒有心思去在意這些,眉頭蹙得更緊了,繼續質問:


    “我看了監控錄像,既然車禍都已經發生了,你為什麽要主動湊上去,霍斯洺他……看見你了嗎?”


    少年沉默了兩秒,吐出了兩個字:“應該。”


    “為什麽?”霍綰捏緊了手裏的香煙。


    他擅作主張替代了她原先安排的人,去攔截霍斯洺乘坐的那輛邁巴赫就算了,車禍發生後,為什麽不盡快離開現場,反而迎著監控攝像頭和行車記錄儀來到了那輛邁巴赫的窗邊,讓霍斯洺看見他的臉?


    難道他不清楚,霍斯洺這個人看著是個正人君子,可背地裏什麽手段都做得出來嗎?


    聞言,眼前皮膚白皙到幾乎與縹緲的白霧融為一體的少年緩緩抬起了那張冰霜般的容顏。


    他身周的氣息是詭異的陰冷,因為常年與鮮血為伍作伴,讓人不寒而栗。


    可他望著霍綰的眼神卻是柔和的,“他對姐姐做了那樣的事情……不可原諒。”


    那晚霍綰和霍斯洺單獨在那間總統套房裏談話時,他就在那條走廊的轉角裏。


    當霍綰從霍斯洺的套房裏出來時,她的手腕上已經有了明顯的勒痕,不僅如此,她的衣飾也像是被特意重新整理過。


    如果不是那位殷家的大小姐在場,並且他的存在被那位殷家大小姐發現了,否則他一定會上前詢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聽了這話,霍綰側過了身,將香煙遞到了唇邊,又吐出了一陣雲霧,重新冷靜了下來。


    “這和你專程上前讓他看見你的臉有什麽關係嗎?”


    還是說,他原本是打算……


    “因為我原本打算,讓他再也無法出現在姐姐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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