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雅夫人就這樣離開了,很長一段時間,霍綰都隻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直到似乎連時間都不再流淌了,她才緩緩端起桌上那杯已經冷卻了的茶水,低頭,麻木機械地飲下了一大口。


    苦味在味蕾上漫開。


    這杯茶,原先就這麽澀這麽苦嗎?


    那個女人,嘴上說著關心她的傷勢,可從她進門坐在那裏到離開,她有問過半點關於她傷勢的問題嗎?


    問過她這次傷得重不重,問過她的傷口在哪,又問過到底是誰傷了她嗎?


    都沒有。


    她那麽說,那樣惺惺作態、低聲下氣,意圖也太過明顯了點。


    她不過是擔心她那雙酷似她的綠色眼睛,生怕別人從她們眉眼間的相像之處引發什麽不妙的聯想,從而扒出她們之間不為人知的那段血親關係。


    霍綰連冷笑都懶得做出來了,失去了焦距的瞳仁裏仿佛淬著冰,又顯得很空洞,像是沒有在思考,隻是在發呆沉默。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自己都快要忘記的那段時間裏,她也被她溫柔以待、視為珍寶過……


    那些得不到的東西就算了,隻怕得到了……再失去。


    蕾雅夫人如此,南時澈亦是如此。


    霍綰不由得去想。


    是不是她所擁有過的珍貴事物,都會離她遠去?


    渡鴉……


    好像也走了。


    盡管,是被她親自“趕”走的。


    ……


    得知蕾雅夫人貿然到訪後不久,厲濯羽就風風火火地趕了迴來。


    他似乎很擔心,臉上的表情也很是難看,抬手敲響了接待室的門,不等裏麵有所反應就直接推門而入。


    當看清室內的場景後,他的眸光微微一動,“綰綰……”


    霍綰不徐不慢地碾滅了手裏的香煙,抬眸朝著門口掃了一眼,挑起了瑰麗的唇線:


    “你這麽急著趕迴來,難道是擔心我被那個女人吃了不成?”


    看著霍綰還能如此談笑風生,厲濯羽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他步步走向沙發,直言:“蕾雅夫人年紀大,心也思深,最擅長軟硬兼施。”


    他這麽急著從帝國皇宮趕迴來,的確是怕蕾雅夫人來上門找茬。


    畢竟他強硬毀了和坎貝爾家族的婚約不說,也拒絕了蕾雅夫人開出的補償條件,現如今算是徹底和他們家族撕破臉了,誰知道那個女人連個招唿也不打就突然上門是為了什麽。


    霍綰扇動了一下長睫,微微一笑:“放心,她沒從我這裏占到好處。”


    “放眼整個帝都,怕是也沒有幾個人能從我夫人這裏占到便宜。”厲濯羽笑著牽起了她的手,調侃般的口吻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綰綰,我是擔心你被她影響了心情。”


    “我的心情很好啊。”霍綰淡笑,好像真的什麽也沒發生。


    少年注視著她的臉,沒有出聲。


    倘若她的心情真的還不錯,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為什麽煙灰缸裏會有這麽多煙蒂?


    霍綰隻有在煩躁的時候才會抽煙,這麽多煙灰和煙蒂,也能算作心情好?


    聞言,霍綰瞥了他一眼,懶洋洋地道:“你不用總是這麽大驚小怪。”


    話落,她的手指被抓握得更緊了,一道低柔的歎息聲輕輕湧來。


    “綰綰,在我這裏,你的事情永遠是第一位。”


    霍綰由著他握著,臉上的表情沒多少變化,卻在幾秒後莫名其妙地拋出了一句:


    “你這兩天是不是瞞著我做了什麽?”


    不然,那個女人怎麽會如此亂了分寸?


    按理說,想要不被別人發現她們之間的真實關係,應當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見麵、絕不留任何能讓其他人鑽的空子和疑點才對。


    一定是有什麽事情激到她了,又或者即將發生什麽令那個女人顧不得被人抓拍發現的風險也要找上門來的事情。


    顯然,被她猜中了。


    厲濯羽的反應已經昭明了一切。


    的確有什麽事情即將發生,對霍綰來說並沒有什麽,可對蕾雅夫人來說,估計怕是徹夜難眠了。


    “綰綰,既然你已經承認了公爵夫人這個頭銜,那麽……是時候召開一場正式的宴會,向帝都的所有貴族昭示你的身份。”


    原來如此。


    難怪那個女人今天那麽著急,原來是因為這個。


    可她也太草木皆兵了點。


    不過是一副相似的眉眼,隻要咬死不承認她們之間的關係,又有誰會真的往她們其實是母女關係這方麵聯想?


    不過也不難理解那個女人為什麽如此草木皆兵,她這些年雖然在外人眼裏過得有聲有色,攀上了高枝不說還成了坎貝爾家族的代理家主。


    可實際上,她隻是一個續弦,丈夫比她大了十幾二十歲不說,還有幾個隻比她年輕八九歲的繼子繼女,倘若哪天坎貝爾公爵真的咽氣了,最終能分到幾份家產還是個未知數。


    所以,在能確保她與她的小女兒後半輩子依舊享受著榮華富貴之前,她絕不能掉以輕心,更不能有任何閃失。


    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容易,她的不容易又不是她主動帶來的,憑什麽要她去體諒?


    “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歡這種場合,但是這是帝都貴族交際圈的傳統,當然,如果你真的不……”


    “我知道了。”霍綰淡笑著打消了厲濯羽最後的猶疑。


    短暫的停頓後,在少年那充滿詫異的眼神中,她莞爾一笑:


    “既然是傳統,那我就入鄉隨俗一次。”


    厲濯羽鬆了一口氣,低頭親吻她的手背,漆黑如鴉羽般的長睫微顫:“綰綰,謝謝你願意……”


    “這麽見外?”霍綰忍不住打斷了他,“再說了,我也不是完全因為你……嘶……”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倒吸了一口冷氣,沒好氣地將覆壓在她身前的少年推開。


    指腹按過發麻的嘴唇,秀麗的黛眉也跟著擰起。


    “你什麽時候能改一改你這咬人的習慣?”


    其實也不算咬。


    隻是當厲濯羽一靠近,原本禮貌的距離便成了危險的負-距離,她就感覺像是有電流漫過,這很奇怪……


    可偏偏那充滿了侵-占意味的男性氣息再度湧了過來。


    少年低低失笑,磁性的嗓音裏摻雜著劣性的玩味:“那我……”


    “輕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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