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就連明日也沒有什麽辦法。


    在大公爵傳來命令之前,他還可以以武裝局副總長的身份把霍綰“強行”留在武裝局過夜,可現在……


    大公爵下令放人,他就沒有再繼續阻止的理由了。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霍綰也漸漸摸透了厲濯羽的性子,也知道他能忍到現在仍是耐著性子隨時都在爆發的邊緣,不能再繼續激怒他了。


    她沒有立刻答應,而是看向了明日,“副總長,我想和我先生單獨待一會兒,可以嗎?”


    聞言,明日抄起了工作記錄本,默默起身,“二位請便。”


    說完,他便帶著屬下離開了,沒有任何拖延逗留。


    醫務室的門剛被從外麵帶上,霍綰臉上的表情就迅速冷卻了下來,與其說是冷淡,不如說是外人無法從來發現不了的疲憊。


    隻是,隨著那陣腳步聲的逼近,她原本剛放鬆下來的肩膀又重新繃起。


    她抬起了臉,盯著頭頂那片陰影,滿目冷淡:


    “你知道的,既然出來了,我就不會再迴去了。”


    厲濯羽卻像是沒有接收到這句話一樣,踱步來到了床邊,沒有急著進一步。


    他的嗓音還算溫和:“我問過了醫生,接下來的一個月裏你都不能再有任何劇烈活動,更不能長途遠遊,需要好好靜養。”


    聽到這裏,霍綰的臉上多出了一抹涼薄寡淡的笑容:


    “那傷好了以後呢?你打算繼續軟禁我,一個月,兩個月?還是更久?”


    她搭在膝蓋上的手指被握住,被攥在了少年冰涼的掌心裏。


    他言辭懇切,目光更是真誠專注,給人一種純良溫和的錯覺:


    “如果你不再打算逃跑,答應我的條件,一年中至少一個季度的時間留在帝都,陪在我身邊,我又怎麽會忍心看著你整天強顏歡笑?”


    霍綰歪著頭,輕笑了聲,直白地盯著他:“這話說的,怎麽感覺好像你很心疼一樣?”


    心疼?


    嗬……


    倘若他真是看不得她整日強顏歡笑,又怎麽會日複一日的把她“鎖”在那棟別墅裏?


    厲濯羽的語調始終溫和,倘若不對上他的眼睛,是無法察覺到他此刻的真實情緒的。


    他握著霍綰的手,沒有鬆開的意思,依舊是那般溫淡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讓霍綰本就虛弱的麵色更加蒼白慘淡:


    “綰綰,我知道,你沒有提前和我商量,不惜以你自己為餌引出季燊,是因為你還是無法完全信任我。至於你下一步又準備做什麽,或許其他人察覺不到勘破不了你的心思,但我想……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你在等人,而你等那個人從一開始就不是季燊,季燊不過是中途的一個小插曲,我說的對嗎?”


    他低眸深深注視著被籠罩在自己身下的女人,看著她一點點地咬緊了那失了血色的唇,輕描淡寫地拋出了一個致命的事實:


    “我知道你在等誰,可是,你就沒想過……倘若你等不到了呢?”


    霍綰微微怔了怔,反應過來以後一點點地從他的指縫裏抽迴了自己的手指,輕笑:


    “等人?依你所見,你覺得我在等誰?”


    迴應她的是一道幾乎沒有任何延時的冷淡應答——


    “霍成寅。”


    這個名字從厲濯羽的嘴裏脫口而出,不假思索。


    同時也讓霍綰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顯然,被他說中了。


    除去在等在幕後操控一切的季燊與霍斯洺浮出水麵,她還在等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霍老太爺本人。


    旁人或許不知曉,但畢竟觀察了她這麽多年,厲濯羽多多少少能猜到。


    霍綰之所以看似放棄了一切,高調的現身於帝都,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從那個睚眥必報、手段狠厲的霍家二小姐淪落到被趕出霍家、成了一個遊手好閑的二世祖,其實在逼霍成寅,霍老太爺。


    她在逼霍老太爺低頭,逼他把手裏最後的底牌交給她。


    眼下老爺子也醒過來了,雖然明麵上是被霍斯洺控製住了,可他那樣精明了一世的人,又怎麽會不給自己留個後手?隻要他想,就一定有辦法把消息傳遞出去,聯絡上霍綰。


    霍老爺子當然是把硬骨頭,讓他對一個晚輩,還是他曾經絲毫沒有放在眼裏、隻當做是一塊磨刀石的私生女低頭,這無疑是天方夜譚。


    可是,現如今事態早就不一樣了,眼下已經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了,除非老爺子甘願看著自己親手打下的江山被霍斯洺和沈婉容這對欺上瞞下的心術不正母子竊取,讓霍家完完全全落入兩個外人的手裏。


    老爺子能甘心嗎?甘心霍家變成這樣?甘心他大半輩子的努力付諸東流?


    既然不甘心,既然還有一口氣在,他就總會有辦法聯係上霍綰的。


    因為她毫無疑問是現如今是唯一的破局人,也是老爺子心中最後的“希望”。


    所以,她在等,在等老爺子求助她,等他霍成寅彎下他那大半輩子都未曾彎下過的脊背。


    等他向她乞求,乞求她能把霍家從霍斯洺沈婉容這對母子手中奪迴來。


    既然在她願意爭的時候,老爺子處處壓製,不願把她應得的那部分給她。


    那她就等著他來求她。


    隻是沒想到,這一點也被厲濯羽提前預料到了。


    霍綰不得不重新打量起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最終緩緩撤迴了目光,垂眸哂笑:


    “你既然已經猜到了這裏,那後麵的事情也提前預料到了嗎,在你的最終預測中,誰才是最後的贏家?我嗎,霍斯洺?還是……你?”


    而厲濯羽在此刻撫上了她的麵頰,抬起了她的臉,讓她不得不對上他的視線。


    “綰綰,你在等霍成寅不得不向你妥協,等他向你乞求,求你迴去力挽狂瀾,可你有沒有想過……”


    他的聲音很輕,到最後甚至無法被捕捉到,霍綰還是看著他的唇形辨別出了他想表達的內容。


    “倘若,你等不到呢?”


    倘若霍成寅不願意低頭,為了那可憐的自尊不願意向霍綰這個他瞧不上的“私-生-女”妥協。


    又或者他此時此刻正迫切地想要聯係霍綰,但卻礙於被霍斯洺牢牢監視,沒有半點門路與辦法。


    那麽,又該怎麽辦呢?


    霍綰就這樣靜靜盯著厲濯羽看了幾秒,最後竟兀自輕笑出了聲:


    “還能怎麽辦,那就算了呀,都是還未發生的事情,等不到,我又能有什麽辦法?”


    “我。”


    厲濯羽的迴應同樣是那般不假思索,沒有任何猶豫遲疑地打斷了她。


    霍綰微微措愣,還未反應過來,就又聽見他在她耳邊鄭重地許下了承諾。


    “你還有我,綰綰。”


    霍綰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束,心情堪稱複雜,有震驚,有詫異,還有某種觸動。


    這種情境下,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暫時性的喪失了言語的能力,血液都仿佛不流通了。


    室內很安靜,所以她清清楚楚聽見了從少年那鋒薄的唇中吐露出來的每一個字。


    “季家破產後,你、霍成寅還有霍斯洺分別購入了大量季家的股份,可那些隻是被我先一步收購後放出到市場中的剩餘。至於季家的核心產業,能源,地產,金融,都在我手裏,而這些……”


    他輕柔小心地撥開了她臉頰一側的淩亂碎發,眸光深邃專注:


    “是我原本在訂婚宴那晚就打算送給你的……新婚禮物,隻是你……”


    逃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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