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霍綰唇畔的笑弧更加冰冷:


    “休息了可以叫起來,還是說,你存了其他私心,不想讓我見到他?”


    為了霍皎皎這個妹妹的幸福,霍斯洺這個做哥哥的還真是煞費苦心,千方百計的想要拖延破壞她和厲濯羽的這樁婚事。


    屋內沒有開燈,僅憑著月光的亮度完全不夠,瞧不清男人臉上的神情。


    可霍綰能通過他釋放出的情緒氣息和空氣中的波動感知到他的變化。


    男人冷著臉,嗓音更是低沉到了極致,仿佛比她還要克製:


    “憑你現在的狀態,就算見到濯羽,也隻會嚇到他。”


    霍綰沉著氣,手指按壓過每一寸緊繃的頭皮,連指甲什麽時候嵌了進去也沒發覺:


    “他的膽子,沒你想象中的那麽小。”


    這一刻,霍斯洺不知道出於何種心情,布滿了青筋的右手抄進了口袋裏,擰著眉,竟然冷笑出了聲:


    “霍綰,你就一定非他不可?”


    “不可以嗎?”


    她的腦袋仍是陣陣地疼著,下意識反駁出口的話也愈發冷硬,仿佛淬著冰渣。


    與其說是想見到厲濯羽,不如說是想見到和記憶中那個人相似的一張臉,也是唯一能安撫她的人。


    為什麽那個拋棄了她,消失了快二十年的女人都能再度出現在她眼前。


    可已經埋藏在地底下的那個人,卻再也無法複生了?


    上天對她還真是……


    殘忍。


    就這樣僵持了十餘秒,誰也沒有主動打破這死水般的寧寂。


    一室沉默中,霍綰放下了水杯,扒下了肩膀上的外套,打算起身去拿自己的手機。


    黑暗中,那道暗沉而炙熱的視線始終追隨著她的行動,像是要將她的一舉一動都記錄下來。


    霍斯洺盯著眼前執拗的女人,深知一旦她決定了的事情,誰也無法將其改變。


    繃在腦海裏的那根弦被拉扯到了極致,曲在口袋裏的手指最終還是一根根舒展開。


    而這麽多年來,他好像除了妥協,也沒有其他選擇。


    就在那單薄纖弱的身影即將踏過他的邊際時,抄在口袋裏的那隻手驟然出動,一把握住了女人細弱冰涼的手腕。


    低沉的聲音仿佛從深淵湧來:


    “你去休息,濯羽我來聯係。”


    霍綰停頓了下,抬起了下顎朝隱在陰影中的男人看去。


    她這表情,就好像在說‘早這麽做不就好了’?


    見狀,霍斯洺鬆開了手,女人手腕的冰冷觸感從掌心消失。


    他側過了臉,不再去看她,可衣袖之下,那一根根修長的手指又重新曲起。


    “但是,在濯羽來之前,你得先見一見李醫生。”


    *


    果然,比厲濯羽先趕到的,是那位在華都鼎鼎有名的精神科專家。


    深更半夜被霍斯洺的一通電話叫過來的人是霍綰曾經的主治醫生,也是現如今在整個z國都頗有名望的精神科專家。


    進行了一係列簡單診療和詢問後,霍綰服用了一些用來穩定情緒的藥物,在副作用的加持下,她整個人顯得都有些沒精神。


    之後的談話,就隻有醫生和霍斯洺兩個人在這間總統套房的客廳裏進行了。


    十幾分鍾後。


    “霍小姐的病情的確在兩年前就已經徹底穩定了,當初我也是評估了很久才給出了已進入穩定期的診斷,想必霍小姐是受了什麽刺激,才會導致病情複發。”


    “今晚先服用一些穩定情緒的藥物,明天讓霍小姐親自來醫院一趟,我再給她做一個全麵的檢查,重新評估她的精神狀況,如果嚴重的話,可能需要重新住院接受治療。”


    結束了短暫的對話,見醫生有了離開了意思,霍斯洺起身相送。


    “好,我知道了,辛苦您大晚上還跑這一趟。”


    醫生歎息:“應該的,霍小姐是我的病人,也隻有我最了解她的病情,我也不希望看到她病情複發,但心病還須心藥醫,目前看來……我最多也隻能盡力而為。”


    霍斯洺點頭,神色如常,“我明白,我妹妹接下來的治療,還得讓您多費心了。”


    “霍總客氣了,應該的。”


    送走了醫生,總統套房的門被重新關上。


    那隱於臥室門後的纖嬈身影從黑暗中顯現。


    一字不落的聽完了剛剛霍斯洺與醫生的對話,霍綰雖然沒什麽精神和氣色,人也是虛弱的。


    她靠著牆壁,斬釘截鐵地表示了拒絕:


    “你應該清楚,我不會住院的。”


    然而,她得到了一句更果斷更冷漠的迴絕。


    “入不入院接受治療,這件事,你我說了不算,最終交由李醫生決定。”


    從臥室門口到沙發不過幾步的距離,可因為服用了藥物,霍綰的腳步很虛浮,視野是晃動的,身形都顯得有些不穩。


    門邊的男人似乎打算過來攙扶她,可聽到她接下來所說的話,那剛邁出了一步就驀然頓住了。


    “霍斯洺,現在這個風口上,你想讓我住院接受治療?你明明知道一旦這件事曝光出去,會對霍氏造成多少影響。還是說,你打算把我的病情公布出去,以便接下來順理成章地將我踢出局?”


    霍斯洺停在了原地,看著霍綰略顯搖晃地走向了沙發,緩緩扶著沙發扶手坐下。


    他的視線追隨著她黑暗中的身影,緩緩扯了下唇角,是寥落而諷刺的自嘲。


    她就一定要把身邊的所有人往最壞處想嗎?


    但在他的記憶裏,她並不是一開始就是現在這樣,而是在老爺子的打磨下逐漸變成了如此不擇手段,冷心冷情的人……


    當年,老爺子需要一個能為霍家赴湯蹈火,手腕狠厲,能夠震懾得住其他世家的人,但這個人又絕不能真正大權在握,以防將霍氏引向歧途。


    所以,老爺子將霍綰培養成了“一把刀”,由他親自磨礪,開出了最鋒利的刃。


    既然已經有了刀,那這時還需要一個頭腦冷靜,心思也足夠縝密的人在幕後掌舵,親手操控這把刀,才能發揮最大的效益。


    其實老爺子的想法是沒問題的。


    可是,他太過理想化也太過自大,忽略了一件壓根不該忽視的事情。


    刀是物件,是冰冷的沒有感情的器具。


    而人是有思想有情感的生靈。


    尤其是在他那如此極端嚴苛的培養教育之下,更容易萌生逆反心理。


    終有一天,無論是他試圖馴化的人,還是親手磨礪的刀,都會成為分-食他每一寸血肉的反撲者。


    現如今,某種程度上,他躺在醫院裏無人問津,看似每天接受精心治療,可所有人都不希望他醒來、希望他就此徹底長眠。


    這怎麽能不算是自食惡果呢?


    “沒錯,我的確是為了霍氏,但也是為了你,更是為了其他人的安全。”


    麵對霍綰的質問,霍斯洺的聲音和臉色都冷到了極致,顯然,他是不可能在這件事上進行讓步。


    霍綰擰著眉,如果不是她現在太過虛弱,腦袋一片昏昏沉沉,還能反駁上幾句。


    接著,門框邊的男人步步朝她走來。


    在藥物的作用下,他的每一步在她的視野裏都像是按了慢放鍵,腦袋裏是渾渾噩噩的一團漿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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