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霍綰願意……?


    陸凜這看似輕飄飄的一句話點燃了無形的硝煙。


    可厲濯羽的臉上沒有半點被激怒的神色,反而雲淡風輕,琉璃般的銀眸深處隱約有暗流湧動,唇角甚至綻出了幾許意味不明的笑意。


    空氣中的氛圍不過才安靜了幾秒,一道嗡嗡的震動聲就響了起來。


    某種微妙的預警閃過腦海,陸凜臉上的神情微微一變,目光與正對麵的男人短暫對視了半秒,接著遲緩地掏出了睡袍口袋裏的手機。


    手機還在繼續震動。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他滑下了接聽鍵,將收音孔遞到了耳邊,還未開口,對麵就已經傳來了一陣女人的啼哭聲。


    這一刻,這一秒,厲濯羽能清晰地看見陸凜握著手機的手指收攏了個緊,凹凸有致的骨節上泛出了刺目的白。


    不過,最精彩的,還是他臉上的表情。


    與剛才的從容淡然判若兩人,瞳孔震顫,看著他的眼神裏充滿了怒火與恨意。


    陸凜捏緊了手機,連唿吸都變了,聲線沉重顫抖:


    “她現在隻是個心智隻有幾歲的孩子,你想要做什麽?”


    電話那頭的聲音他實在太過熟悉,不會聽錯也不可能聽錯,是陸妍!


    他慌亂垂眸,想要開口安撫電話那頭的女人,卻隻聽見了一聲冰冷的掛斷提示音。


    電話被掐斷了。


    同一時間,對麵那黑色的漆皮沙發上傳來了宛若來自深淵般的輕蔑低笑。


    厲濯羽隻是一言不發地抿唇淺笑,沒有再出聲,眼神晦暗如淵。


    捏死陸家兩姐弟對他來說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不需要任何顧忌,也不用顧忌。


    說起來,他的時間很寶貴,不該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可偏偏心底的某種不甘,讓他很想見識見識這位被霍綰豢養珍愛了三年的“金絲雀”到底是何許人也,到底有什麽本事,能讓霍綰失了理智。


    沒想到……


    這一見。


    還真是,失望透頂。


    如果說霍綰會被這樣的貨色蒙蔽了三年,那他對她也還真是……


    有點失望。


    無聲的對峙中,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陸凜從起初篤定厲濯羽不會輕易對陸妍下手,到逐漸被手機裏剛剛傳來的哭聲擾得心緒浮躁不定。


    在今晚之前,他從未和厲濯羽有過任何的接觸,也隻是在傳聞中聽說過這位自小被寄養在霍家的小少爺。


    都說這位小少爺性格單純,甚至怯懦,可今晚見了以後……


    他隻能說厲濯羽這個人,與傳聞中描述的那樣簡直是天差地別。


    陸凜一向沉穩冷靜,在霍綰身邊的時候,哪怕受盡了指指點點,也從未顯露過自己真實的情緒 。


    可這一次涉及到了陸妍,涉及到了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至親,一下子就亂了陣腳。


    如果他現在低聲下氣,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服軟,那就等同於將自己的底牌與軟肋親自遞到了厲濯羽的手上。


    可單從他的表現反應上來看,哪還需要其他證據來證明陸妍是他的軟肋?


    陸凜麵上看似恢複了冷靜,但那雙白皙修長的手漸漸曲起的弧度卻昭示了他內心的不安。


    他冷冷看向厲濯羽,“你想要我怎麽做?”


    不得不說,厲濯羽過於平靜無瀾的沉默,逐漸放大了他的不安。


    誰也不知道厲濯羽下一秒會做些什麽。


    在滴滴答答的鍾表指針轉動聲裏,牆壁上那塊已經慢了不知道幾個小時的古董時鍾的分針與時針重合。


    那連眉宇間籠著的顏色都是冷色調的少年唇角噙著的弧度逐漸收束,直至消失不見,展露出了隱匿在他瞳心深處的致命殺機。


    陸凜不知道這一刻他是懷揣著何種心情對上厲濯羽的視線。


    隻見他輕輕扯了下鋒薄的唇,嗓音是沒有起伏的低沉,吐出了一個冰冷至極的音節:


    “滾。”


    *


    陸凜離開了。


    淩晨四點四十分,快五點,甚至天還沒有亮。


    一樓客廳裏。


    沉默對峙著的三道身影聽見了樓梯間傳來的動靜,不約而同地警覺抬眸望去。


    見下來的人是陸凜,雪衣抓起了手邊的匕首就起身朝他闊步走去。


    嘖,終於翻車了吧,被“正宮”給抓包了吧?


    看陸凜這黑著臉隱忍不發的模樣,就知道一定是被霍綰給拋棄了。


    唉,就是可惜了,她沒能親眼看見這家夥被霍綰拋棄的場景。


    那一幕,光是在腦海裏想想都覺得分外暢快。


    雪衣剛想開口奚落幾句,可他竟然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予她就與她擦肩而過。


    見陸凜一言不發地走向了門口,渡鴉也跟著起身,卻隻是盯著他的背影,並沒有上前阻攔。


    雪衣隱隱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轉過了身,神色複雜地看向渡鴉。


    渡鴉同樣盯著陸凜的背影看了幾秒,直到他走出大門消失在了視野裏,還沒有做出決定,到底是跟上還是不跟上。


    就在這時,那名頭仰著靠在沙發上、幾乎困得快要生無可戀的金發男人無奈地歎了口氣,借著沙發扶手的力順勢起了身。


    單憑目測,他的身高至少有190cm。


    一張標標準準的立體西方白人樣貌,鋒利的五官線條輪廓格外深邃,一雙多情的灰色瞳眸更是勾人。


    他將手抄進了西裝口袋裏,作勢就要挪步離開,察覺到了一旁幾乎同時朝他遞來的兩道陰沉審視視線,腳步倏然一頓。


    洛裏安背對著雪衣和渡鴉,逆著光的臉上展露出了與他懶散狀態不符合的陰冷。


    可當他轉過身麵向雪衣和渡鴉二人時,這抹沉戾又化為了親和散漫的笑容:


    “抱歉,兩位,突然有點私人事情,先走一步了。”


    大半夜的,又要加班了。


    他明明是最討厭加班的那一個。


    *


    陸凜離開後,一切好像都迴歸了原位。


    夜幕下的銀灣,依山傍水的銀色湖畔,靜得讓人心安。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


    日上三竿,霍綰才從渾渾噩噩中隱約有了幾分蘇醒的意思。


    但她依舊選擇閉著眼,沒有就此醒來的打算,甚至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隻是,下一秒,她的手臂在完全沒有任何預料的情況下觸及到了身側的異物。


    陌生的觸感,陌生的胸膛。


    腦海中那根名為警惕的弦一下子崩裂。


    昨晚她的房間裏就隻有陸凜一個人。


    難道說……


    現如今躺在她身邊的人……是陸凜?!


    這種想法哪怕隻是在腦海中閃過了一秒,都令她瞬間困意全無,幾乎是立刻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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