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綰的臥室。


    浴室的門被打開,嫋嫋的水蒸氣從裏麵蔓延了出來,身著浴袍的霍綰擦著未幹的長發,手持一隻精致的高腳杯,隨意地飲下了一小口。


    卸了妝,不施粉黛的臉白淨柔和,少了幾分銳利的冷豔。


    西方妖異與東方古典相結合的五官組合起來別有一番風情,危險又冶豔。


    守在臥室裏已久的男人見狀立刻起身,麵露無奈。


    “二小姐,您的身體還沒痊愈,不能飲酒。”


    霍綰淺淺挑了下眉,置若罔聞,在男人深沉的注視下舉杯又飲下了一大口。


    韓丞的太陽穴隱隱跳動了一下,麵不改色地硬著頭皮繼續提醒:


    “還有,您的傷口不能沾水。”


    對此,霍綰雙指夾著酒杯,聳了聳肩,走向了沙發。


    麵對霍綰這一係列不遵醫囑的任性行為,韓丞早已司空見慣,無奈道:


    “那我幫您換藥吧。”


    “好啊。”霍綰笑著落座,後仰著靠在了鬆軟的沙發上。


    她將白皙筆直的纖細長腿搭在了茶幾上,姿態惺忪慵懶,頗帶興致地看著眼前高大又英俊的男人半跪在了她的麵前。


    韓丞打開了地上的醫藥箱,取出了藥膏藥油,又拿出了紗布和棉簽。


    他小心翼翼地為霍綰塗著藥,似乎猶豫斟酌了許久,低垂著眉眼道:


    “二小姐,還請您不要和阿讓一般見識。”


    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的弟弟韓讓對霍綰這個二小姐是極其的不恭敬。


    好在霍綰平日裏不計較這些,但如果哪一天計較起來……


    對此,霍綰挑唇一笑,不甚在意:


    “沒關係,他畢竟是你的弟弟,我又怎麽會真的和他計較?”


    她紅唇貼著冰涼的杯壁,又淺淺啜飲了一口美酒,指尖把玩著酒杯纖細的高腳,漫不經心。


    韓讓為什麽對她這個霍家二小姐抱有如此大的敵意。


    其實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


    不過是因為……


    他的左手,是她親手廢的。


    沾了水的傷口又開始發癢了,還有針紮般的刺痛。


    微弱的癢意喚迴了霍綰飄忽不定的思緒。


    眼前半跪在她麵前的男人正溫柔細致的幫她處理小腿上還沒完全結痂的傷口。


    因為沾了水,傷口變得殷紅無比。或者說,血淋淋的一片。


    霍綰緩緩放下了酒杯,按著太陽穴,閉上了眼。


    她為了霍家在m國九死一生,霍家的人倒好,享受著她冒著生命危險帶來的榮華富貴不說,還在背後謀劃著補她一刀,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嗬,真是不公平。


    韓丞很快處理好了霍綰小腿上的傷口,並進行了簡單包紮。


    他的視線順著少女白皙光潔的腿麵肌膚不斷上移,刻意匆匆掠過了某些部位,望向了她豔而妖媚的臉。


    “二小姐,您背上的傷,需要我幫您處理嗎……?”


    “哢嚓”打火機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霍綰沒有立刻迴答,而是點了支煙,貓一樣綠寶石瞳眸微眯,幽幽吐出了一口嫋嫋白煙。


    終於,空氣中響起了她疏懶的輕笑。


    “我的後腦勺上可沒長第三隻眼睛。”


    她看不到自己的後背,要怎麽上藥?


    當然需要其他人幫忙。


    韓丞愣了下,隨即低下了頭,掩去了眸底的閃爍:


    “那……請您背對著我,會更方便上藥……”


    霍綰倒也不扭捏,換了個坐姿,背對了過去。


    她叼著煙,纖長的手指一點點地剝下了身上這件絲質睡袍。


    隨著那薄薄的布料一點點褪下,白皙的肩頸緩緩映入眼簾,接著是那精致漂亮的蝴蝶骨。


    少女柔滑精致的肌膚上覆著一層淡淡的馨香,是沐浴後的清新芬芳。


    韓丞不敢多看,盡量保持著心如止水,可當他看見霍綰背後的傷疤時,瞳孔還是在一瞬間擴張到了極致。


    “二小姐……您……”


    在m國到底都經曆了些什麽?!


    然而,下一秒,霍綰倏然蹙起了眉,銳利冷冽的眼神瞬間掃向了門口。


    果然,“咚咚——”


    房門被敲響了。


    韓丞在霍綰的眼神示意下去開門,霍綰本人則是不緊不慢地將睡袍重新拉了上去。


    隻是……她還未整理完衣料上的褶皺,一道陌生而幽沉的視線就已經從門外投遞了進來。


    這種極具狩獵氣息的侵-占眼神令霍綰敏銳地偏過了頭,看向了門口。


    可是……


    當她的目光與門口的那道頎長身影不期然交匯時,原本那道侵略性的目光卻突然憑空消失了。


    呆呆佇立在門口的少年那雙澄澈而無辜的眼睛裏顯然布滿了驚訝與……委屈。


    像是意外撞破了未婚妻與其他男人共處一室後的傷心委屈。


    “厲……少爺?”韓丞有那麽一瞬的詫異,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厲濯羽?


    他怎麽會出現在霍綰的房間門口?


    霍綰的眼神沒有半點波動,雲淡風輕的模樣像是沒看見門口有人一樣。


    不過,她還是朝著門口問了一句:


    “有什麽事嗎?”


    “太公讓我過來……”


    少年語氣溫和若煦風,水色涳蒙的瞳眸注視著霍綰精致妖媚的臉,輕聲細語地補充了兩個字:


    “送藥。”


    霍綰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從喉間溢出了一聲輕嗤,意味深長地重複了這兩個字:


    “送藥?”


    哦對。


    老爺子今天朝她的腦門摔了一盞滾燙的熱茶來著。


    不過這點無關痛癢的小傷,與她身上的任何一道傷口比起來,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門口,韓丞極有眼色地為厲濯羽讓路,朝著霍綰的方向低下了頭,恭敬道:


    “二小姐,那我先退下了。”


    “嗯。”霍綰不溫不火地應了聲。


    安靜的房間裏現如今隻剩下沙發上的霍綰和門口略顯拘謹的……少年。


    霍綰撩開了濕發,碾滅了香煙,見門口半天沒動靜,頭也不抬地幽幽道:


    “你不是來送藥的嗎?”


    “藥呢?”她慵然抬眸,細細打量著像是石像一樣矗在門口的青稚少年。


    老爺子讓他來送藥?


    霍綰在心裏不屑地笑了。


    老爺子自以為做戲做到了全套,當真以為她看不出來嗎?


    他雖然表麵上承認了她霍綰這個孫女,但內心還是嫌惡她身體裏流淌著的私生血脈。


    一個被縱容得如此高調的私生女,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成為一個“靶子”,吸引各方火力,為真正的繼承人轉移注意力,讓她做一個磨刀石。


    風光的事情永遠輪不到她,交給她的也隻有那些肮髒的、見不得光的。


    享受名與利的是霍家真正的嫡子嫡孫,承擔風險與惡名的是她霍綰。


    隨著少年的靠近,那股清冽的薄荷香味也隨之飄來。


    他的眼睛裏像是布滿了繁星,此刻滿是溫柔的憐惜,流溢著星辰之色,令人移不開眼。


    “燙傷需要及時處理,嚴重惡化到起了水泡,到時候就麻煩了。”


    剛剛在走廊上,他注意到霍綰的額頭格外的紅,除去被燙傷的痕跡,好像還有些被鈍器擊中後的腫。


    霍綰伸手取走了少年手裏的那支藥膏,頗為諷刺地挑起了眉梢,“燙傷膏……?”


    老爺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心軟了?


    還知道讓人送燙傷膏了?


    她的背後可是殘留著無數道已經消失了的拐杖鞭笞印記。


    那都是她剛被接迴霍家時,老爺子對她“不聽話”的懲罰。


    那個時候,老爺子可從未托人送來過任何藥膏。


    如果不是韓丞偷偷給她送藥又幫她包紮,她的背上不知道要留多少道疤。


    這支藥膏,真的是老爺子讓他送來的嗎?


    “藥我收下了,替我謝謝太公。”


    說話的同時,霍綰隨手將這支燙傷膏丟進了腳下的醫藥箱裏。


    她接著用眼神示意厲濯羽看向茶幾,玩笑般地打趣道:


    “你把我的私人醫生趕走了,讓我現在怎麽辦,難道你來幫我換藥嗎?”


    韓丞臨走前已經把藥膏和醫用紗布繃帶準備好了,都在茶幾上,即拿即用。


    少年呆呆立在原地,半天沒有動靜,似乎沒明白霍綰的意思。


    霍綰盯著他看了幾秒,徒生了幾分無趣,撤迴了視線。


    “麻煩小少爺把韓丞叫迴來,讓他來幫我換藥。”


    沒想到的是,空氣中的氛圍僵硬凝固了許久,最後被一道低啞的男音打破。


    “你受傷了……?”


    她晃著酒杯,唇畔噙著笑,滿不在意地表示:


    “整個華都都知道我在m國中了槍,不少人還以為我早就已經歸西了,小少爺你……難道沒從霍皎皎那裏聽到這個喜訊嗎?”


    浸染在陰影中的少年薄唇緊抿,沒有出聲。


    見狀,霍綰晃著酒杯,“你還有其他事情嗎,沒有的話……”


    “是這個嗎?”厲濯羽在這時麵向了茶幾,彎腰拿起了桌麵上的藥瓶。


    霍綰挑了下眉,選擇拒絕,“我看還是讓韓丞過來吧。”


    聞言,少年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指握緊了藥瓶,他那絕倫的側顏上被光影斑駁覆蓋,一點點朝著沙發上的女人傾俯下了身。


    陌生男性氣隨之息湧來,還有他那輕柔溫和的無辜嗓音:


    “二小姐,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真是漂亮到極致的一張臉,還有那澄澈溫透的眼神,像是充滿了憐憫與悲切,隨時都要破碎。


    霍綰短暫的怔了下,一時間忘記了眨眼,隨即笑得更豔更涼薄:


    “我們,難道很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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