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底揭曉,曹無就打算走了,但出於跟夏侯惇的關係,他還是對夏侯楙道:“今日我饒你一命,是因為你父親的麵子。元讓兄不讓你上戰場,是保護你。但是看你這樣子,卻是非去不可的。如果你真要上戰場,我倒有個建議。”


    “叔父請……請說。”


    夏侯楙畏畏縮縮道。


    “咱們宗室,是家兄的助力,許多人去了戰場,都是直接從校尉做起。但是對於你,我建議你從小兵做起。”


    “為什麽?”


    夏侯楙又急了,他這一身盔甲不是白穿的,他很想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可是又不能越過夏侯惇去參軍,已經煩惱了數年。


    “一則,以你父在軍中的威望,他不讓你參軍,誰也不可能安排你到軍中做官。但如果你從小兵做起,大不了換個名字先去參軍,等打出一番名望,自然能在軍中站穩腳跟,你父親就隻能接受了。二則,你所學的東西,都是行軍打仗,但你卻不知道小兵是如何做的。將軍起於軍伍,從小兵做起,等你萬一當了將軍,這些經曆,都是你的本錢。”


    這番話可謂語重心長,以前曹無很少會對這個時代的人囑咐這些,是因為知道時間收束的力量,說了也沒用。


    可是赤壁大戰的結局被他以一己之力改寫後,他確定曆史會走向與他當時完全不同的路線。


    也就沒必要再藏著。


    夏侯楙這種無論年齡還是輩分都小於他的小輩,他叮囑兩句,算是仁至義盡,聽不聽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好在夏侯楙眼光流轉,似乎聽進去了一些。


    他鄭重抱拳道:“多謝叔父指點,叔父一句話點醒了我。今後我夏侯子林若能建功立業,必是叔父今日相勸之恩成就!”


    見他神色嚴肅,曹無點了點頭,能聽進去就好,以後跟他也沒啥關係,靠他自己打拚了,希望他以後不再是靠妻子上位,在史書上留下個繡花枕頭的草包名聲。


    他剛準備走,夏侯楙又補充道:“叔父,您信我,我確實不知道曹丕那廝要害您。我拿到曹丕的信件,托馬鐵遞給馬衛尉,卻並不知道裏邊寫的什麽。後來還是馬鐵告訴我的。我絕無害人之意啊!”


    曹無道:“馬騰啊,他也是浪了夠久了,執掌西涼二十多年,讓他以為自己有底牌鬧事。小打小鬧沒什麽。可千不該萬不該,找事找到我頭上!”


    “是。叔父必是不怕他的!”


    馬騰在這個時代名聲極響,畢竟是少數從黃巾之亂打到了現在還能雄踞一方的人物,可是在曹無眼中,似乎算不了是什麽。夏侯楙已經開始佩服曹無,他打算在自己那些紈絝子弟朋友們之中推廣曹無的名聲,讓兄弟們也知道曹無行事如此霸道,這才是真紈絝。


    曹無嘿了一聲道:“馬騰卻不知,等馬超謀反的時候,他全家都要死的!”


    “什麽?”


    旁邊的少年沉默了許久,此時終於插進來一句,詫異道:“馬超父母兄弟,妻子兒女,全家都在許都為質,怎麽會反?他瘋了不成?”


    “我說他會,他便會。”


    曹無終於與這少年說了第一句話。


    本來看到他那白的不行的皮膚,曹無就打算敬而遠之的。


    這個少年,他也認識,名叫何晏,是曹操的養子。


    何晏的爺爺,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將軍何進。


    何進被殺後,何家失勢,何進的父親因此早死。


    本著照顧弱小的高尚情懷,擁有優秀風骨的曹操納了何晏的母親尹氏為妾,何晏便成了曹操的繼子。


    曹操有不少繼子,出名的有三位,一個是何晏,一個是秦朗,一個是曹真。


    曹真是因父親替曹操而死,被過繼並改名,另兩位卻不願改姓,沒能成為曹真那樣的柱國宗室。


    秦朗是三國第一窩囊廢秦宜祿的兒子,他的母親杜氏更是個美貌絕倫的女人,擁有優秀風骨的曹操也接納了她。


    秦朗比較低調,何晏卻不同,他的一生輝煌過,也沒落過,也曾在文化長河裏留下過足跡,魏晉玄學創始人便有他一個。


    但曹無隻是愛好曆史,並不是曆史專家,聽到何昂這個名字,隻會想到三個詞。


    一個叫傅粉何郎,一個叫台中三狗。


    還有一個,是五石散。


    這種由丹砂、雄黃、白礬、曾青、慈石五種材料做成的藥物,在魏晉時極為流行,也因其成癮並損害人的身體,奪走了很多名士的性命。


    其中就有曹無的好友郭嘉。


    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北府將軍好大的口氣!”


    何晏哂笑一聲,想要辯論,冷不防曹無一鞭子抽了下來,在他胳膊上抽出一道血淋淋的痕跡。


    何晏“啊”的抱著自己的胳膊,望向曹無,平常人被抽打,要麽憤怒,要麽委屈,可是何晏那張堪稱白嫩的臉上沒有這種表情,他竟是目光灼灼的看著曹無,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冷不丁的問了個讓曹無毛骨悚然的問題:“叔父,你是能知曉未來麽?”


    曹無盡量保持冷靜,平複情緒道:“這一鞭子,是警告你,以後莫要吃了!行散去吧!”


    言罷,他驅馬下樓。


    何晏撫著右臂,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然後手舞足蹈,在這裏跳起舞來。


    夏侯楙大吃一驚道:“平叔,你又入了狀態了?”


    何晏哭一會兒,又笑起來,竟像瘋了一樣。


    夏侯楙卻是見怪不怪,隻是不住的拉他下樓。


    服用五石散,就是會身體燥熱,產生幻覺,論起服散,何晏是此中翹楚,如此中邪般的表現,也不是第一次了。


    何晏掙脫他,突然衝到窗口,指著樓下喊道:“玄學,玄學,玄之又玄,眾妙之門,一切貴無!無,是無,曹無的無!他就是無!”


    “早說過吃那勞什子不行,早晚要吃死你!”


    夏侯楙抱著他,不讓他在窗口丟人現眼。


    百忙中,夏侯楙看了一眼窗外。


    許都已經迎來了一天裏最繁華的時候。


    行人們從這條街道經過,有商人、農夫,也有士子、貴族。


    他們在這個新興的城市裏摩肩接踵。


    這個模仿東都洛陽擴建的新城,在曹操、荀彧十三年的經營之下,已經有了身為一朝都城的恢弘景象。


    有人把這裏當成生命裏的最後一站,如三十年戎馬生涯的衛尉馬騰。


    有人拚了命的想要出去,如他自己。


    許都是和平的,南方百萬人的戰爭,沒有動搖它的分毫,南匈奴的入侵,甚至引發不了一聲驚叫。


    許都又是紛爭的,一場場看不見血、看不見刀光的戰爭,正在這裏上演。


    紛爭中心,那個驕橫跋扈的少年將軍,騎著一匹紅馬,進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仿佛這個時代的過客,又仿佛真的融入裏邊。


    改變世界,也改變自己。


    上一次百官鬧北府,死了一個三公。


    這一次百官彈劾,又會有怎樣的風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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