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曾經為了是戰是降,猶豫了好幾天。


    當他決定要戰之後,竟然隻隔了不到一炷香,就把出兵策略決定了。


    在場眾人都不傻,很明顯的感覺到,孫權其實早有定策,隻是剛好張鬆說出來,他便應允了。


    現在的孫權,正處在暴怒之間,一把利劍隔開了他與群臣的關係。


    但是戰略問題,實在太重要了,關係到此戰成敗,張昭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他“啪”的一下跪倒在地,道:“主公,請從長計議!”


    他倒不是覺得出兵合肥就一定會差,而是認為這種事,應該所有江東重臣詳細議定,不可輕下決斷。


    這個年代,並不實行跪禮,尤其張昭這樣的長者,更是有生第一次對孫權下跪。


    可是已經坐下的孫權,沒有絲毫感覺到被尊敬,他冷哼一聲,再次站起道:“從長,從長,曹軍會停下來等咱們麽?從長,從長,玄德公的人馬還在夏口,可是一步未退那!”


    張昭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暴怒的孫權。


    他印象中的孫權,對他這等托孤重臣,從來是不假辭色的,然而今天……


    張昭老淚縱橫,以頭搶地道:“主公!至少應等公瑾來了,再作定奪!”


    這一刻,他也顧不得文武之見了,而且他自問自己本就是為了江東六郡,從無私心。


    孫權冷冷瞪著他,到嘴邊的罵人話咽了迴去,到頭來,你們一團和氣,我倒成了外人!


    一邊魯肅也是冷汗直冒,他也和張昭一起跪下道:“主公,還是等公瑾來了……”


    “子敬,你也如此麽?”


    孫權“刷”的一下,把桌上的劍拔出,對群臣怒道:“孤的父親北擊董卓,把西涼鐵騎趕迴關內。孤的長兄,收江東六郡,不費吹灰之力。孤督軍五戰黃祖,五戰五勝!”


    “孤問諸公,孤不知兵事麽!”


    群臣默然。


    他們終於明白,那道君臣之間的裂痕,一經產生,就再也無法調和。


    孫權不再是和他們一起商議大事的小年輕,而成為了高高在上的君主。


    說一不二的君主。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曹無哈哈大笑道:“諸將莫慌!中原乃曹賊根本,一旦合肥失陷,曹賊必會率大軍狼狽北歸,到時我家主公早已經奪了江陵,封了他們後退的去路,便隻需玄德公和我軍一起夾擊,荊州之局不就解了!”


    孫權終於臉現微笑道:“正是如此!還是子喬知我心意!”


    龐統皺著眉頭道:“將軍,然則我軍獨守百萬人……”


    孫權道:“使君放心,我必派大將帶一萬水軍馳援,與玄德公同生共死!”


    龐統長歎一聲,道:“既然如此,我代玄德公提議,請派周郎君來援!”


    曹無搶著道:“周郎領軍甲天下,豈可放在區區守城,該讓他在正麵戰場,進攻合肥!”


    程普卻道:“公瑾的能力之強,眾人皆知,應是讓他在最為艱苦的夏口戰場才是!”


    他沒有說如果周瑜去了合肥,誰來指揮合肥戰場,但是在江東,軍方裏除了周瑜,就是程普威望最高,單論資曆,程普資曆更是老於周瑜。


    夏口堅守,有去無迴,合肥出擊,兵貴神速,哪個是立功的機會是很明顯的。


    緊接著,又有數人發言。


    既然孫權不讓爭論戰略,那眾人便圍繞著誰去夏口,誰去合肥,爭了起來。


    孫權頹然坐迴,臉色鐵青,他今天以雷霆之怒,壓下了兩波爭論,可又興起了第三波。


    他逐漸明白,張鬆、龐統告訴他的江東各派之爭,是切實存在的,這江東,從不是鐵板一塊。


    能看懂江東局勢的,竟然是兩個外人,站在他這一邊的,又赫然隻有張鬆,連魯肅都不支持他。


    他的心中能不滴血麽!


    他的雙手在顫抖,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第三次發火的時候,他座位後邊的簾子掀動,走出來一個人。


    卻是一直在簾後聽著的大喬。


    當大喬出來,全場,包括曹無在內,都呆住了。


    不是因為大喬藏在後邊而呆住——大喬是孫策遺孀,聽見在場議論也沒什麽。


    而是因為大喬的衣服。


    她穿著一身明晃晃的鎧甲,戴著一頂遠比她腦袋大的白翎頭盔。


    白甲白盔,在每個人的眼睛中反射出光芒,明明盔甲都不合身,但配合著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竟然像是女神下凡一樣。


    英姿颯爽,淩厲逼人。


    她的眼睛紅腫,顯然剛剛哭過。


    她說話了,聲音中沒有一絲顫抖,明顯經過了深思熟慮。


    “諸公,你們不願意去守江夏,那麽討逆將軍、吳侯孫伯符遺孀孫橋氏在此,我雖為女子,願代夫出征!”


    言辭並不激烈,也沒有多麽慷慨激昂,不用揮劍明誌,但她短短幾句,卻說的擲地有聲,說的如聽金玉。


    “啪……”


    孫權剛拔出的劍掉落了。


    “咚!”


    程普、黃蓋跪了下來,老淚縱橫。


    “咚!咚!咚!”


    滿場群臣,除了三位使者,全部跪了下來。


    孫權亦是轉身作揖。


    他想起初平三年的那個午後,他和哥哥一起收到了父親的死訊,一代猛將死於黃祖手中。


    十七歲的哥哥從此背負起了這個家,他在諸侯的夾縫中謀生存,靠著一腔血勇,取得袁術信任,迎迴父親舊部。


    又靠著一身武藝,橫掃江東,讓孫家有了自己的地盤。


    然而,天妒英才,哥哥殺戮太多,得罪了世家的利益,也被人刺殺,年僅二十五歲。


    在他八年的閃耀時光裏,這個時代沒有多少能夠與他媲美的英雄。


    若上天再給他十年,也許一切都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也許榻上策,早已實現。


    但孫權畢竟不是孫策啊,十九歲的他,前一刻還在山中獵虎嬉戲,下一刻就坐上了主公的位置。


    他還沒準備好的時候,是長嫂大喬和他一起應對,在托孤大臣之間製衡,又掉頭去結好吳中四姓,又用了整整八年,才擊殺黃祖,為父報仇。


    也許江東,從一開始就需要一個獨斷專行的孫策,而不是一個製衡各方的孫權。


    他決定,從此刻起,和長嫂一起,把孫家打造成一塊鐵板,橫壓江東,再不受別人製衡!


    披甲的大喬扶住了他道:“仲謀,臨陣決斷不拖泥帶水,你是好樣的!嫂子不懂軍事,但嫂子支持你的決斷。咱們孫家人,勢要把來占我河山的敵人趕出去!”


    孫權涕淚俱下,高聲應是。


    今天的戲終於落幕了,曹無告了聲罪,告辭出去。


    沒想到最後是大喬力挽狂瀾,把局麵暫時壓製。


    不過,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連環計也到了收尾的時候。


    無論誰去江夏,江夏都不再是孫權部隊的主戰場。


    那麽曹操,就能有足夠的力量掃平這支打了折的孫劉聯軍。


    赤壁之戰的局麵……


    應該不會再出現了吧?


    出得廳來,下午的陽光直射門口,他抬頭,以手遮目,看看天空。


    心中竟然裝著那個身穿鎧甲的影子。


    莫名的想起了同樣是女子寫的一首詩。


    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孫策孫伯符,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傑鬼雄。他和項羽真的很像啊,同樣的年輕氣盛,同樣的勇武過人,又同樣的空留遺憾。隻是孫伯符死的太早,沒能逐鹿中原。


    而大喬,則是真正的巾幗英雄,至少在這個時代,頂盔摜甲的大喬,值得英雄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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