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卑微的暗衛竟敢肖想太子。”


    “你如此狂妄大膽,你該不會以為你窺覬太子,皇帝會高興吧。”


    秦湘的話在他耳邊響起。


    皇帝冷哼一聲,“都站到朕的麵前了,才知道害怕嗎?”


    在皇帝的目光之下,江寒酥的確感到了莫大的壓力,他是這天下的主宰,輕易就能讓人失去反抗的餘地。


    “你的害怕是不是有些後知後覺了?方才站在外麵的時候就不害怕嗎?”


    等待的時間越長,心中的不安、恐懼就越會被放大。


    “你一見到朕,就應該跪下求饒。”皇帝言語傲慢,讓人聽來就覺得在他麵前自己好像低微如螻蟻。


    可是,江寒酥此刻站在這裏並不是為了求一個活命的機會。


    “陛下……”江寒酥想了想方才在外麵等候之時的所思所想,或許是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很可能會觸怒聖顏,他的聲音裏帶著掩飾不住的緊張。


    “卑職等候之時並未覺得害怕,因為卑職心中隻有憤怒。”


    “卑職聽聞,太子殿下因有謀逆之嫌而被關押天牢,殿下對陛下忠心耿耿,此事定然是為人陷害,卑職……”


    “放肆,此事哪有你置喙的份。”皇帝怒道。


    江寒酥蹙眉看著腳下青灰的地磚,臉上浮現出掙紮之色。


    他屈膝跪下,“卑職自隨侍殿下以來,親眼所見,親身所感,殿下才高行潔,明辨是非,斷然不會行叛逆之舉,卑職身為下屬,受殿下恩惠,若明知殿下為人構陷,卻不敢鳴冤,才罪該萬死。”


    “求陛下恩準卑職為殿下查明此事。”江寒酥俯身磕頭求道。


    皇帝俯視著腳下姿態卑微地祈求著他的人,這時,他心中也有些承認,江寒酥的確赤膽忠心,但那又如何?或許隻是因為他自持身份特殊,從未真正體會過死亡迫近的感受。


    “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滿口忠義之言,心中卻盡是齷齪的想法,朕告訴過你懷止是如何死的,你非要重蹈覆轍,朕今日就賜你一死。”


    “懷青。”


    懷青聽見皇帝召喚,立時現身於殿前,“請陛下吩咐。”


    “把他拉出去,杖斃。”


    懷青遲疑一瞬,但終究沒說什麽,隻道:“是。”


    他走到江寒酥身後,欲拉扯起跪伏在地上的人。


    “陛下……”江寒酥突然出聲,聲音有些顫抖,“卑職鬥膽,有一物請陛下過目。”


    皇帝雙目微合,危險的目光射向江寒酥,冷聲道:“呈上來。”


    江寒酥直起身,從懷中取出一物,雙手呈上,他臉色很難看,明明是低溫的秋季,他額上卻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懷青一見到那物,臉色就變了,他深深地看了江寒酥一眼,而後恭敬地取走,送到皇帝跟前。


    那是一塊丹書鐵券,其上以丹砂書寫:恕卿一死。


    “放肆,你一個卑賤的暗衛,從何處得來此物?是嫌朕賜你的杖刑死得太輕鬆了不成?硬要給自己罪加一等。”


    龍顏大怒。


    懷青也自覺跪下,“請陛下息怒。”


    這迴,皇帝是真生氣了,不是施壓或者表態。


    第73章 敢赴生死慰衷心(十八)


    絕不能死。


    否則, 陸雲朝怎麽辦?


    “這是當年先帝賜予付顯光將軍的。”江寒酥頂著皇帝的怒火,硬著頭皮解釋道,聲音有些發緊, “付將軍為國捐軀後,這塊丹書鐵券就留給了他唯一的孩子靜和公主。”


    這件事, 皇帝自然是知曉的, 他麵上仍帶著怒意,蹙眉打量著江寒酥。


    看來,他早就想到自己不會輕易饒恕他, 他敢來見自己,憑的不僅僅是一腔忠勇, 他是有備而來的。


    之前,是自己告訴他, 他的身世,如今就被他利用上了。


    “陛下曾說過,靜和公主是卑職的……母親。”江寒酥有些別扭又膽怯地說出那個稱唿。


    穿越前後兩世,他都是孤兒, 他沒有喊過誰“母親”,沒有感受過母愛。


    他迴來後, 聽聞了陸雲朝的事, 想到自己隻是一介暗衛, 行動處處受限, 本就難以對陸雲朝施救,雪上加霜的是,皇帝還對他動了殺念。


    但即便如此, 他也不可能放棄,那時, 他心情異常煩躁、崩潰,一邊崩潰一邊又自虐般地逼迫自己想辦法。


    最後,他找到了付顯光將軍位於皇城邊緣處的宅子,將軍府曾經門庭顯赫,並不在那兒,但是,付將軍故去之後,付家人丁稀薄,又不愛結交權貴,便日漸衰落了,在靜和公主亡故之後,付家徹底退出朝堂。


    江寒酥去的時候,宅子裏隻有幾位年邁的仆從留守,他們都是曾經跟在付將軍身邊的人。


    江寒酥還想著要怎麽解釋自己的身份,結果一位老婆婆一見到他就涕淚橫流,拉著他的胳膊不放手。


    老婆婆把他認成了懷止,她是靜和公主的奶娘,她是知道公主和懷止之間離經叛道的愛情的。


    懷止當年也不過就是他這樣的年紀。


    幾位老人家都是忠厚老實之人,他們得知了江寒酥的困境,就將那塊丹書鐵券拿了出來,還叮囑他一定要小心,讓他日後有機會再去看他們。


    那一刻,江寒酥心裏很是感動,酸澀難言,他偷偷地幻想,如果靜和公主真的是他的母親就好了。


    “此物的確可以護佑付家後世,付家子孫,如有犯死罪者,可憑此鐵券免去死刑。”皇帝威嚴的聲音在殿內響起,他頓了頓,又道:“可你,隻是一個沒有名分的私生子。”


    “陛下曾親口說,卑職是靜和公主的孩子,是付將軍的後人,陛下金口玉言,陛下都承認了卑職的身份,這丹書鐵券卑職應該也用得。”江寒酥戰戰兢兢地說道,他究竟能不能被赦免,全在皇帝一念之間,畢竟,他的身份的確尷尬。


    他終究是不敢賭,在皇帝做決定前,他又搶著說道:“卑職不信殿下會與逆臣勾結,求陛下給卑職一個查明真相的機會,卑職自知身份卑微,絕不會在旁人麵前自稱將軍後人,隻求陛下開恩,饒恕卑職這一迴,待此事了結,卑職任憑處置。”


    殿內一片寂靜,氣氛十分壓抑。


    江寒酥低著頭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緊張地身體都僵硬了。


    皇帝這時已經冷靜下來,聽了江寒酥所言,他一下就看穿了江寒酥的想法。


    江寒酥很清楚,丹書鐵券隻是一個讓他有機會和皇帝討價還價的籌碼,至於結果,則完全不能確定,可是他卻一定要得到那個不死的結果。


    於是他在表達了自己本就可以被赦免之後,立即示弱,向皇帝展示他的忠誠以及守規矩,並且降低自己的要求,從希望不死,變成希望暫時不死,日後仍然聽憑處置。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在告訴皇帝,他不想死並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陸雲朝。


    江寒酥不知道皇帝為什麽會相信陸雲朝謀反,在他看來這其中必然有緣由,但可以肯定的是,皇帝心中也一定希望陸雲朝沒有背叛他。


    皇帝不禁想到,他有勇有謀,又十分忠心,和懷止一模一樣,連可恨之處也一模一樣。


    他為何敢愛上自己的主子?如此大逆不道。


    這樣的心思,本就一絲一毫都不應出現,他竟還被人看出端倪,致使主人蒙羞。


    事後,又拒不認錯。


    “朕準你調查此事,賜你便宜行事之權。”


    江寒酥心中一喜,“謝陛下。”


    皇帝冷哼一聲,江寒酥剛準備告退,聞此,又感到有些不妙,他沒有說話,等著皇帝繼續說下去。


    “你對主子忠心耿耿固然好,但若這心超出了它應守的界限,反倒成了一種背叛。”


    “你那些情情愛愛的心思,不準再繼續下去。”皇帝嫌惡地命令道。


    然而,下麵跪著的人卻低著頭不迴話,這明顯反抗的舉動一下就讓皇帝心頭竄起怒火。


    原以為他聰慧明理,才對他好言相勸,沒想到是個執迷不悟的蠢才。


    “懷青,傳刑杖。”


    “是。”


    接下來,皇帝不再說話。


    趁著這取刑具的空當,若是個聰明人,就該主動認錯求饒,表明自己絕對聽從命令,就不用受皮肉之苦了。


    可江寒酥卻一直沒有說話。


    皇帝在憤怒之餘也不禁感到有些困惑,又不是要他去殺自己的恩人,那他合該抵死不從,隻是讓他斷掉本就不該有的心思,有那麽難嗎?


    他是不信一個暗衛心中會有什麽堅貞不渝的愛情的,就算是懷止,難道不是因為他看上了靜和的美貌與身份嗎?


    更何況,他一個男子……


    京城達官顯貴之間倒是有豢養男寵之風,但那都是為了褻玩取樂,怎會有真感情?


    皇帝也不覺得自己的兒子有那種癖好,所以都是這暗衛膽大妄為意圖勾引主上,還不知悔改。


    如此想了一圈,皇帝更加認為江寒酥該被狠狠責打一頓。


    待到刑杖被送上來,皇帝命令道:“懷青,你來動手,打到他肯悔改為止。”


    “是。”


    懷青拎著沉重的刑杖走到江寒酥身側,公事公辦道:“外袍脫了。”


    江寒酥遲疑了一下,感到有些恥辱,但他還是照做了,沒有說話。


    懷青伸手點了他的穴道,他立即便感到體內內力滯澀,完全運轉不了了。


    江寒酥看了一眼懷青,他還是那副冷漠兇悍的麵目。


    上次,就是懷青以“苦肉計”之由,在牢房裏抽了他一頓鞭子,結果毫無用處,他早該想明白那不過是泄憤而已,竟還天真地相信皇帝真的接受了他對陸雲朝的感情。


    懷青一杖揮下,江寒酥猝不及防痛哼出聲,“呃……”他身體向前撲去,手撐在地上,才不至於完全摔倒,背上一陣劇烈的疼痛,直穿透到前胸,他喉間溢出一點腥甜,臉色瞬間慘白,額上青筋暴起,冷汗直流。


    他從沒有挨過這麽重的刑具,也沒想到懷青下手會這麽狠,才一下,就讓他有種受不住的感覺。


    他強忍著疼痛和懼意,直起身體。


    第二杖隨之落下,這次有了些準備,但他畢竟被封住了內力,終究難以抵抗那麽重的力道,仍舊摔了下去,隻是這次他緊咬牙關沒有再發出半點聲音。


    摔倒……爬起來……如此反複十幾次後,江寒酥感覺背上有血在往下淌,刑杖不像鞭子那種銳利之物,能輕易割破皮膚,能隔著衣服打出血來,皮膚下麵的血肉必然已經打爛了。


    江寒酥趴在地上,身體有些發抖。


    懷青在旁邊等了片刻,卻不見江寒酥再爬起來。


    皇帝在高處,看得清清楚楚,江寒酥雪白的中衣背後全是血。


    “你知錯了嗎?”皇帝嚴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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